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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鹏王朝(9)

    上官雪儿的房间离在庄园的东轴线上,以三个大人的脚力不多时也就到了,钟芙早解开她穴道,送她回房间里去:“天色这么晚了,快回去睡吧。”

    雪儿看到了热闹,当下也不多话,钟芙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

    回程的路上,钟芙和花满楼倒是真的说了些东南一带上的景物风俗,陆小凤时不时插话进来竟然没被钟芙排斥在外。

    月至中天,陆小凤提议外出喝酒,花满楼有所顾虑:“毕竟在主人家府上。”

    钟芙也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困了,陆兄,萧某人就不奉陪了。”

    陆小凤只能拍着花满楼的肩说:“花兄,不会你也要抛弃我吧。”

    花满楼无奈。

    两人到底是没有出庄园,反倒找了处石亭坐下,陆小凤不知从什么地方弄出瓶酒来,与花满楼先斟一杯。

    此时此刻,他们谈论的当然还是大金鹏王的事,陆小凤可并无十足把握同时对付三人,他已经想好要请自己的朋友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出关,但是,要怎么才能说动西门吹雪,陆小凤还没有头绪。

    他本来是倚在石栏上,忽然腾地一下直起身来,口中直道:“坏了,坏了!”

    花满楼问他怎么了,陆小凤着急道:“萧兄剑法卓著,西门吹雪又是个剑痴,给他碰上萧兄,必有一战。”

    花满楼皱眉道:“西门庄主应当不至于为此杀人吧。”

    陆小凤满脸苦笑。旁人好说,但教西门遇上萧秋雨,以他的个性,哪有点到为止一说。

    等到第二日白天陆小凤去客院找“萧秋雨”,却被人告知他已经提前出庄子了。

    上官飞燕知道后对他道:“萧公子已经动身了。”

    陆小凤诧异,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道:“也好。”

    他心里颇有些闷闷不乐。如果这人不是萧秋雨,是柳余恨或者独孤方,他都不会去干涉,这几人本身性格古怪,向来是独来独往得多,他们先前便对上官丹凤请自己和花满楼来相助便有意见,眼下当然想用自己的法子,他当然也不会去多嘴多舌。

    可他已经认下“萧秋雨”这个朋友,可仿佛他还同自己隔着一层,陆小凤难免有些黯然失落。他倒忘了,江湖传言里,萧秋雨个性同样是古怪难言。

    花满楼劝他道:“萧兄也是成名剑客,心中有自己的傲气,你要知道,要一个剑客去向另一个剑客求助,无疑承认自己的无能,那比杀了他还难。”

    陆小凤已经打定主意去找西门吹雪,此番找上“萧秋雨”,是想邀他同行的。剑客中或许有一战,但大事当前,他又想着有自己从中转圜,两人怎么也不会一见面就打起来。

    ……

    此时被陆小凤惦记的“萧秋雨”在哪儿呢?

    钟芙一早就被上官飞燕支出去,与他一起出门的还有独孤方和柳余恨,三人出了庄子各奔东西。钟芙接到的任务是去山西等待接应。

    想到昨日柳余恨的话,钟芙想,估计是青衣楼要动作了,“萧秋雨”和独孤方知道的太多,秘密本来就不该太多人知道,现在是时候将人杀了再用尸体发挥一波余热的。

    出了扬州,杀手就追杀过来。

    追着钟芙的是一队十人组成的铁骑,各个以铁覆面,身穿深色长袍,手臂、手肘、膝盖、脖颈全都用软铁包裹,可谓密不透风。

    他们所用武器各不相同,刀枪剑戟不一而足,其中两个还使一张罗网,想来是打的将钟芙裹在网里的主意。

    他们估计以为对付萧秋雨,十人就已经足够。

    当头的一个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却被钟芙一把拉住马头缰绳,几下翻身上马,顺带一脚将人踢下去,马儿受惊地前腿跃起,落下时瞬间踩踏落马之人的胸骨。

    其他人大骇,可她动作实在是快,别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拿到先机,一时间青衣楼的杀手纷纷落马,只有受伤轻重的区别。

    对付想要她命的人,钟芙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手下留情,十个杀手里她只留下一个活口。

    钟芙一剑挑翻其中一个的面具:“我出扬州不到半天,你们就赶过来了,你们的小楼在哪?”

    听到钟芙问话,这人默然不语,片刻间只听他喉间嘎嘣一响,却是他自己运劲震断颈骨。他口中鲜血四溢,嗬嗬作声,很快就没了生气。

    钟芙道:“看来是问不出来了。”

    宁愿自绝也不肯开口,想来是因为青衣楼可比眼前人恐怖得多。

    想起柳余恨提起青衣楼霍休的样子,钟芙早预料会有这种情况,因此只留下一个活口,果真没有意外。

    ……

    这是一处精致考究的女子闺阁,无论是器具摆放还是房中燃着的熏香都颇有得到之处,这里是旧时上官丹凤的住所,如今却归了上官飞燕所有。

    后窗大开着,上官飞燕站在窗前,一只信鸽落在她的手上,她将信鸽绑腿的信筒解下来,还未展开信筒内的纸条,忽然后颈一麻顷刻间动弹不得,她张口要喊,忽又被人点了哑穴。

    上官飞燕大惊,是谁深夜潜入她的房间,是独孤方还是萧秋雨?

    一只玉做的手从她手中抽走纸条,这纸条在上官飞燕身侧徐徐展开,她余光看到那人青色的衣袖。

    只听那点穴之人轻轻“咦”了一声,片刻发出一道低低的笑声。笑声在寂静的房间响起,声如环佩泠然,好听的紧。

    可上官飞燕却仿佛如遭雷劈,她日日用这嗓音同陆小凤说话,与这嗓音的主人相伴近二十年,焉能不知此人是谁!

    这人是上官丹凤!

    她早就猜到她没死,可不代表她此时就不恐惧慌张,更何况眼下受制于人,上官丹凤想要她的命,反手而已!

    “上官丹凤”却未动手,只听她念道:“清风夜起,孤笛纵声,望明月而悲叹者,有思于兹矣。而春华来被,草石开鲜,香溢盈袖,锋发韵流,非掘心以示之,不足以达吾情。姑射神女,月舒其华,五色为乘,夫梦之华彩。每对月流叹,独恶太行、大江之险,倘假仙人之技,昼夜行二千余里,顷刻可至。时三月,春山消融,草木吐新,鸢飞青汉,鱼游潜跃,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飞燕之所托,前事已成,何日相见?行矣自爱,兄天青手具。(1)译文在后。”

    都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这封情意绵绵的书信,可不知比陆小凤几句夸赞高出多少去了,可见此人对上官飞燕定是钟爱非常。

    钟芙笑道:“表妹,这爱慕你的公子定是位卓异脱俗的文人墨客了,嗯,不妥,倘若只是个文士怎好入你法眼,想必还是个名宿高徒。”

    “这人所用的纸是关中一带产的平阳麻笺,向来为皇室贡品,用的墨是山西的绛州墨,亦是贡品,山西一带,敢用、能用得起的贡品的人家,恰好名字中还带着‘天青’二字的,我倒是知道一位。”

    钟芙顿了一顿:“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霍天青,我猜的不差吧。”

    上官飞燕无力地闭眼,她所猜分毫不差,写信的人就是霍天青。

    “好惨的阎老板,搭救了一只中山狼。”

    昔年,霍天青在祁连山被人重伤,是阎铁珊救了他的性命,霍天青自此做了珠光宝气阁的总管以报答,替阎铁珊打理偌大财富。如今,却提刀对准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钟芙冷笑:“不错不错,好一个霍天青,狗屁不如!”

    在她看来,上官飞燕自然可恨,可那霍天青更加不是个东西。这世上作恶者有为名的,有为财的,也有为情的,但作恶就是作恶,难道后者就比前两者要高贵?上官飞燕没有道德良心,霍天青更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上官飞燕此时已完全冷静下来,她知道再着急也没有用,便想要凝聚真气,冲开被点中的穴道。她知道上官丹凤于武学一道上只是庸碌平常,料想自己冲破穴道再喊来柳余恨定能将人拿下,那时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她原本气定神闲,渐渐额上密布冷汗。钟芙用的是大理一阳指的点穴功夫,就是当年的张无忌也用了大半个时辰才从没学到家的朱九真手里逃脱,换成眼下功夫甚是了得的钟芙,陆小凤本人亲到都未尝能解开。

    钟芙念完信,铺陈纸笔,下笔前对上官飞燕说道:“料想要你听我的话比登天还难,表妹,回信就不劳烦你啦,我替你回了。”

    她知道上官飞燕笔迹,仿造一封信不难,钟芙提笔写道:“天青兄无恙。念昔结伴相游,诚不可忘,别后常忆,加衣否?饭否?日前所议之事,暂且搁置,不日相见。妹飞燕白。(2)”

    钟芙不知他们怎么相处,不敢写得太多,以免被人查出端倪。写好后,招来一只信鸽将信绑在腿上放走。

    上官飞燕目眦欲裂,眼睁睁看那信鸽飞走,她不知在心里将上官丹凤咒骂了多少遍,恨她在眼下这个关头上来坏她好事。

    她心里又恨又急,不知“上官丹凤”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只后悔当时为何不一剑刺中她心脏,不然哪里还有她今天耀武扬威的时候。

    忽然敲门声响起,上官飞燕想起来应该是柳余恨,心中陡然生出些喜意。

    钟芙笑道:“来得好,不用我费心去找了。”

    她忽然出手两下击在上官飞燕肩头,上官飞燕猛地咳嗽两声,发现自己穴道被解,虽然不知上官丹凤为何这么做,但此刻想不了那么多,她立时扑到自己床边拔出佩剑,同时大喊:“柳余恨!”

    破门之声同时响起,柳余恨铁钩已经近在眼前,悍然来的一股风扑在钟芙脸上。

    “萧秋雨!”柳余恨又惊又怒,“找死!”

    上官飞燕这时回过头去,定睛一瞧,萧秋雨临出门时穿的可不正是一身青衣。

    上官飞燕惊怒:“她不是萧秋雨,她是上官丹凤!”

    钟芙袍袖一拂,柳余恨只觉罡风扑面,一股大力击在他心口,瞬间摔出门外,人向后飞出撞在院外种着的一棵大樟树上,扑通一声跌落在地。

    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哇”得吐了一口鲜血,方才钟芙那一掌,已将他胸口骨骼震碎,连带着内脏器官片片咳出喉管,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

    一柄银光闪闪宝剑从屋中追出,顷刻间没入柳余恨后心,他伏在地上,挣动两下,终究气机断绝。

    上官飞燕惶恐至极,人亦止不住发抖,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上官丹凤”已经厉害到眨眼间便能将柳余恨击毙掌下。

    她此时明白“上官丹凤”为什么会给她解开穴道,盖因她胸有成竹之故。

    “不,你不是上官丹凤!”

    她一扬袖子,一篷细针从她袖子里飞出,钟芙随意拂手,飞燕针飞也似的返了回去,上官飞燕“啊呀”大叫,那针尾已经没入她的肌肤之中,她跌在床头,毒素很快蔓延至脸上。这会儿她什么也不顾了,颤抖着去摸床头的解毒丹。

    “嗯,她早被你杀死了。”

    “雪儿,还不进来。”

    上官雪儿身形颤抖地从窗口爬进来,一张脸雪一样白,一屁股跌在地上。

    “表姐”还在,“萧秋雨”也在,可她们既不是自己以为的表姐,也不是“萧秋雨”。

    上官雪儿大着胆子走到上官飞燕近前,在她脸下锁骨摸了又摸,上官飞燕自顾不暇,有心无力地任她动作。

    雪儿找到关窍,一张柳眉星眼,杏脸桃腮的面容映入眼帘,这张脸无一处不美,正是她的亲姐姐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握拳捶着地面:“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明明你已经死了,明明上官家的财富我唾手可得!凭什么,凭什么!”

    雪儿怎么也没想到,想要找的姐姐就在身旁,如果她不是自己的表姐,那“他”会是吗?

    她愣愣地看着“萧秋雨”,“萧秋雨”会是她的表姐吗?

    钟芙在脸上揉动几下,待放下手时,一张含着淡淡威严的脸露于人前,面如新月,色如莲葩,眉目间仿佛拢着一层光晕,不是她的表姐上官丹凤是谁?!

    她失声道:“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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