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

    李云淑的话打破殿内迷一般的氛围。

    没等李祺开口,她便推门而入。

    李云淑今日是来给李祺送桃酥的,她见周围左右无人,想着李祺应当是在舒服,加之她习惯于直来直去,一时就没多想。

    直到推开门这一瞬,两双眼齐刷刷看向她。

    后知后觉的,李云淑察觉到一丝尴尬。

    或许是她来的不是时候?

    李云淑笑了笑,问道:“哥哥,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无论何时,李云淑装傻的本事都很强。

    都这般了,李祺也不能说她怎么样。

    李祺果真只是无奈道:“无妨,你进来吧。”

    说着,李祺又朝程凌介绍道:“这是我妹妹。”

    程凌点了点头,朝李云淑一揖。

    他们两人中间这古怪的氛围,确实需要一人来从中调解。

    李云淑只觉气氛不对,并不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李云淑见此,朝程凌淡淡一笑,接着拿着食盒走到李祺身边。

    朝中的事情她多少有听说一些,她虽不知李祺的新老师叫什么,但此人是李祺的新老师这事她还是有听说过。

    程凌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今日所学内容也已讲完,站起来道:“殿下,那今天就先到这吧。”

    怎么自己刚来人就要走?

    李云淑这会更是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主动道:“哎,先别走,一起吃点吧。”

    李云淑这人天性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防备,这话一出口,一时都没注意到李祺的脸色僵了一瞬。

    程凌并不是什么爱凑热闹之人,对于李云淑的好意婉拒道:“不用了,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翰林院还有事,我先过去。”

    说着,程凌朝外走去。

    程凌一走,李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倒是李云淑这会意识到不对,忍不住问道:“哥哥,你们刚刚在上课吗?”

    李祺淡淡点了点头。

    李云淑嘟囔道:“不对,你是不是骗我,我感觉我进来的时候你们好像很奇怪啊。”

    李祺无奈道:“奇怪什么奇怪,不过是讲了些题外话。”

    至于是什么题外话,李祺并不打算告知李云淑。

    李云淑撇撇嘴:“好吧。”忽地,她又眼前一亮:“对了,哥哥,他是你的新老师吧,看着还挺年轻的样子,是翰林院的?”

    李祺淡声道:“嗯,爹爹安排的。”

    这话一出,李云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爹爹之所以会给哥哥安排新老师,可不是因为何尚书请罪入狱了。

    而最近刑部走水一事,李云淑多多少少也有听说。

    论察言观色的本事,她同样在行。

    李云淑小心翼翼看了眼李祺的脸色,见他并未有什么变化,才小声道:“爹爹确实有时候挺奇怪的,这人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爹爹看上他什么了。”

    李祺道:“他是今年的探花。”

    探花?

    李云淑惊呼出声:“此话当真?”

    难怪她感觉此人长相不错,若是今年科考的探花,那学识也自然是没话讲。

    李云淑并不知其中那些弯弯绕绕,想到这点,笑了起来:“那爹爹眼光还挺不错的,哥哥,你可得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爹爹的一片心意。”

    李祺一愣。

    这话倒有被曲解意思。

    李祺无奈摇摇头,解释其中的缘由远不如不说好,她笑笑转移话题:“桃酥呢,不是来给我送吃的嘛,我正好饿了。”

    *

    接下来的几天,李祺这边倒是没什么大风浪。

    一切如平常一般,该上课上课,该上朝上朝。

    日子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唯一不同的,那便是她的心情确实是舒畅了不少。

    但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看似平静的生活,李祺却总觉得暗处汹涌。

    就像那湖水中央,看似平静无波,实际却是最危险的地方。

    这日早朝,如同平日般进程,临近退朝之时,李祺忽感右眼跳得厉害。

    李祺一时有不好的预感划过心头。

    果不其然,就在她准备宣布退朝之时,工部尚书崔九胜道:“殿下且慢,臣还有一事要报。”

    这崔九胜,李祺对他印象倒是不深,只知道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所以这种时候,李祺知道他是有要事禀告。

    李祺淡淡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崔九胜道:“殿下,事情是这样的,陛下离京之前曾嘱咐我们工部修建寺庙一事,如今工期过半,这户部一直没有给我们拨款,工人们没有收入,现如今都闹着罢工呢。”

    原来是为这事,李祺一听便明白了崔九胜的意思。

    李祺默不作声看了眼户部的顾典。

    顾典许是意识到,连忙站出来道:“殿下,这你有所不知啊,我们户部早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拨过款了啊。”

    这话一出,崔九胜有些不高兴,神色凝重道:“顾大人,你们年初的时候那叫拨款吗,统共才多少两银子,别说是工匠的月钱,就连木材费、瓦泥费都不够用。”

    顾典冷声道:“那我们不也是拨过款了吗?崔大人是还想怎样?”

    两人这一来一回,已有要吵架的趋势。

    李祺平日上朝机会不多,但这种时候是每每上朝时都会见到,如若是李怏,便会等着大臣们吵完。

    李祺便没有打断,默默看着他们。

    崔九胜这时又道:“顾大人那点钱,是把我们工部当成什么了,打发叫花子吗?”

    顾典道:“瞧瞧崔大人怎么还这样说自己,你看也不是我们户部批不出预算,是你们要的两百万白银,那实在是太多了啊,如今开年没多久,我们能批出一部分就不错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大臣都愣住了。

    两百万白银,那是什么概念?

    这别说是修建一座寺庙,按民间的工程,少说能修五六座。

    这时,有户部的另一大臣出来帮腔:“是啊,崔大人,真不是我们不给,是你们要的实在太多了。”

    崔九胜冷声道:“这是我们要的多吗,你们知道皇上要修这寺是干嘛的吗,你们知道皇上要求的是什么用料吗,别说是金顶了,就是庙门槛的地,那运的也是五地的五色土砖,再者皇上要求的工期将至,我们是日夜赶工,按原先那预算,还不足支付!”

    顾典听闻偏偏笑了起来,不疾不徐道:“崔大人,听你这样说这情况确实不同,但是我们户部办事也有户部的一套标准,去年皇上也是在城北修葺了一座寺庙,那时你们工部报的预算只有二十万两,后头我们户部带人核验,发现并不需要那么多,请问那多余的银两,是被你们工部吞了吗?”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顾典无非是在说工部有人贪污公款。

    李祺发觉这事态似乎要朝另一方向发展。

    不过崔九胜似乎是早料到顾典要这样讲,沉声应对:“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工部的账本就放在那边,你要是想侮辱人,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顾典冷哼一声,大抵是自己无理在先,这会便只看着崔九胜吹胡子瞪眼。

    李祺见时候差不多了,两人没有要再吵的意思,适时道:“好了,两位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工部有账本,那麻烦崔大人把账本拿来给我看看,其余人就先退朝吧。”

    这事李祺其实也明白,属于两部之间私账。

    不用说还牵扯到去年的事情。

    李祺心知自己无权干涉。

    这种时候他们偏偏要在殿上吵,一方也并不是要给他难堪,而是这事在李怏那边就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解决。

    只是私人恩怨的话,李祺想着便没必要当着大家的面讲。

    说完,李祺便准备站起来。

    谁知这时,底下忽然有人道:“殿下,这事还没解决,怎么就退朝了?”

    李祺动作一顿,顺着声音往下望去。

    竟是御史中丞刘恩正。

    刘恩正见李祺的目光望来,走出一步至殿中央,语气语气严肃道:“臣其实还有一事要报。户部和兵部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就如此,近些年国库空虚,诸如此类的事件还有很多,正好借此机会,殿下可以仔细查一查各部的账本报表。”

    李祺听闻,只觉头都大了。

    这刘恩正乃为言官,这种时候说这话,无非就是想让她当着朝堂之上那么多人解决这事。

    可李祺哪有这个权利,有时候各部之间的事无非便是李怏所默许的,而李怏让她监国并未表明过此事,那无非就是不想让她管。

    李祺假装没有听见,自顾自站了起来:“还有什么事都来朝阳殿说吧,其他人退朝。”

    刘恩正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殿下,今日之事今日毕,你这样如何.....”

    李祺充耳不闻,脚底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这个刘恩正话多起来便没完没了。

    李祺殊不知她这一行为,日后会在刘恩正那边落下话柄。

    但当下,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管。

    这六部之事,还有国库空虚,她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吗?

    不。

    实际上,这些事情李祺是比任何人还有清楚。

    出了殿门,冷风一吹,李祺头脑都更为清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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