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那天是个很平凡的一天,她正在干活,没有任何征兆,小董破门而入用变了调的声音告诉她周恒被警察带走了,说是协助调查什么案子,带到哪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案子,总之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警察带走了。他是接到保安的电话赶回公司,看到警车里的周恒冲他摆摆手好像是说不用担心,警车就开走了。

    陈曦懵了,一时之间心神大乱,是什么事情严重到要警察给带走啊?她心里立刻胡思乱想起来,是周恒又在哪跟什么人打起来了吗?以前公司有事都是派出所打电话来让负责人去处理,也没有说直接上公司抓人的,难道是他把人给打重了?甚至……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小董急得团团转,嘴里反复念叨:“怎么办啊?陈姐,怎么办啊?”

    陈曦也是茫然无措,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但是看到小语惊恐的神色,陈曦定了定神,叮嘱了小语后赶紧把小董带到了楼上周恒的办公室。

    过了好半天,她才想起问小董:“公司里有人懂法吗?”

    小董垂头丧气:“没有,周总本来是想着要招个法务来着,那时候张经理说用不着,合同的事情他们自己都能弄,用不着单设个法务,白养着。”

    陈曦猛然间想起自己有个高中同学,当初关系还不错,大学学的是法律,从国外留学回来是在当律师,不过已经有一两年没联系了。

    情急之下陈曦也没顾上太多,直接抄起手机找到号码就拨了。出乎意料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陈曦顾不上寒暄,简明扼要的把事情说了,她那个叫吴箐的同学也很爽快直接问:“他家属呢?不管是什么事,一般公安机关都会通知家属的,你跟他家属联系,看接到电话没?”

    陈曦跟小董面面相觑,小董猛的拍了下脑袋说:“我都急糊涂了,对呀,找周叔叔啊!”说罢就立刻开始找号码打电话。

    陈曦又是一懵,她今天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不转了。

    是啊,周恒说过他爸爸妈妈也在北京的,只是他从来不提,慢慢的陈曦也就忘记了他父母在北京的事,下意识里觉得他父母也是在外地的,他也是一个人独自在北京打拼的。

    陈曦反复回忆都没有想起来周恒提起过他父母,这事怎么想怎么透着股怪异。

    小董打完电话,如释重负:“周伯伯说一会就到,不用着急了,我们坐下来慢慢等吧!”

    陈曦狐疑的望着小董,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不多时,大概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周恒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对夫妇急匆匆走了进来。

    陈曦一眼就觉得是一对夫妇。因为这两个人虽然个头长相不一样,但焦灼的神态和细微的动作表情却出奇的相似,一看就是很多年的夫妻才有的默契。

    小董立刻上前对着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喊了声周伯伯,还没等男人说话,旁边的中年女子就开口了:“小董啊,周恒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警察会抓他啊?”说完才看到一旁站起身的陈曦,忙又看向小董问:“小董,这位是?”

    屋内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陈曦脸上,陈曦一时间顿感紧张,要自己对着周恒的父母说是周恒的女朋友,不知怎么就是有种理不直气不壮的感觉,明明这是事实啊!

    小董忙给三人介绍:周伯伯、秦阿姨,这是周恒的女朋友陈曦,是我们公司的财务主管。”

    二人听罢,同时瞪大了眼睛,又立刻转身互相望了一眼,眼里装满的不可置信都毫不掩饰。看得陈曦一下子警觉起来:为什么是这副表情?自己是周恒女朋友这件事有这么奇怪吗?难道是自己在外表上跟周恒还是这么不般配,以至于吓到了他的父母?陈曦自己反复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很正常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再看看小董,小董同样也是一脑门子问号,看着举止奇怪的周恒父母。

    过了一会,秦月薇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陈曦的表情,斟酌着开了口:陈曦啊,你你是我们周恒的女朋友啊,我们没听他提起过,”说到这,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工作忙,我们也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刚才我跟你周叔叔一下啊听说他有女朋友,有点惊讶,你别生气啊,也别怪周恒啊!”

    陈曦都被秦月薇这好的出奇的态度给弄得不知所措了。意想之中的棒打鸳鸯没有,反倒是小心翼翼的讨好。这反转让瞬间做好要打硬仗准备的陈曦脑袋短路,只会机械的重复说:“不会的,阿姨,不会的。”

    小董跟周国栋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什么也不知道。

    周国栋只问了小董一句:“确定是警察吗?”得到小董肯定的回答后周国栋就拿了电话去了周恒的休息室。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里面出来,对着大家说:“等一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陈曦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漫长,漫长到她的感官分外清晰,数着屋里时钟一秒一秒的转动声,真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半天的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熬过去了。中午谁都没心情吃饭,屋内四个人沉默不语,陈曦和小董时不时就把目光聚焦在周国栋的手机上。每次电话一响起他们两个就齐刷刷转头,听到内容后又失落的齐刷刷转回来,后来周国栋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省得他们两个来回转脖子,看得人心惊胆战的。

    周国栋又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沉思了半晌开口道:“周恒是因为张福康行贿的事被抓的。张福康说是周恒叫他行贿的,钱也是公司拿的,现在看来对周恒很不利。”

    周国栋看着周月薇妈妈,神情有些绷不住:“看你的这些个好亲戚,我儿子……这孩子怎么这么”他说不下去了。

    秦月薇脸色剧变:“怎么会这样?这次的事情也怨我吗?我……怎么知道会有这样的事?”

    陈曦看事情的发展有点偏离正轨,而时间又不等人,她心急如焚,顾不上不礼貌了直接插话说“叔叔阿姨,咱们还是看看现在能做些什么吧。”

    周国栋连连点头:“对对,陈曦说的对,这样,先找个律师,最主要的是得见着周恒,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刚陈姐就是找的她一个当律师的同学,才想起来给周伯伯您打电话的,我看这个律师就挺靠谱。”

    “这个律师……”还没等秦月薇说完话,周国栋就拍板了“行,陈曦的同学啊,行就这个了。小曦呀,你联系一下,我们见个面,把合同签了。”

    陈曦有点犹豫:“叔叔阿姨,我不知道我这个同学现在在哪执业,不知道是不是在北京,而且不知道她水平如何……”

    “没事,你只管先找,我们也找,当务之急是见到周恒,越快越好。”见周国栋语气肯定,态度坚持,陈曦也放下心来,赶忙联系吴菁。当得知吴箐刚好在北京,只是刚执业时她望了周国栋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她与吴箐敲定了这件事。

    总算可以稍稍的放下一点心了,几个人这才感觉很饿,小董自告奋勇出去买饭去了,屋里只剩下陈曦和周恒的父母。陈曦很想找点什么话题,她看向两人,这才开始好好的观察起两人来。

    周国栋浓眉大眼,脸上棱角分明,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那个时代的帅哥。他坐姿挺拨,身上没有一丝赘肉,一看就知道曾经跟部队有过颇深的渊源。而秦月薇则生得小巧玲珑,虽人到中年也没有发福的迹象,加之皮肤白皙,五官柔美,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说她30多岁也完全可信。

    陈曦心中暗叹,这个周恒可真是会长,专挑他爸妈的优点长的。他的外貌大体上是像他的爸爸,五官优越,却不像他爸爸那样过于硬朗,又继承了他妈妈白皙的皮肤和优美的唇形,这就使得他的相貌既阳刚又柔和,呈现出一种矛盾的统一,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如果他眼角眉梢流转间微微一笑,那可真的要迷倒一大片,不分男女。

    可惜陈曦也只是想想罢了,周恒总是有本事三两句话就把她气得冒烟,看着他那张妖孽的脸就想上拳头。

    陈曦正兀自叹息呢,就听见秦月微稍稍有些紧张的声音,虽然很奇怪,但陈曦就是觉得是紧张。“是陈曦是吧,你跟周恒,那个因为周恒工作忙,还没来得及跟我们说呢,所以我就想知道你们两个认识多长时间了?也请你理解一下,做父母的,想知道孩子的恋爱情况也是人之常情吗,对吧,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陈曦听着秦月微这么一大堆话,心里更是有些微的诧异。她连忙回答:“这很正常,我爸妈也是一样的,也问周恒一样的问题,家长都是一样的。”

    秦月微和周国栋迅速互看了一眼,秦月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问了一个问题:“周恒见过你父母了?”周国栋也关切的看着陈曦,看得出,他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陈曦暗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看来好像他们对这件事有所误会,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是因为我家里有事情,周恒陪我回家见到的我父母,不是特意去见的,叔叔阿姨别误会。”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陈曦你别误会,”秦月微竟然双手摇晃,连连否认,好像生怕陈曦会误会一样。

    周国栋轻轻拍了下妻子的肩,秦月微这才安静了下来,笑了下,“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自己儿子的情况而已。”

    陈曦连连点头:“叔叔阿姨,我明白的。我跟周恒是同一所大学的,但是不是同一专业。上学期间就认识,就是认识而已,后来我跟他就没什么联系了。一直到我毕业到北京工作了两年以后,周恒找到我让我到他公司帮他。然后我们是三个月前在一起的。”陈曦干巴巴的说完了所有,也不知道符不符合周恒父母的需求。

    “哦,哦挺好的挺好的。”秦月薇连连点头,陈曦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她甚至都还没说自己的家庭情况呢,秦月薇就急忙表态,难道自己这么招人喜欢吗?

    周国栋看着陈曦,眼神带着探究的神情,好像想要看透陈曦的内心似的。他语气颇为客气,带着点试探的口吻开口道:“你跟周恒相处的还好吧?周恒他......他还好吧,就是他他脾气还好吧?”

    陈曦看着周国栋和秦月薇,她终于想明白心中的怪异感是为什么了。

    明明周恒是那么优秀出色的一个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在他的同龄人里都可以说是顶尖的了。普通的父母要是有这么一个孩子,还不得眼睛长在鼻孔上,看谁都不如自己孩子?可是他的父母,对他长相家世都不突出的女朋友,这么小心翼翼来回试探,而且爸爸妈妈都如此,有点不合常理啊!

    陈曦不由得也有了防备心:“叔叔阿姨,周恒是有什么”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恰当的词语只好直截了当:“周恒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还是他脾气暴躁甚至......有暴力倾向?”

    周国栋秦月薇同时摇头,秦月薇甚至连连解释说:“怎么可能会有暴力倾向?不是的不是的。”

    周国栋很语重心长的对陈曦说:“其实叔叔阿姨只是希望你们两个都好好的,你们两个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希望你们在相处的过程中能互相加深了解,这样其实对你们以后的生活也有好处。”

    小董终于回来了,买的饭荤素搭配,意外的好吃。四个人也是真饿了,都埋头吃饭,终于缓解了陈曦紧张的情绪。

    在等待吴箐到来的这段时间里,陈曦通过小董和周恒父母的谈话,惊奇的发现小董竟然就是当初周恒接手的这家企业原来老板的儿子,也就是说原本这家企业是小董的,只是小董当时年纪小,后来又死活不接手,周恒这才干到了现在。

    陈曦忍不住调侃小董:“哇,原来是董老板,真是深藏不露啊,失敬失敬”。

    小董涨红着脸,连连作揖告饶说:“陈姐,你是我亲姐,可别逗我了,我可不是什么老板,我也不想操那么多心,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几个人都笑了,气氛逐渐轻松起来。这时陈曦接到了吴箐的电话,赶忙下楼去接她。

    在看到吴箐的时候陈曦险些没认出她来。记忆中的吴箐,虽然长相可以称之为清秀,但微黑的皮肤和胡乱搭配的穿着使得她看起来有股土气,上学时她的外号就是土妞。好在学生时代吴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对这些有的没的基本上的态度就是不屑一顾。

    正是因为她们两个都不属于漂亮的女孩子,偏偏还都固执的不爱打扮,所以她们有一段时间走的很近,几乎快成好友了。如果不是因为吴箐的学习成绩太好,总是被父母拿来做督促陈曦的例子,也就是父母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导致陈曦渐渐疏远了吴箐,两个本应成为闺蜜的人最终也只成为了微信上的好友。

    几年没见,只在微信上有联系的两人终于在现实中见面了。

    这一见面,两人都吃惊不小,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声“哇,陈曦你怎么这么漂亮了?”

    “吴箐,你怎么变这么漂亮了?”

    周围有目光看过来,她们两个这才意识到声音有点大,都有点不好意思,陈曦赶忙拉着吴箐走进了电梯。

    看着一身合体小西装,妆容精致的老同学,陈曦还是发现了老同学昔日的影子......吴箐的脚上竟然穿着一双运动鞋。

    她指着吴箐的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箐也笑:“哎呀,别看了,谁舒服谁知道啊。倒是你,咋变成淑女了?咋这么瘦了?你要是不来接我,走在大街上我肯定认不出你。”

    吴箐这一嘴的东北话听得陈曦这个舒服啊,陈曦乐:“我说吴箐,你平时说话就这个味啊?这哪像留学回来的?人家留学回来的那不都得蹦几个外文夹杂着中文吗?你这往外蹦东北话,哈哈哈”

    吴箐一本正经:“这不是对你么,对别人我也会”说罢她拿腔拿调的:“ok,请问你有什么question需要我来solve吗?”

    陈曦今天第一次真心的笑出了声:“我的天,吴箐,你这去美国都学了个啥啊?”

    眼看都快到公司所在的楼层了,吴箐才赶忙正色到:“都把正事给忘了,你说你耽误事不?赶紧说说情况。”

    陈曦也快速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的经过以及周国栋打听来的消息。吴箐听完,马上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见到周恒,问明情况,对吧?”

    得到陈曦肯定的回答后,吴箐思考了一下,临出电梯前问了一句:“一会在你男朋友父母面前,我用不用像刚才那样说话?要不然人家看我年轻,又才执业,能信得过我吗?”

    “你可别,说两句外语就认为你水平高,你当人小孩子啊?你就正常点就行。”陈曦还特意叮嘱吴箐千万别拿那副腔调,再把人吓着。

    俩人进屋,陈曦发现吴箐立刻变得不一样了,颇有几分职业女性精明干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要是装的,装的还挺成功。

    谈得还挺好,几个人出发去律所签合同。

    路上,两个人抓紧时间互相交换近况。这么一算不打紧,她们同在北京两年之久,竟然一直没联系。

    这真够离谱的。末了吴箐总结道:塑料姐妹花,说的就是我们俩。

    陈曦开玩笑般的说:“是因为你学习太好了,都成了父母打击自己小孩的例子,被打击的的多了,就都不想在你身边呆着了......

    “我知道,谁让我太优秀了呢?”看着吴箐这理所当然很拽的样子,陈曦突然发现她和周恒的性格竟然有些相似。

    “你这性格是在美国养成的吧,明明以前挺谦虚的啊。不过你这样子倒是跟我男朋友很像,一样的欠揍。”陈曦的声音明明已经压得很低了,可秦月薇和周国栋却都听到了。秦月薇甚至还装作不在意的接了一句:“周恒的性格是有点闷啊......”

    陈曦:“周恒性格闷?”她都想翻白眼了,这是她认识的周恒吗?关键这还是亲妈给的评价,这周恒是有多割裂啊!

    签完合同,吴箐再三保证自己会尽心尽力,几个人这才稍稍放下了点心,情绪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眼看天色已晚,周国栋提议去吃晚饭,陈曦和吴箐却异口同声的拒绝了。吴箐是要回去准备一下材料,陈曦是想让周恒父母尽快回去休息,毕竟今天一整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怕他们身体上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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