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瞬间，黎婠并非第一次遇到，可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感觉有点遗憾。她答应王也等她回去要告诉他所有事情，看来是要失信于他了……她回不去了，王也会怎样？可能这样也好？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却突然撞到一个人。

    “乱金柝！”王也凭空出现在黎婠面前，右手护住她的后背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左手掐剑诀，镇住攻过来的三人。

    “王也？”她几乎稳不住身体，只能放任自己靠在他身上。

    “黎婠，你想过活着回去没有？”王也低头看着她，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黎婠勉强按着他胸口撑起身体，抬起头，想要回话，心里却感到一阵委屈。她忍不住低下头咳了一下，以手挡住嘴角溢出的血沫。

    “……唉，你还先委屈上了……”王也叹了口气，抬起她的脸，给她擦去嘴角的血迹，脸上怒色渐褪、只余心疼，他摸摸她的发顶，“去处理伤口吧……我一会儿过来，”说着，将她轻轻向侧一推，“宫移搬运！”

    黎婠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出现在奇门局的另一头。

    老谢手忙脚乱地将她接住，看着她身上的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坐在地上，目光没有离开王也，只随意指了指肋下那处毒疮，“这个你们有办法吗？”

    “我得先分析出毒性才能对症下药，”老谢仔细查看了她那处疮，“你这个好像还混了诅咒？有点复杂，一时半会搞不定，不过，可以先缓解一下……”

    “嗯……”她点点头，示意老谢直接上手。

    不远处，王也冷着脸对自己使用了乱金柝和龟蝇体，想了想犹觉得不够，又加了白虎之力。

    “小朋友，你这次可把他气得不轻啊，”黑管儿在一旁说道，“想想怎么哄他吧。”

    “是啊，小王这一路憋了一肚子火呦，又舍不得撒在你身上，”山鹰帮腔道，“现在让他发泄发泄也好。”

    “……”

    大熊和东瀛人是被王也一手一个拖回来的，南美人被他留给了黑管儿。

    他这次是动了真怒，龟蝇体和白虎之力的加成下，太极阳手的威力令人侧目。这两个直接伤到了黎婠的人都被他震碎了四肢骨骼、废掉了周身经脉，不过他盛怒之下理智尚存，还是给这两人留了一条命。

    “小王啊，叔得嘱咐你两句……”老谢向他走过来，“小姑娘呢伤得真的挺重的，我只能稍微给她处理一下，暂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是正规的治疗得等任总叫直升机过来接回江城……小姑娘是个用针高手，她现在看着精神还好，估计是她用针刺入了自己的重穴，强行活化周身先天一炁的运行……这耗费的还是自己的生命力，一般都是危急时刻救命用的……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给自己扎了针，但她现在还不肯解开，非要等你过来……你随便说她两句意思一下就行了啊……”

    “我知道了，谢叔，”王也把手里两人交到山鹰和许子手里，对老谢点点头。

    “最好劝她把止痛药吃了，看她痛得很，这个没有副作用，总比她硬撑着强，”老谢在他背后加了一句。

    黎婠披着毯子，靠在一棵树下，正盯着挂在树枝上的血袋发呆。

    “谢叔说你不肯吃止痛药？”王也走到她旁边，挨着她坐下，摸摸她的头发。

    “要成把的吃才能起一点作用，不如不吃了，”她呼吸很轻，声音也不大，就像老谢说的，她精神看起来还好。可是王也还记得之前她赶来救自己那次，最后根本是无法控制地陷入沉睡。

    “我看看你的伤。”

    黎婠闻言拨开毯子，拉开外套拉链。她的噬囊在之前那件外套内兜里，许子他们搜查的时候发现了，还给了她，她才得以换掉了之前那套被血浸透的衣服。现在她外套里只穿着抹胸，腰腹都袒露在外。

    王也仔细看了看她几处大伤。脖子上没伤到动脉，老谢给她缝了一下；右肩关节幸好没被打实，碎得不狠，老谢给她拼了起来，由她自己插上针固定好；左腹那处刀伤擦到了脾脏，但因为用刀那个刀法精湛、快进快出、刀口平滑，她自己止血又及时，造成的损伤反而没有想象中大。

    “最麻烦的是这个……”她指着右肋下方的毒疮，“钻得太深了，我现在没力气拔掉它……”

    黎婠肤色很白，显得毒疮这块尤为可怖。老谢为她缓解了一下，毒疮现在暂时进入休眠，虽然仍旧与内脏经络纠缠在一起，但好歹没有再继续蚕食它们了。

    除了这些，她身上符文消退后的裂口也都被包扎起来。

    王也把她的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后背，背上除了裂口外，还有后心处的一片青黑。

    就差一点，如果他慢了一点点，是不是那一拳就真的击中她后心了？王也心中一阵后怕，他刚和大熊交手的时候特意试过，知道对方那一拳所蕴含的力量有多大，真要击中……

    他轻轻按在那处淤青上，感到掌心下黎婠的后背在微微颤抖。

    “现在取掉那几根刺激重穴的针，对你的伤有影响吗？”他拢好她的外套，拉上拉链，重新给她披上毯子。

    “……我会睡着的……”

    “去睡吧，我在这里。”

    “可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啊……你跟我进内景好不好？”黎婠偏过头，一小缕长发窸窸窣窣地缠上他的手腕，像是在撒娇。

    “你睡醒了我再跟你进内景，”王也瞅了瞅在他手腕上摩挲的长发，耳尖有些红。

    “这次我得睡上好几天……我怕来不及……”

    “什么话这么急，还要到内景里说？”他轻轻拉了拉缠住手腕的长发，想把它扯开，长发却得寸进尺地向上延伸缠住他的小臂，又勾上他的腰，“哎哎，您这怎么回事儿？快放开……”

    黎婠只是看着他，眼中满是哀求。

    “……行行行，现在就跟您进内景，”王也终究是扛不住她这样的眼神，“不过先说好了，出内景了就拔针睡觉去。”

    “嗯~”她微笑起来，浅蓝色的炁瞬间将他包裹住。

    黎婠的内景还是和之前一样，半边天河倾覆，中间环形的裂谷连接着寂静的深渊，偶尔能见到几根触手从里面伸出来，那是之前被她打散现在又开始重新凝聚的心魔。

    但王也一看到她的内景便失了言语。黯淡的星群漂浮在他周围，不时有一些坠向前方那深不见底的裂谷，被无边无际的深渊吞噬。

    内景反映的是本人的内心，黎婠的内心，便是如此了。

    “来这边，”不等王也回过神来，黎婠便拉住他的手，往环形裂谷那边飘去。她伸手按了按那看不见的屏障，轻轻用力，便穿透过去，带着他落到裂谷的边缘。

    他扫了一眼裂谷下方，黑色的触手倏地探出来卷向他，还未触碰到他的脚，便后继无力地缩了回去。

    【你竟然带他过来了……】细细的声音从裂谷里传来。

    “这个是……”

    “我的一个心魔，不用管它，是个没用的家伙……”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王也瞪大眼睛看向面前那片深渊，是那片在他梦中和内景问询时都出现过的深渊。

    “这个啊……王也，我带你来，是想……”黎婠没有回答他，只身体一转，和他面对面，“和你一起……”她伸手抱住他，仰起头轻吻他的唇角，眼中半是群星半是深渊，“…和我一起……”她趁着王也片刻的愣神，向后发力，便带着他直接倒向裂谷，朝着深渊坠去。

    “黎婠？！”直到这一刻，他方明白，之前卜算出的大凶之劫，居然没有结束，而是又应在了这里。

    长发将两人缠在一起，她微阖起双眼，脸贴在他颈侧，神色异常安宁。

    “黎婠，醒醒！”王也挣扎着抽出手，拍拍她的脸颊。

    “王也，我是清醒的，”长发温柔地缠住他的手，“你不是问我什么是危险吗？这就是危险……但也是我的归途，我想带你一起……你愿意和我一起的，对吗？”

    她确实是清醒的。王也看着黎婠的眼睛，那里面一片清明，没有半点被迷惑、被引诱的迹象。这确实是她真正的想法，平时被她的理性压在深处，可现在她的感性压过了理性，这想法就被她付诸行动了。

    “我是想和你一起，但不是归于虚无！黎婠，和我退出内景，快！”

    “……”黎婠眉间蹙起，似乎是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你不愿意……我……”长发略微收紧，又放开，如此反复了几次，“我明白了……”她松开手轻轻一推，长发也呼地全部放开。

    “黎婠！”他心中一惊，伸手想抓住她，却被她缩回手躲开。

    “回去吧，王也……”她有些不舍地闭上眼睛，心念一动，便将他送到裂谷之外，“我送你回……”

    打断她的是突然覆盖住她的风后奇门。

    荧蓝的阵盘旋转着，划破无光的深渊，照亮黯淡的群星，向着远处无限扩展。

    王也半跪在裂谷边缘，额头上冒出冷汗。

    似乎是察觉到他想要带走黎婠的举动，深渊中传来重重压力。光是减缓她下坠速度就已经非常吃力了，想要将她拉回来……能在各自宫位自由游走的八门不复灵活，能直接调转阵内格局的宫移搬运也如同陷入泥沼。

    黑色的触手偷偷冒出来，被他一掌震散。

    “黎婠，我知道你听得见！”王也看着眼前无边的深渊，阵中黎婠的气息已经开始虚幻，“你现在这是干嘛？又玩儿我呢？答应我的事情全忘了是吧？”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大颗大颗地落下，“黎小婠儿，快回来，你走错方向了……”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短短一瞬。他陡然感到压力一轻，宫移搬运迅速运转起来，空间向着中宫方向内陷，将黎婠送到他面前。

    王也伸出手，接住他的姑娘，又立即选了阵中吉位落脚，带着她挪了过去。

    这是整个内景之中最安全之处，旁边有一颗极为闪亮的明星。

    “你……”黎婠按着他肩膀向后一推，坐在他身上俯视他，“你怎么这么傻？”

    “有您傻吗？”王也顺势往后一躺，胸膛剧烈地起伏，“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跟您一样傻的……”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向下一拉，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黎小婠儿，您可真是我祖宗……”他把脸埋在她发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你家学长经不起你这么吓……下次可不要这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