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他长得自然是极其俊美。

    朗若清月,湛若秋水,眉眼无一处不似画笔精心勾勒,浓长睫毛微垂着,在挺直鼻梁两侧拖出两道浅浅的阴影,眸光深邃,天然一种清冷之意。

    闹市之中,灯火阑珊,他静静立着,一身青色锦衣,身姿笔挺如修竹,却仿佛与这喧哗市集隔离,无论外头如何喧嚣,在他身侧,只觉清静。

    “无事。”他微微颔了下首,看起来矜持又清贵,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柳晴刚要出声唤他,却觉面上一轻,是面具掉了下来,大概是方才人群中推挤,将面具的系绳挤掉了。

    她还未来得及去捡,却见这男子的动作顿住了。

    他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停下了,身姿却没正过来,只僵在原地,他看着柳晴,那双原本如浸了寒月般清冷的眸子微微睁大,一贯应该平和冷淡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几乎震惊的神色。

    这样外露的情绪在他这样冷清的面容上似乎很不相配,因此显得有点滑稽。

    柳晴不解地摸摸自己的脸:“公子?怎么了?”

    “你……”他不自觉地往前了两步,手微微伸出,不知道是不是柳晴的错觉,竟觉得他指尖有一点点颤抖。

    柳晴下意识地往后微退了一步,却觉脚踝一疼,身子就往后跌去。

    她心道不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终究还是要与地面亲密接触。

    然而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手牢牢将她扶住。

    这男子几乎瞬间就到了她身侧,他身法极快,在她眼中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再次将她扶稳。

    这次柳晴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触在她衣衫上,确实在微微颤抖。

    他眉头轻蹙,寒泉般的眸子露出忧色:“你的腿……”

    柳晴有点愁苦地看了眼自己的脚踝,刚才站着不动时还没感觉,如今一走动竟是生疼,脚踝多半是肿起来了。

    “大概是刚才绊倒的时候崴到了脚踝,没事,多谢公子相助。”

    说是没事,她额上却已沁出细细汗珠。

    恰巧旁边有一张小椅,这男子便将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我去请大夫来。”

    这样冷的天,他去哪里请大夫到这灯会来,柳晴忙道:“不用不用,我回去就好了,隔壁就是医馆,我请医馆的娘子给我看看就是。”

    “可是你这脚……”他眉头微皱,“医馆在何处?我背你去吧。”

    这……

    柳晴面上有点犹豫,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她扯坏了人家的扇子,人家还救了她两次,现在还要背她去看大夫,这着实是不好意思……可是珂娘她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阮娘子的医馆离这虽不远,她拖着这样的腿走过去也确实有点困难。

    这男子却误解了她的犹豫,想了片刻道:“姑娘受了伤,我送姑娘去寻大夫也是情理之中,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若是姑娘担心让人看见,可以戴上面具。”

    他说着,从地上捡起那掉落的狐狸面具,再从袖中取出一块素色帕子细细擦拭了一番,他擦得极为认真,待到觉得面具上尘土已被擦拭干净,才递给柳晴。

    柳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男子笑笑。

    柳晴觉得他应当不常笑,可这一笑真如冰雪初融,丰神无双。

    他将面具轻轻戴在了柳晴脸上,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轻盈而利落,没有碰到她的面颊:“无妨,这里人多,姑娘伤了腿实在不方便,就让我送姑娘去吧。”

    柳晴重又试了试自己的脚,然右脚才刚微微用力抵到地面,就觉刺骨的疼,这才终于放弃挣扎,点了点头:“多谢公子,实在麻烦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背对柳晴蹲了下去,柳晴又道了声谢,才伏上他的背。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说什么话。

    人群吵吵闹闹、熙熙攘攘,柳晴却意外地觉得这安静也并不尴尬。

    这男子的手一直规规矩矩虚扶在她腿弯处,没有碰到她,从柳晴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线条干净利落的侧脸,他的神色沉稳安宁,看起来十分平静。

    但可能是冷的,他的耳朵尖泛起一点点红。

    元宵节,大多店铺都还没开门,锦绣阁也是大门紧闭,隔壁的仁心医馆却开了,且门口求医之人络绎不绝。

    阮娘子一早便知道上元灯会这日总有些人要受伤,果然如她所料,这一晚上被踩伤的、崴了脚的、挤了手的源源不断,幸而没人伤及性命,她和几个大夫忙得团团转。

    柳晴由这男子扶着站在门外排队,虽说这男子站在风口上顶住了大多寒风,但仍是北风凛冽萧瑟不已,柳晴刚想说算了她回自己铺子里等着,好巧不巧,那阮娘子出来取药,一眼望到了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她。

    阮娘子虽说手头忙着,看到隔壁锦绣阁的柳晴姑娘崴了脚踝,便招了招手示意她先进来。

    这男子眼尖,二话不说扶着她从人群空隙挤进了医馆里。

    柳晴笑盈盈唤道:“阮姐姐!”

    阮娘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双眼十分锐利,一边扶过柳晴,一边看了这送柳晴进来的男子好几眼,确认从未在附近见过他,那打量的眼神好像在衡量这个男子究竟是好是坏。

    阮娘子:“你等在外头,我带她进去看看。”

    这男子倒是面色坦然,微微点了点头,便背着手站在一旁。

    阮娘子扶着柳晴进了里间,看柳晴脱下绣着精致花纹的鞋袜,那白皙的脚踝已红肿起了一块,颇有点触目惊心,拿手摆弄着看了看。

    柳晴轻轻嘶了一声:“哎哟,疼。”

    阮娘子看她一眼:“现在知道疼了,我早说过,这种上元灯会人最多最容易受伤,你们年轻人就爱凑这种热闹。我这医馆里今晚上都是灯会受伤的人。”

    柳晴也有点后怕,幸好当时这位好心的男子扶住了她,不然她若是跌倒在人群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真诚道:“我错了,阮姐姐,你快帮我看看,这严不严重。”

    阮娘子一边从药箱里取出药给她敷上,一边道:“你运道还不错,只是崴了脚,这个药膏一日敷两次,再拿冷水敷敷脚踝,不过三四日就好了。”

    这药敷上清清凉凉的,柳晴顿时觉得肿痛消退不少,笑道:“多谢阮姐姐,多少银子?我拿给你?”

    阮娘子合上药箱:“那倒也不必,小事而已,你平日给我家小女儿绣了那么多精巧玩意儿,我还收你这点银子?只是两件事,一件是以后出门玩千万当心安全。”

    柳晴满口答应:“自然自然,阮姐姐,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阮娘子瞥了眼外头,压低声音道:“这男子是何人?他还等在外头,他要是居心不轨,我现在就帮你赶他走。”

    “不是,我走不动路,他是好心送我过来。”柳晴笑道,“方才灯会上,也多亏他扶了我一把。”

    阮娘子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看他长得俊,就觉得他是个好人。”

    柳晴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笑道:“阮姐姐,你放心,我记下了。”

    柳晴并不是没有防人之心,只是……可能是因为这男子一路上,热心相助却不越礼,举止坦荡而不轻佻,她总觉得,这男子确实是一番好意。

    阮娘子问:“你今天歇在锦绣阁?”

    柳晴点点头,锦绣阁楼上有间卧房,她有时活计多忙不过来,便会住在楼上。如今脚踝崴了,往来别院和锦绣阁也是不便,干脆这几天就住在锦绣阁里吧。

    阮娘子道:“我送你回去吧。”

    阮娘子扶着柳晴走出内间,外头挤满了来看病的人。

    那男子正背着手看着屋外,他一袭青衣,长身玉立,不知道在想什么,烛火融融映在他身上,给他孤冷的背影笼上一层暖色。

    柳晴唤了一声:“公子。”

    那男子听到声音,立刻回过身来,走近几步:“阮大夫,如何?”

    阮娘子道:“只是崴伤了脚,没有大碍。”

    柳晴笑道:“多谢公子相助,这一路实在是麻烦公子了。”

    男子听她无事,似乎松了口气:“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柳晴满面歉意:“方才人多,还扯落了公子的扇子,实在是对不住,我赔给公子吧。”

    男子双目静静瞧着她:“你本就不是有意的,并不是你的错,不用放在心上。”

    “总归是我的不是,公子的扇子贵重,只是不知道价值几何,我赔给公子。”柳晴却十分坚持,她虽未亲眼见到那把扇子,却还记得那扇骨触手温润细腻,是玉石制成,手指划过扇面,也是刺绣精致、缎面考究,并不是街头小巷随手买来的物件。

    这男子顿了一下,仍道:“不过偶然间得的……不值多少,姑娘不必破费了。”

    柳晴见他确实没有要她赔扇子的意思,可是这男子今日帮了她许多,就这样心安理得接受了也实在不是她的作风,于是想了想道:“正巧我也是开绣坊的,绣工倒也尚可,公子若不嫌弃,不如我赔给公子一副扇子吧,虽说比不上公子原本的扇子,也是我一番心意,感谢公子今日相助。”

    听她这样说,这男子倒是没有再拒绝。

    他袖子下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动,沉吟了下却是道:“我方才听医馆里的人说,姑娘是锦绣阁的掌柜?”

    柳晴道:“正是。不知公子住在何处,我五日后遣人将做好的扇子给公子送去。”

    “那就,有劳姑娘费心了。”男子道,“不过不麻烦姑娘送来了,我……五日后我自己来锦绣阁取吧。”

    他补充了一句:“正好想给妹妹挑些礼物。”

    柳晴愣了愣,道:“好,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他似乎考虑了一下,才说:“我姓言,单名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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