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拿出手机，低头极快地打字，随后手臂略举衬衫拉扯出褶皱，行为染上古怪的热切，隔着对街向容霁扬了扬手机，示意她看。

    那天的小矛盾倒不至于让她小气到转身就走，容霁低头去看他发的消息，他说：【等我过来。】

    确认她看到了消息，周应川脚步骤起混入人群，个子高的好处由此体现出来，容霁目光追随着，看他一步一步越过人潮。

    破酥小摊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容霁往旁边让了让，他刚好走过来，启唇说了什么。

    环境早已变得嘈杂，容霁没有听清，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眺向四周，随后他再次低头，掌心温度很高，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偏后的位置才松开手，缓慢的逆着人流往回走。

    越往回走，人多到显得拥挤，容霁被他挡在身后看不到前面，只能默默跟着他。

    他突然驻足，回头看她一眼，伸手再次握住她的手腕，没再松开还将她拉得更近，容霁几乎贴上他的后背，闻到淡淡的酒味，蹙眉。

    又往前艰难地走了一段距离，容霁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被他抓着的手挣了挣反客为主，她拉住他，踮了踮脚凑近他的耳侧，气息喷洒在侧脸，周应川余光看她，突然感觉到醉意。

    “跟我来……”

    他身上的酒精味随着靠近的距离萦绕在鼻尖，话落容霁对他目光毫无察觉地退开，带他找了个稍显空旷的地方停下。

    “要去哪里？”容霁问，“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明白过来闹了个乌龙，周应川无奈地笑，“问你要不要继续逛，你摇头，我以为你想回去。”

    “哦，”她语气乖乖的，头微微抬起看他，才发现他解开顶端扣子的衬衫领口凌乱，衣领之下锁骨若隐若现，以锁骨为界上下肤色已然分层，就连脖子也泛红，脸颊更是潮红，于是又问，“喝酒了？”

    方才席间被屡屡灌酒，几番推拒，还是落了几杯下肚，只是没想到度数这么高，他点头，却又再问：“还要再逛逛吗？”

    “那你呢？”

    他酒量不算很差，当下虽然感觉有些晕眩，却还算清醒。

    摸不准容霁的想法，他眼睫低掩看着有些遗憾，缓缓说道：“我还没开始逛，可是有点醉。”

    “方便吗？”

    他一边问，忽然皱眉不耐地松了松袖口，又摸出车钥匙，钥匙扣圈进长指坠在掌下，递给容霁，“送我回民宿？”

    容霁不可置信看他一眼，竟从他无事发生的模样中怀疑起来，那天的争执，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耿耿于怀。

    她胡乱地想，决定先不和醉鬼计较，接了钥匙。

    一路无话回了民宿，车子停在民宿门口，周应川半躺在副驾驶，却是实实在在体会了自酿酒的威力，一向平稳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容霁将钥匙丢给他，兀自下了车，周应川去按电动座椅按钮，头一次觉得慢。

    不再去管缓慢回正的靠背，干脆坐了起来偏头看向锁着的安全带卡扣，身侧的车门毫无预兆地被拉来，室外的风灌了进来，他视线清明了一些。

    “走吧。”容霁朝他伸手，告诉自己仅仅只是不能看着一个醉鬼艰难的走回去。

    由于今天客人都外出参加美食节，民宿开观光车的工作人员还没有下班。

    扶着周应川上了观光车，启动后行驶在固定路径逐渐靠近灯火通明的生活区。

    “其实是一样的。”

    男人喑哑低沉的嗓音自身旁低喃，容霁偏头看去，周应川丹凤眼懒散地半阖，没有看她，正直视着前方的黑眸中映着远处生活区的点点光亮。

    “你在为那天生气，觉得我对你太凶。”他说。

    语序又混乱起来，“你出国八年，我们就这么生疏了吗？”

    “像你不能把我丢在车上一样。”

    “小霁，其实是一样的。”他靠着观光车，侧头看她，眼中那点点光亮急掠，“我也无法接受，你因为不该产生的愧疚不顾温差等在那里。”

    “不要说谢谢，”他细数，“也可以直接要求我忌口，随意一些。”

    “那你今天还喝酒？”被他混乱的语序弄得找不出一闪而逝的矛盾感，容霁于是按当下第一反应反问。

    周应川怔了一刹，唇角溢出笑，抬手解了袖口的扣子将衣袖挽了几圈，“再晚点，疤都没了。”

    -

    昨晚将周应川送回房间后夜色已晚，担心温芮的容霁发消息询问她工作进展如何，得知她得在外面熬夜将视频剪完即时发出，才放下心来。

    等到视频冲上短视频热榜被容霁刷到，温芮还没有回来。

    直到晚饭时刻，温芮终于哈欠连连地从外面回来。

    见餐桌前容霁和周应川并排坐着，她表情莫测，慢悠悠的踱步过去坐在容霁对面，笑眯眯说道：“昨天那美食节真有意思，我们航拍仪拍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画面，小霁你猜猜是什么？”

    容霁给她倒了杯水，被她突然其来的问题弄得不明所以，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到。

    温芮于是又看向周应川，“你猜猜？”

    周应川看出她意有所指，还是淡淡道：“我没有逛，猜不出来。”

    “就是拍到了一只吃窝边草的……”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红眼兔子。”

    将周应川不动声色投来的视线坦然接收，又看向懵圈的容霁，温芮哈哈大笑，“一会吃完饭，小霁你和我回房间看，看完你就知道了。”

    ……

    等到酒足饭饱，在看到被单独截取下来的视频之前，容霁跟着脚步轻快的温芮到她的房间时，心里都被不解占据。

    落地窗前小茶几上，容霁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温芮将笔记本电脑打开，一边输入密码一边惆怅地说：“有些人啊，有情况都不和闺蜜说，还得闺蜜自己发现……”

    这下容霁再迟钝也知道温芮是在点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却并不感到心虚，笑道：“谁有情况我都没情况。”

    温芮没有说话，手指默默滑动触摸板操控鼠标箭头点开文件夹中不到半分钟的视频，随后才支着头好整以暇地望向容霁。

    视频之中航拍的正是昨天美食节街道拥挤的人山人海，随着画面的突然放大，视频的主角终于占据视野。

    白色衬衫的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牵着身后的女人，两人靠得极近，随着逆流的脚步，男人不时用身体为女人挡住一些前行的游客，随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突然停在原地，女人踮起脚尖竟然吻上男人的脸……

    她那时并没有注意到这样……暧昧。

    容霁愣愣地看着温芮再次按下播放键，呆呆注视着视频重复了几秒，素白的脸猛地染上红晕。

    “没办法，俊男靓女太显眼了，一不小心呀，就被我发现啦。”她看向满面酡红异常娇俏的容霁，笑着打趣，“这窝边草看着，的确是挺香哈。”

    “啪”地一声。

    笔记本电脑被容霁合上，浅眸望向温芮盛着些许慌乱，但嗓音还算镇定，“拍摄角度问题！”

    她再次把屏幕打开，冷静地点击播放，等到视频播放到那个画面，她悬在触摸板上的手指颤了颤，还是按了下去。

    “你看，”她指着画面，脸控制不住地发烫，“你们的航拍机在右侧，所以看起来才像我在……亲他。”

    最后两个字说得艰涩，她微顿，认真分析道：“如果是在正上方拍的，就可以看到我只是因为太吵了，为了让他能听到，所以才那样。”

    容霁不会撒谎，所以她说的这些温芮是相信的，只是这个反应，让温芮有了怀疑。

    她将视频拖回前面，问道：“那他牵着你也不对劲吧？”

    随着她的动作，那脸热的画面从屏幕消失，容霁看着重新定格的画面，已经变成两人能模糊分辨出来牵着的手，神情已然变回沉静的模样。

    “他就抓着我手腕，绅士风度而已，这么多人照顾我一下，他一直这么绅士不是吗？”

    见容霁还这样欲盖弥彰的反问自己，温芮确定了七七八八，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哦……绅士风度呀。”

    “当然。”容霁正色。

    “喜欢他是不是？”

    容霁猛地偏头看她，又回过头去，像是斩钉截铁：“不喜欢！”

    对此，温芮没有追问也没有说话，安静了一会，容霁还是向她坦诚：“有点。”

    “一点点。”她补充道。

    温芮扬了扬眉，慢腾腾的在电脑上登录了绿信，随后把视频从绿信发给容霁，随意地说：

    “他可不止一点点。”

    “怎么会？”容霁摇头，唇角不自觉压下，“真的只是绅士风度而已，况且……”

    他明明喜欢的人是陈雨汐。

    容霁没有说完，他的感情随意往外说，就算是温芮，也并是一件礼貌的事。

    温芮对于容霁说的周应川的绅士风度有些不屑。

    哪来的什么绅士风度，明晃晃的偏爱而已。

    若真如容霁说的这样，她比高三才转回江林一中读书的容霁，和周应川同窗时间可还多两年。

    向来，对于周应川，同学之间一直以来的评价只有高岭之花。除开班长公事公办的铁面无私，并没有任何的人情味，遑论绅士一词？

    落在周应川身上，简直是新奇到叫人觉得离谱的形容词。

    虽然不明白容霁为何如此不相信周应川喜欢她这件事，但温芮并不打算帮他解释，给这个家伙出点难题也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