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芙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像是在掩耳盗铃，其实她真的没有欺骗克莉丝汀。

    她和艾尔海森确实不太熟。

    只不过是父辈间积攒了多年的革命友谊传承到了后代身上，恰好她的祖母和艾尔海森的祖母也是金兰之交，于是她和艾尔海森一出生就注定要相识，却很遗憾没有继承父辈的情谊。

    艾尔海森极其自我主义的性格，从幼年时就已经有了点苗头。

    他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且杜绝旁人私自踏入他的地界，他的领地意识很强。

    身为和他认识了十多年的邻居家的女儿，莉芙拉对他的个性很有发言权，可她随意议论艾尔海森的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他或许压根就不在意，或许会用看待某种死物的眼神看向她，这点他一直做得很好。

    看待死物的眼神…并不是说她是个死物，而是他总是板着脸，面无表情，明明她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可爱美丽少女，被他那样看久了，她有时也会产生自我怀疑。

    难道她长得让人很难为情吗？

    莉芙拉脑子里升起这股念头的时候，立即就将其推翻了，因为艾尔海森才不是个在意皮相的人，他表情很淡，说明他内心也波澜不惊，不只是对她。

    看吧，她真的很了解艾尔海森。

    克莉丝汀眼神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对面的朋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作为莉芙拉的朋友，她要是还看不出她的表情变化意味着什么，岂不是很失职。

    “那今晚要不要到我家来，我会好好监督你不要晚睡，正好明天是周末，我们可以坐驮兽去奥摩斯港玩。”她兴致勃勃地提议。

    莉芙拉嘴里含着一口冰凉的甜点，闻言心里有些神往，眸光稍稍亮起，转瞬即逝，她叹息：“抱歉，周末我家里有些事。”

    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她抬起茫然的眼，克莉丝汀专注地拿着纸擦拭她的嘴角。

    这一举动来得自然而然，好似习惯性，做完后，她毫不在意地咧嘴笑了下：“只是一件小事，你不用和我说抱歉的，很生疏诶。”

    莉芙拉轻轻地抿了下唇角，低头含住微凉的勺子，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带上礼物去克莉丝汀家里的。”

    “是吗？”她含笑的眼眸从上到下打量着少女，“那我想要一束漂亮的鲜花。”

    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会在见面的时候就约定好下次碰面的时间地点，或者要做什么事。

    克莉丝汀对此乐此不疲，她在教令院人缘很好，容貌出众的同时学习也很优秀。

    莉芙拉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和自己玩，但她也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好奇欲就去揣测朋友的用心，用艾尔海森的话来说，思考没头脑的问题，是对大脑的谴责。

    …怎么又想起他了。

    谁让他一天到晚老是在外面闲逛，一不留神就出现在她面前了，防不胜防。

    莉芙拉默默将盘子里的冰激凌蛋糕吃干抹净，心想，对，都怪艾尔海森太闲了。

    ……

    在咖啡馆待到了太阳落山，莉芙拉先克莉丝汀一步离开，前脚刚走，坐在靠窗看书的艾尔海森就去前台结账了。

    克莉丝汀眼神在他身上停顿一下，倒也没失礼地一直盯着，她撑着下颌看向窗外，她的朋友正站在门前的告示牌边，柔软的发丝被落日渡了一层金黄的边。

    没多久，她回眸瞥了眼，抬脚离去，而艾尔海森跟在她身后两三步的距离。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远离了克莉丝汀的视线，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碧绿的瞳孔沾染些许笑意，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莉芙拉和室罗婆耽学院的艾尔海森认识。

    而且他们很熟，几乎每天都会像这样一起结伴回家，说明他们的家住的很近。

    克莉丝汀无意探究过多朋友的隐私，拿起桌上的书就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而这边，莉芙拉刚吃过晚餐，回家路上步伐慢慢悠悠的，时不时停下来歇息片刻。

    身后的脚步声随着她的停顿越来越近，直到两人逐渐走成一行。

    她回眸看了眼身旁缄口不言的艾尔海森，忽地有些想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他走路时目不斜视，即使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注视。

    “喂，艾尔海森。”

    莉芙拉在第无数次看向他没得到他正眼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出了声。

    后者似乎毫不在意她的语气是否恼怒，脚步都没停一下，提醒道：“需要我告诉你在叫别人的时候不要使用‘喂’这个称呼吗？”

    “不用，我知道，我就这么叫了，有本事你别理我。”她微微昂起下巴，见他步子加快，忙不迭小跑了两步追上去。

    须弥主城入夜后人流量倍增，走出主城，小道上的人就渐渐稀少。

    莉芙拉仓促地伸手想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却在他衣袍上掠了过去，她最讨厌艾尔海森板着张脸自以为是管教她的样子了。

    讨厌归讨厌，她又忍不住想要得到他的正眼相待，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想引起注意。

    天色渐晚，日光阴沉下去。

    艾尔海森头顶灰色的发柔顺地搭在额角，耳廓上戴着一只耳机，身上浅绿色宽大的学院服将他罩住，仍然挡不住他浑然天成的那股冷漠，嘴角往往是平直的，像一条线。

    他像是没有看见少女落空的手，或是看见了故意装作熟视无睹的样子。

    她气鼓鼓地甩了下袖子，正想耍无赖停下来不肯动了，刚垂下的手忽地被人紧握住。

    “……”

    艾尔海森斜睨她一眼，“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现在应该不熟吧？”

    “你隔那么远都能听到我说话吗？”

    莉芙拉低下脑袋，悄悄看了眼底下她和他牵在一起的手，源源不断的魔力回归体内，她在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简单的唇语对我来说并不难。”他说，“更何况你并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音量。”

    艾尔海森饶是想不听到都很难，毕竟他只是去餐厅解决晚饭而已。

    她吸纳完足够的力量，就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可是你还是一直在那里等到我和朋友聊完。”

    “我以为你在办公室门口的举动是想让我等你。”他见她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眸光微妙地动了下，手指上残留着她的温度。

    莉芙拉浑然不觉，她认为那只是情侣间一种微不足道的互动。

    对，她和艾尔海森是恋人。

    先前她说自己和他不熟也不是信口胡诌，确实不熟，是一对不太熟的情侣。

    她对艾尔海森的想法很不纯粹简单，事实上她想要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而提早和体内承载了灵魂碎片的他在一起，就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更快地将力量达到顶峰。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有些可恶，凭着和艾尔海森青梅竹马的身份，近水楼台，可耻地将他据为己有，她的行径称得上是强盗。

    即便到了现在，她都搞不清楚艾尔海森为什么会答应她无厘头的告白，看起来他不像是会喜欢她这样头脑简单的女孩。

    兴许是在提瓦特的许多轻小说里，幼驯染最终都会走向幸福的结局，他也算是耳濡目染，整天浸泡在书堆里，偶然看些不正经的书籍也实属正常，不然莉芙拉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她和艾尔海森已经恋爱两年的时间了，期间除了牵牵手，来了兴致会简单拥抱一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亲密的接触了。

    他貌似是个性冷淡。

    否则同住一个屋檐下三年，基于两人是情侣的条件下，艾尔海森一丝一毫都没有越界，各过各的，家务什么的都划分得清清楚楚，且他从来不会熬夜，私生活干净平淡。

    莉芙拉也只有起初那段时间短暂的郁闷了一阵，之后倒也乐在其中。

    反正她也不喜欢艾尔海森那样的男性，跟他在一起很无聊，还不如和朋友出去游玩。

    回到他们在须弥城外的家里，她脱下外袍就钻进了浴室里，鞋子脱得东一只西一只。

    见他皱眉，莉芙拉转过身抱住他紧致且硬邦邦的腰身，语气像是在履行公务。

    “艾尔海森，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没有边界感，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我是你的女友，其实你可以去了解一下其他的情侣间的相处模式，当然我不是想要你也那样贯彻。”

    她一口气说完，仰头朝他笑了笑，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浴室里。

    说这些无非是想让他对自己态度宽容一些，整天都要践行他那严苛的‘室友’标准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想象着在学院辛苦了一天，回到家里却还要像在执行任务一样生活，是不是觉得人生就这么完蛋了。

    在这段似是而非的恋爱关系中，莉芙拉是被动的一方，尽管一开始是她将这段关系变得复杂化，艾尔海森静默不语，回到了卧室。

    莉芙拉使用浴室的时间总是很久，她要霸占将近一两个小时，把自己洗干净之后，她还会泡在浴缸里，直到睡了一觉醒来。

    出来后，她一眼就看见自己的鞋在客厅中央，艾尔海森甚至在她说完那些话后都没有帮她摆好，所以她才说他是个很无趣的人。

    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和他度过了整整十八年的时间，看来她的脾气还是有些太好了。

    莉芙拉弯腰将鞋摆整齐，朝着艾尔海森的卧室门冷哼了一下，抱着沙发上的抱枕进了房间，她抬脚踏进去，就一脚走进了她的梦境世界里，一般没事的时候，她会选择在梦境里度过。

    “咦，你不是很讨厌艾尔海森吗？你今天跟他亲近了。”棽棽眼前一亮。

    她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它的脑门，把她推远，“没有，我才不会跟他亲近，是他主动的。”

    “是吗。”棽棽一脸贼兮兮地笑了几声，“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太早说这种话。”

    莉芙拉直截了当一巴掌把它拍飞，“不要打扰我修习。”

    棽棽这厮就是闲得慌，在稻妻的时候整天催促她修习魔法，一来到须弥，它就在她耳边吹耳旁风，巴不得看她自己打自己的脸，但是艾尔海森真的不行。

    跟他在一起，她不会幸福的。

    莉芙拉心里想着明天是周末，她大概可以独自待在房间两天，艾尔海森没什么事的情况下，估计可以做到好几天不管她死活。

    其实他也没这么冷酷无情，他仅仅是不想有太多的麻烦，专注自我而已。

    半夜三更，她在魔法书里翻到一页“短时间内锻炼注意力的魔法”，约莫是为了那些刚入门的魔法使准备的，莉芙拉沉思良久，好像她也没有学会过这个入门级的魔法。

    安娜导师对她批评教育多数是来自她过于发散的思维，时而手边的事还没做完，脑子就已经想要去做另一件事了。

    她有些不信邪地挥动法杖，剔透干净的魔力在她周身运转，下一秒就四处流散。

    “……”

    失败了。

    莉芙拉深吸一口气，又尝试了一次，经历了她修习魔法以来的首次滑铁卢。

    按理说这是初学者都能融会贯通的魔法，难道她连初学者都不如…

    “伟大的魔法使安妮曾经说过，每一位魔法使都会有难以攻克的魔法哦。”

    棽棽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身后，声音幽幽地在她耳边回旋。

    莉芙拉把它拍开，又默默试了几次，最后郁郁寡欢地离开了梦境，一头栽到了床上。

    “……”

    她发觉身下松软的被子变得坚硬无比，卧室的灯忽然被人打开，抬头就撞进艾尔海森那双淡漠到无欲无求的眼睛里。

    “你有时间可以对现在的状况做出解释。”他似乎是被她吵醒的，眼皮不耐地耸拉着。

    莉芙拉手忙脚乱地坐起身，硬着头皮：“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跑到你房间的吧？”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微妙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好像在说，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可她无法解释梦境，毕竟那是由她的意识构建而成。

    她的注意力果然很不集中，连穿梭现实与梦境都会出差错。

    莉芙拉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语气带着些讥诮：“你应该知道梦游吧？虽然这与它无关，但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是想跟你一起睡觉才来的，请你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她不是流氓！

    …更不是变态！

    艾尔海森眉梢微挑，被吵醒后心里那点烦闷渐渐消失，他说：“不管你说的是什么理由，你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

    “…不是说服，是事实。”

    手腕蓦地被他攥住，轻轻一拉，莉芙拉整个人都重心不稳倒在他身上。

    “依照你所说的情侣间的相处模式，这样做也是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