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物换物

    夜神的璇玑宫里有真花的消息不胫而走。

    起因是润玉因锦觅的要求,去找酒神讨要酒方。当时喝得醉醺醺、神智不太清醒的酒神,随手从桌案上拿了一张写满字的纸张递给润玉。等他酒醒后要找自己最新琢磨出来的杰作时,才从欲言又止的童子口中,得知自己竟将还没誊抄的新鲜酒方给了夜神。

    那张酒方是他琢磨了好一阵儿,才在那日忽然来了灵感写下的杰作。因为醉酒,原本的方子组成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偏偏他还没来得及誊抄留档就将原作给了出去,酒神恨不得当场回到那日锤爆自己的狗头。

    于是在辗转反侧及多日的茶饭不思后,酒神终于按捺不住心思,提着两大坛自酿的酒水,带着童子上门向夜神讨回送出去的酒方。

    二人刚到璇玑宫大门,立刻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花朵芳香。酒神顿时纳闷:“偌大的天界已经几千年没有过真花,这夜神府邸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强烈的花香味?”

    等进了璇玑宫,看到那几棵姹紫嫣红的桃树、梅树,酒神还非常稀奇地和童子嘀咕:“谁说天帝陛下不疼爱自己的长子?瞧瞧这几棵树,跟真的一样!我敢说,满天界也没有哪处的花树,有夜神府邸中的这几棵惟妙惟肖!”

    童子没有应承酒神的话语,而是十分冷静地仔细看了看那几棵树,才不确定地说:“主上,那些树好像是真的……”

    “胡说八道!天界哪有真的花草?”酒神三两步走到桃树面前,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用力拍打着桃树,“瞧瞧,这就是假的,是天帝用灵力……”

    他话没说完,手掌已传来了一阵剧痛,霎时,酒神就杀猪般嚎了起来,“唉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等到润玉脚步匆匆地从七政殿出来迎接,发现酒神主仆站在树下,俱是一副难以置信又仿佛痴傻的表情望着桃树。

    润玉:……画面难评。

    “酒神?”润玉轻咳了一声。

    童子率先回神,赶紧拉了拉自家主上的衣袍,提醒他注意形象。

    酒神定了定神,才厚着脸皮说出了来意。

    润玉略微为难:“那张酒方,我已经给了花神,酒神如果要拿回去,得等花神从省经阁回来后找她拿回才行。”

    酒神皱眉:“不知花神几时才从省经阁回到璇玑宫?”

    润玉看了眼天色,“大约还要一个时辰。”

    酒神当即松了口气,微笑说:“一个时辰而已,老夫我等得起。”

    说完,他四下看了看,发现院落中有处石桌,赶紧问润玉:“老夫我就坐在那里等花神回来,夜神殿下你去忙你的吧。”

    润玉觉得客人上门,哪有将客人晾在庭院的道理,当即就要请酒神进殿喝茶详聊。

    酒神不好意思地摆手道:“老夫几千年没看过真花真树了,这在夜神府中乍一看到,还觉得新鲜和怀念,忍不住想多看看,多感受感受。”

    他旁边的童子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润玉愣怔一秒,旋即应了酒神的请求。

    锦觅没回来,润玉不好赶客,只好和酒神一起坐在院落中等锦觅回宫。为了缓和气氛,润玉随意找了几个与酒有关的话题和酒神攀谈。

    虽然这是润玉随便找的话题,但是这个话题正是酒神感兴趣且擅长的内容,酒神当即如滚滚黄河之水一般,不停歇地聊起来,然后提到送给润玉的那张新方子,酒神捶胸顿足表达了一番懊悔后,又忍不住八卦起来:“夜神殿下与花神交情甚好呀,居然还会帮花神向老夫讨要酒方。”

    “花神是润玉的友人,为好友解难,不正是身为朋友该做的吗?”润玉想要四两拨千斤的把话题敷衍过去。

    “过去也未见夜神对谁如此上心过。”酒神还在继续八卦,“这次特地为花神要酒方,可见花神在夜神心中,是不一样的。”

    酒神还想再说,他身后的童子赶紧点了一下酒神的后背,示意他闭嘴,酒神收到自家童子的信号,又发现润玉眼神里的不悦,赶紧生硬地转了话题:“夜神殿下,不知你这宫里的桃花,能否予我一些?”

    润玉虽然喜欢和锦觅相处,但他身上背负着与水神长女的婚约,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令锦觅备受天界众仙非议,因此特地沉声警告道:“酒神,我与花神清清白白,只有朋友间的情义,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还望酒神谨言慎行,莫要污蔑了花神的清白,也莫要堕了天界的颜面!”

    酒神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不敢再说别的,只能傻傻地点头。

    “至于桃花……”润玉脸上露出浅淡的微笑,“酒神想要,润玉自然会给酒神送一些过去。”

    “……那便多谢夜神殿下了。”酒神主仆二人不敢多言,也不敢再看润玉,只得低下头去看自己脚下的那块方寸之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酒神越发感到如坐针毡时,锦觅终于回来了。

    酒神如蒙大赦,夸张地松了一口沉重的气息。

    润玉起身去迎接她,顺便跟她说明酒神的来意。

    锦觅听说后,赶紧从袖口里掏出那张纸张,“正好我今天在省经阁时把这张方子誊抄了一份,这份原作就还给酒神吧。”

    酒神双手接过,又打开看了这张令他魂牵梦萦多日的酒方一眼后,赶紧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叠好将它放在贴在心口的位置。

    酒神红着脸,不太好意思地说:“花神,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花神应允。”

    “酒神请说。”

    酒神搓了搓自己粗糙的大掌:“花神能……能不能送老夫一些桃树的种子?”

    那不太自然的做派,远远看着,真的很容易令人产生误会。

    锦觅先是一怔,而后一笑:“为了答谢酒神的酒方,锦觅便以桃树花种聊表谢意吧。”

    酒神听了这话,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感到暖暖的,脸上的不自然尽数褪去,恢复成往日豪迈的大老爷们做派,只见他双手交握,大咧咧道:“花神,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锦觅愣神:……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个话题了?

    润玉微笑:……锦觅仙子果然备受喜爱。

    之后,酒神就在璇玑宫的院落中坐下,一边热情地让锦觅这个新朋友品尝品尝他酿的酒,一边欢快地和锦觅分享酿酒的诀窍方法。

    等他发现锦觅不仅能对酒水进行精准的点评,居然还是个千杯不醉的体质后,酒神就像是找到了宝藏一样双眼放光,“花神!以后你来替老酒我试酒吧!拜托了!”

    锦觅连推辞都推辞不过,只好答应等她有空再说。

    送走了酒神,润玉也到了上值的时辰。

    锦觅送他出宫门前,对他说:“润玉仙君,我在省经阁里看到了关于业火的相关记录,但我对其中的内容有一些疑问,能否等润玉仙君明日抽个时间,给我答疑解惑?”

    润玉笑容和煦:“自是可以。”

    他想了想,觉得今夜的事情不太多,布星结束后便可以回来,于是又说,“锦觅仙子,我晚上布星结束后没有旁的事,不如晚上我回来后找你吧?”

    “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职责?”锦觅觉得耽误润玉上班也是不好的行为,改口道,“让你在当值时辰擅自离岗,被人抓到了就是个小辫子,难保他日不会有人拿着这个话题攻讦你,不如我去布星台找你,反正那儿地方大,也安静,正适合探讨学习。”

    “锦觅仙子你总是这般替我着想。”润玉低低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锦觅抬眸望着他,歪着头问:“可是这样不妥?”

    润玉摇摇头:“没有。”

    “那就这样说定了。”锦觅当机立断道,“润玉仙君你先去上值,我稍后就去布星台找你。”

    -

    润玉离开一刻钟后,锦觅也准备出门。

    她刚走到宫门前,突然就被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仙子仙侍们挡住了去路。他们各个手里捧着珍贵程度不一的礼物,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一个劲儿地请求锦觅:“花神仙上,这是兜率宫太上老君炼就的美容养颜的仙丹一瓶,我想用这瓶仙丹跟你交换一点兰花的花种,不知可否?”

    “花神仙上,这是去年西王母掌管的蟠桃园里所结的千年蟠桃,小仙想用这颗蟠桃跟您换一点牡丹花种。”

    “花神仙上,这是……,小仙想用这……跟您换一些……花种。”

    “花神仙上,这是……,小仙想用这……跟您换一些……花种。”

    ……

    一大群人如同在人间菜市场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差点把锦觅说得头都大了。

    锦觅二话没说,直接给众人下了一个禁言咒,现场安静下来后,她痛苦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慢缓缓地说:“诸位,你们的请求我可以答应,只是我有言在先,我所带的花种数量和品种都有限,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拿到合乎自己心意的花种,若是各位不介意,还请在我所指的地方排队。”

    她右手往旁边的空地随手一指,前一秒还团团围在锦觅周围的人群,眨眼间便排成了一条长龙。

    锦觅哭笑不得:……你们的速度倒是真快。

    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她:“花神仙上,咱们赶紧开始吧!”

    他们要么是自家主子和酒神交好,要么是自己和酒神府中的仙子童子有交情,这才能不到一个时辰就收到可以和花神交换花种的消息,于是各个仙家赶紧派出人手,马不停蹄地赶到璇玑宫,想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赶紧换到自己钟意的花种。

    熟料聪明人特别多,赶到璇玑宫的人还是排成了一条长龙。

    众人担心时间越晚,来的人会越多,于是纷纷催促锦觅赶紧开始交换。

    锦觅:……

    “我刚刚粗略记了一下各位手里的礼物,说实话,都太贵重了,价值与我手中的花种很是不对等,所以交换物什就不必了。”她继续道:“就当是我和大家交个朋友,这些花种就当是送给各位朋友的见面礼。”

    “花神仙上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些物什还请花神仙上务必收下。”其中一位仙子站出来说道,“物以稀为贵。花种在花界可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在寸草不生的天界却是极其珍贵的!况且,酒神就是用了两大坛自酿的新酒,并新近琢磨出来的珍贵酒方,以及今后永不限量的酒水,才和花神仙上您交换了一些桃树种子,酒神如此,我们焉能差之?”

    锦觅:……那是酒神为了让我给他当酒搭子,特地奉上的,不是交换花种的条件!

    另一人说:“就是就是!若非花神仙上您此番上天界时带了些花种,我等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有机会一睹真花!花神你就不必推辞了!”

    锦觅:……我是只带了部分,但我可以让长芳主或者其他芳主送过来呀。

    “花神仙上你就莫要推辞了。”再一人补充道:“我认识一个花界子民,我从她口中得知你们花界近几年产量锐减,我去找我那朋友时,还亲眼看到花界子民比之从前人人精瘦了许多!”

    锦觅:嗯……,那不光是花界子民受她的影响,人人勤奋修炼,全民皆兵,更是为了找借口缩减甚至断供鸟族吃食,依次逐渐削弱鸟族实力。

    “那也……那也不需要你们这么贵重的物品,”锦觅沉默好一阵儿,才张口,“……意思意思就行了,这么贵重就不必了。”

    “都是些常见物品,聊表寸心罢了,花神仙上可莫要嫌弃才是。”一人话落,众人紧随其后也这么说。

    锦觅:……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最开始说话的那名仙子,见锦觅傻站在原地,于是她自告奋勇,振臂朝排在她后头的人说:“我乃九曜星宫计都星君府上的紫炁星使,花神仙上和各位仙僚若是信得过我,不妨由我来登记各位带来的物品,各位在我这儿登记完了物品后,再找花神仙上交换自己喜欢的花种。不知各位可赞同?”

    “好!”

    “甚好!”

    “就听你的!”

    “花神仙上,快开始吧!!”

    刹那间,紫炁星使就已忙活开了,锦觅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人围着她唰唰唰地登记,登记结束后还规规矩矩地把物品放到一边,而她只能拿出不甚珍贵的花种,如同木头人一样递过去。

    半个多时辰后,锦觅身上除了那些名贵的花种和药材种子,其他的全都跟人换了东西。

    紫炁星使为人干练,不仅把登记物品的工作干得妥妥帖帖,还喊人跟她一起把这些物品搬进了璇玑宫,里里外外都处置稳妥后,她才和锦觅告辞。

    锦觅不好意思让人白白忙活那么久,从乾坤宝戒中拿出了一食盒的鲜花饼和一块清霜灵芝作为谢礼递给她,对方又觉得只是区区小忙,受不起这么贵重的谢礼,于是推辞来推辞去,最后还是锦觅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对方把谢礼收下。

    众人散去后,锦觅头一抬,才想起了和润玉的约定,急忙运转灵力朝布星台方向急奔。

    “润玉仙君,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锦觅喘着粗气向润玉道歉。

    她解释道:“刚刚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神传出去的消息,说可以和我交换花种,搞得突然之间一堆人围住我要和我交换花种,我不换改送他们都不肯,硬是要和我以物换物才肯罢休。搞得我忙活到现在才有空。润玉仙君,让你久等,我真的很抱歉。”

    润玉并未对锦觅迟到感到生气,他温柔着说:“锦觅仙子不必道歉,我并没有生气。”

    锦觅闻言,心情放松许多:“你不生气就好!”

    她欢快地笑起来:“有你这么好脾气的朋友,真是我的福气!”

    润玉更温柔地笑着:“不,有锦觅仙子这个朋友,是润玉的福气。”

    他转身望着远处浩渺的夜空,“锦觅仙子刚刚没到的这段时间,我想通了一些事。或许是因为想通了这些事,心境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锦觅听他这么说,很好奇地追问:“你想通了什么事情?”

    润玉侧转身望着她,眼眸里带着一些锦觅看不懂的东西,声音无限柔和:“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锦觅顿觉无趣,“你不能告诉我还说给我听,不是存心吊我胃口吗?润玉仙君,你这做派,放到人界可是会被打的!”

    润玉:“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后,再来告诉锦觅仙子可好?”

    锦觅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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