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

    李怏到底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短短几字,李祺还是懂了。

    老师死了。

    还是以死谢罪。

    并不是程凌所说的明日午时抄斩。

    可怎么会呢?

    她抬眼呆呆看向李怏,想问什么,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李怏没再说话,说完方才那话便转身离去。

    “老师他....”李祺喃喃道,“怎么会以死谢罪呢....?”

    老师他并没有罪啊。

    想到刚才李怏所说的“你老师也是对你失望”,李祺的眼中渐渐被泪水模糊。

    李怏走了,书房之中便只剩下了她一个,满室潇潇雨声,李祺的心这会真的沉入了湖底。

    第二日,不知何冠儒一事的程凌带来准备好的一切。

    李祺从昨日得知何冠儒已死的消息时心情就不佳,这日并没有准点出现在书房。

    程凌等了会没见着人,嘱托一婢女去看看。

    婢女没回来,倒是王劲前来传话。

    从王劲口中,程凌得知原来皇上昨日就解了东宫的禁,李祺现在可以自由出入东宫。

    王劲并未说到何冠儒的事情,程凌还傻傻问道:“那殿下还去吗?”

    王劲道:“不去了,殿下今日身体不适,程瀚林今日就先回吧。”

    “不去了?”程凌一愣,亏他今日来时还特意带了一身干净的朝服准备借给李祺。

    他转念一想,后知后觉回忆起方才入东宫之时似乎确实没有人查他的腰牌,才反应过来李祺是确确实实解禁了。

    只是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

    是因为皇上默认让太子去刑场吗?

    那这岂不是“杀人诛心”!

    王劲见程凌一副诧异的样子,四周看了看,见左右无人,索性悄悄告诉程凌:“昨日何尚书已故,陛下要殿下料理后事,殿下心情不好。”

    程凌懂了,原来是何尚书已经走了。

    只是这事怎么会如此突然,不是今日才问斩吗?

    程凌还想再问,王劲朝他点了点头,先一步离去。

    程凌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中后立马找人出去打探。

    至于何冠儒真正去世的原因,一直到何冠儒下葬后程凌都无从得知。

    在朝中,这似乎也成了一桩疑事。

    而在何冠儒死后,景德帝念在何冠儒一朝功臣,追封何冠儒为右丞相配享太庙。

    一时间,朝中上下人人开始热议此事。

    一方人认为何冠儒是罪臣不该享此待遇,一方人则认为何冠儒是被奸人所害,当然更多数人都赞同后者说法。

    而当初李怏寿宴之事似乎被人们遗忘,大家都无法揣测天子圣意,这事便算告一段落。

    当程凌在见到李祺,那已是何冠儒真正下葬的第三日。

    恰逢四月多雨,这雨是延绵不绝了好几日,到这日才有停的趋势,只是空气中弥漫着还尽是湿气。

    通过何冠儒一事,程凌认识到这个李祺似乎是一个非常重情谊之人。

    且不说何冠儒的事情过后,朝中人议论两天,渐渐也就不在提起这人。

    人死了,就好像云烟般。

    更何况那日何冠儒的葬礼后程凌路过过何府,整个何府上下第二日就将丧事用的装饰撤得一干二净。

    倒是在东宫,程凌发现人人都还穿着素服。

    李祺尚在他外祖母的守孝期,他可以理解,而底下的人这般,他倒是感到奇怪。

    不过程凌没有多问,他只当是李祺所要求的。

    但这日在上课之时,他便察觉到李祺有些不对的地方。

    按理说他老师去世他消沉归消沉,但如今日这般一言不发的状况,还确实是少见。

    以程凌的聪慧,联想起先前的事情,程凌当场便反应过来。

    ——先前何冠儒那场假死,必是李祺所预谋!

    按当时那情况,李祺今日状态才符合。

    可那几日,李祺虽与他算不上特别相熟,但他给人的状态,便是那种由内往外散发出来的高兴。

    老师刚去世的人会那么高兴吗?

    那必然是因为这是李祺所设的一个局。

    结合起这些,那么李祺被皇上禁足,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想到这,程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李祺一眼。

    到底还是不一般,那么多年能保持住太子的身份而不被人发现,可见城府有多深。

    关于他背后的真实身份,程凌开始更为好奇。

    上课没多久,程凌见李祺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便停下讲课的内容,道:“殿下,跟我出去走走吧?”

    程凌的语气带了些询问,但动作上丝毫没有等李祺同意的意思,不光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还直接拉起他的衣袖,带着他往外走。

    李祺也是真的魂不守舍,按照平常有人对她这样,她早就会将人甩开,今日不知怎么地,跟着人走出去好远。

    直到碰到了王劲。

    王劲问:“殿下....你们这是....”

    程凌先解释道:“出去一趟。”

    他边说边拉着李祺往外走。

    王劲愣了愣,程凌跟李祺已走出个几米,他在后面喊道:“需不需要我去备马啊....”

    程凌回道:“不用,只是去去就回。”

    李祺听到这话,便也是这时反应过来,挣开了程凌的“禁锢”。

    “你要带我去哪?”李祺并非真的没注意到周围,程凌和王劲方才说的她都有听见。

    她回头对王劲示意不需要跟着。

    程凌卖关子道:“殿下跟我去了便知道。”

    程凌一路带着李祺出了东宫,接着在宫门外的城墙边的栏栅处牵了两匹马。

    李祺在见着马匹便明白了程凌的意思,她问:“很远?”

    程凌笑了笑说:“不远。”

    “那走过去吧。”李祺今日并不想骑马。

    程凌笑说:“这不是怕殿下走过去太远,路有些难走,还是骑着吧。”

    李祺也不知程凌到底要带她去哪,既然他这样讲,她便二话没说,挑了两匹之中白色的那匹,上马往城外走去。

    程凌上了另一匹,跟在后头追了几步,饶有兴致问道:“殿下知道要去哪?”

    李祺怎么会知道。

    没等她开口,程凌扬鞭朝前跑去:“殿下还是跟着我吧。”

    他们一路出了城,路过城郊村落,李祺骑着的马很通灵性,一直紧追着程凌,一直到京都外城门在他们眼中消失不见,上了一条山路,绕过那些七七拐拐,大半个京都城现于在他们眼前,他们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程凌在崖边勒马,跳下马。

    李祺有些惊喜,没想过程凌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此地的风景绝佳,有种一览无余的广阔,风划过脸庞,让人不自觉想捉住这风。

    她太少出来了,还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程凌这时便笑了笑道:“殿下,感觉怎么样,心情是不是都舒畅了许多?”

    确实是有些。

    李祺道:“你怎么知道京都有这种地方的?”

    “幼时来过。”程凌望向远方,眸中如有流光飞舞,“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被我父亲责罚了,我都喜欢来这。”

    “这样。”李祺没看程凌,但从他的语气之中能听出他也带了种和她相似的情绪。

    多年前的那场灭门案,他失去的是他在这世上的全部亲人。

    偏偏程凌又道:“第一次来这,还是我大哥带我来的。”

    李祺一愣,她还从未听王劲提起过程凌还有哥哥。

    她看向程凌,不知怎么地心好像被刀狠狠划过似得。

    他们所处位置高,程凌迎风而立,风大到似乎能将他吹散,李祺忽地就想起那年在宁康寺,到最后他离开之时,他是迎着雪而走。

    没人知道他那时候的心情。

    那时的她被吓呆了,顾着发愣,记得他的背影,似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

    那时他放过了‘他’。

    而到今天,她才明白,他那时所走的每走一步更像是走在血中。

    怎么会原谅呢?

    沉默片刻,李祺不由喃喃道:“对不起。”

    “什么?”程凌的专注力并不在此,夹着风声却将这话听得很清楚,他大抵明白李祺所说的是什么事,回过头来,朝他轻轻一笑,“你又没做什么,说这个做什么。”

    李祺没有回答。

    程凌也一时沉默下去。

    有一句话他不知当不当问。

    他也是想到了那年宁康寺之事,那年他所遇到的人是他,那真正的李祺,去向什么地方了呢?

    若是当初的李祺在,知晓了这些事,是也会同他的反应一样的吧?

    但最终他没有问出口,他不想去破坏这难得的安静。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心中各怀心事。

    直到天边晚霞渐出,李祺恋恋收回目光,她对程凌道:“走吧。”

    程凌便去牵马。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驾而行。

    行至半途,李祺想起一事,说道:“对了,你之前说让我答应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先欠着吧。”程凌似乎没有想好,摇摇头道,“反正不差这一会。”

    怎么会不差?

    这几日的低沉给李祺的内心带来了巨大的转变,有些事她不去做,她只怕自己未来没有机会去做。

    同理对别人的承诺也是一样。

    她并不是一个没有诚信的人。

    她执意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两日你再想想,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会答应你。”

    程凌笑了笑道:“什么都可以吗?”

    听闻这话,李祺总觉得程凌不怀好意,她看向程凌,强调:“力所能及的。”

    程凌听闻这话,笑得更欢了。

    他策马而行,一偏头,对上李祺那隐隐有些变化的眼神。

    实在是太禁不起逗了。

    程凌起了坏心思,笑嘻嘻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难得有这个机会,说不定我还真能攀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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