考题

    早些时候江思陪着李祺来晨省,现在人就侯在大殿外,里头的人一传报,江思不出片刻就到了大殿里。

    大殿的暖炉燃得正旺,她没敢在皇帝寝宫里乱看,规规矩矩跪到案几前。

    案几后头坐的是皇上,李祺和李渊成分别站于左右两侧,还有林殊同她一样在案几下方。

    江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单看这氛围,以及李祺请安请了那么久都没走,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李怏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她:“昨天晚上你一直跟太子在一块?”

    江思规矩答道:“奴昨日宫宴结束后,陪着殿下去了倾月宫,之后就回了东宫,昨夜是王公公轮值,回东宫殿下就睡了。”

    在宫里那么多年,江思早就学会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面对皇帝问话时,要直接讲重点。

    特别是这事,她感觉是冲着李祺来的。

    李怏“嗯”了一声,继续问道:“在倾月宫呢,太子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江思道:“只有出来时碰到过大王。”

    “好。”李怏点了点头。

    江思并未说谎。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李祺全程站在一旁没有出声,她的目光落在李渊成脸上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的表情,揣摩他的心思。

    这类的事情李渊成干得多了,她还没想明白李渊成这次要玩哪一出。

    闹归闹,这次闹到李怏面前,她属实没想到。

    “爹爹,这事应该是大哥糊涂了,或许是有什么别的隐情在。”李祺不想陪下去,准备制止这场荒诞的闹剧,她接着看向李渊成,“大哥,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不如好好料理后事,告慰在天之灵。”

    这话一出,李渊成站不住了。

    他最烦的就是李祺这样,他心里认定了这事与李祺有关,岂能容忍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今天都站到这了,为的就是个公道。

    “能有什么隐情,我看是你有隐情吧。”李渊成咄咄逼人,“这江嬷嬷是你的人,自然是向着你那一边,你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都是你们一张嘴的事情。”

    面对李渊成这般,李祺很平静,只是道:“大哥,这次我想应该也是你误会我了,我从进倾月宫到出倾月宫,门口通报的人都看见过我。”

    “谁知道你中间有没有出来过。”

    “大哥是在怀疑我中间出来过?”李祺抓住重点,“那要不请皇后来给我作证?”

    “行了。”李怏终是听不下去,拍了拍案几,“这事就先这样,都回去吧,让林殊去查。”

    李怏一开口,这事算是板上钉钉了,明眼人都知道李祺搬出皇后来,这事就算要查,也不会再往下查。

    李渊成不甘心瞪了李祺一眼。

    李祺要的就是这效果,她拱手,欲先离去。

    谁知李怏又道:“太子再等一下,朕有事同你说。”

    李祺的动作又顿住。

    等到周围的人都离去,就连李怏的贴身内侍孙笃都侯到隔间,李怏让李祺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一刻大殿内其余嘈杂哦的声音都没了,只有火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朕好久没考你功课了。”李怏笑道,“最近学到哪了?”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李祺道:“最近在学氾论训。”

    “哦?”李怏来了兴致,“学到了什么?”

    李祺道:“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

    “不错。”李怏点点头,“如果朕让你以此出一道考题,你会出什么?”

    李祺突然愣住。

    “考题?”她不由看向李怏,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李怏笑了笑道:“不急,现在离春闱还有两个月,你回去慢慢想。”

    李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怏这意思是让她为来年的春闱出题?

    可春闱是国家选拔人才的要事,往年都是由礼部负责,由礼部尚书担任主考官出题,这事怎么会轮到她?

    于情于理都有所不妥。

    “何尚书呢?”李祺下意识想到老师。

    “他今年照例参加。”李怏道,“你担任副考,出题。”

    “爹爹,这恐怕不妥。”

    李祺想拒绝,这么重要的事情由她担任,她怕有什么差错。

    李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说:“这是你老师的意思,今年何衍星也会参加。”

    何衍星是李祺老师的儿子。

    李祺当即明白了老师的用意,这是避嫌。

    她应下来。

    可给春闱出考题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李祺资质尚浅,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回了东宫,李祺便开始琢磨这事。

    她差王劲去翰林院理出历年考题,自己便下笔开始琢磨。

    李祺没琢磨一会,江思上来报公主来了。

    这公主是李祺的妹妹,同父同母所生,名唤李云淑。

    李祺搁笔,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江思应声,出去外头迎人进来。

    李祺满脑子都是出题的事,思绪恍惚,李云淑是风风火火的个性,人还没进到正殿,李祺就听着她在问江思:“今天何尚书怎么没有来?”

    江思的答话李祺没听着,李云淑又嗔怪道:“你不是一直跟在哥哥身边嘛,怎么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江思陪笑道:“这奴确实不知,奴只负责殿下的内务。”

    两人说话间已经入了大殿,李祺笑着看向她们。

    李云淑自小就是这般,哥哥长哥哥短的,对她格外热情,李祺一开始还拿不准怎么对待李云淑,江思提醒过她正常对待就好,像对所有人那样,但到底是刻在血缘里的亲近,李祺对李云淑,可以说是很宠溺了。

    没等李云淑开口,李祺主动道:“是爹爹给我休息了。”

    她在回答李云淑进殿前问江思的那个问题。

    李云淑却一秒警觉道:“休息,不会是因为大哥府上的那个妃嫔的事情吧?”

    “不是。”李祺笑着摇摇头,也就只有面对李云淑的时候她才会放松心情。

    李云淑还在疑惑:“那是为什么,父皇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

    “不要这样说爹爹。”李祺站起来走到李云淑身边,目光落到她带来的食盒上,“是爹爹要我给春闱出考题,你又带什么好东西了?”

    李云淑的重点全在李祺那句“爹爹让我给春闱出考题”上,直接把食盒甩到李祺手上,整个人尖叫起来。

    “真的假的?”她有些不敢置信,“考题不都是何尚书出的吗?”

    李云淑比李祺小八岁,今年才十二,但对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却都很了解。

    李祺嗯了声道:“今年何尚书的公子也会参考。”

    说着,李祺打开李云淑带来的食盒。

    里头是排列整齐,大大小小个头却不一的桃酥饼。

    “特意给我做的?”李祺惊喜。

    李云淑平常在宫里没什么事干,就喜欢研究吃的,算是她的爱好之一,闲暇时以此打发时间。

    但李怏对她的课业安排的很满,特别是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少有时间可以研究美食。

    “当然了。”李云淑替李祺拿了一块出来递给她,“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李祺接过桃酥饼,没拿近就闻着扑鼻的香味。她自小习惯于食不言,就是吃甜点也是一样,她没先吃,而是停下来看向李云淑,不解道:“什么日子?”

    “这你都不记得了?”

    “嗯?”李祺真不记得。

    李云淑娇嗔道:“算了,你吃吧,想不起来算了。”

    李祺是真想不起来是什么日子,她的生活说平静也不平静,每天的日子就是上上课,最需注意的无非是自己的行为准则以及背后盯着她的眼睛。

    光是这些她都分身无暇,别提记一些日子了。

    皇上的寿辰在二月,皇后的又刚过不久,而李云淑则是在夏季出生,还会有什么日子?

    李祺想不起来,索性不再去想。

    她咬了口桃酥饼,酥酥脆脆的口感溢满嘴间。

    李云淑满脸惊喜瞧着她:“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李祺点了点头。

    李云淑道:“这可是我一大早起来做的,为了做这个我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老师才放我休息半天的。”

    话题就这样被引走,李祺“嗯”了一声。

    李云淑没有打算多留,看李祺吃上了,她的任务也算完成,她又笑了笑道:“好了哥哥,你慢慢吃着,我就先回去了。”

    李祺还诧异人刚来就要走,转念想到她刚说的只休息半天,也就没说什么,淡淡点了下头,意思是去吧。

    李祺这人不说话时神情多少都带点冷漠,李云淑知道哥哥食不言的习惯,没有多说什么,行礼告退。

    人还没走到门口,又俏皮似的回头喊了句:“哥哥,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怎么老是记不住,生辰快乐啊。”

    说完,人往外走去没再回头。

    李祺在喉咙的桃酥还没下咽,她不由愣了一下。

    是了。

    腊月二十,李祺的生辰。

    她自小在宁康寺长大,生辰这种东西于他们这类人都是虚设,佛教有言人之诞辰乃其母受难日,这一日乃应上敬父母,不该大肆庆祝,还要禁食念佛。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个孤儿,这种日子就不曾体会。

    而后来回了东宫,王劲是跟她提过太子的生辰在何时,以及每到这天宫里会如何庆祝。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年太子的绑架案就发生在他生辰前后,所以等第二年真到了那天的时候,无人再敢出来庆祝。

    还有李祺的生母张皇后,因为失去了独子,悲痛欲绝……

    久而久之,这日子就渐渐被人遗忘,就连李祺自己都没有期盼过。

    “殿下。”

    不知何时,王劲从外头回来,见李祺在发呆,唤了她一声。

    李祺回过神来,看到王劲手中还提着一缎面锦盒,不由道:“考题都在这里面?”

    “不是不是,考题翰林院正在抄录。”王劲忙解释,“这是何府二公子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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