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要去化城郭，提前通知你一声，有事的话就用虚空联系我吧。”

    “然后呢？”

    “记得联系我，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哦。”

    两人在须弥城中找了家餐厅解决了晚饭，边散着步边往家的方向走。

    莉芙拉双手背在身后，身体探出去眼睛望向他，浅色的瞳仁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为什么？”艾尔海森目不斜视地看着路，视线却被她挡住。

    她手里握着几个日落果抛着玩，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语气随意道：“没有为什么。”

    “没有理由的事我不会去做。”

    日落果齐刷刷掉在地上，她无暇顾及，几步上前牵起他的手，“你等等我。”

    艾尔海森被迫停住脚步，侧眸瞥向她，不置可否。

    “须弥提倡节约资源，食物也是资源的一种，离开餐厅的时候，我就劝过你了。”

    莉芙拉硬是拽着他转身回去捡起了那些果子，她轻轻吹气，果子就恢复干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冲他挑眉：“是啊，我拿着也不会吃，但我就想拿，我不会浪费。”

    “如你所说，周末你不在家，等两天后回来只会看见腐烂发臭的它们。”他面不改色道。

    沿着小道径直向前，外城住户夜间闭门不出，周围只剩下树枝上的鸟鸣。

    她扁扁嘴，随处找了个水池洗了洗果子，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她看见艾尔海森的嘴角扬起，眼里似乎含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偶尔斗斗嘴，奋力去推翻艾尔海森的话，虽然过程看起来她好像小丑跳梁，但其实莉芙拉也乐在其中，谁说他又不是呢。

    莉芙拉冲他摇了摇手中的果子，张嘴就咬了一大口，神情得意：“谁说我不会吃的。”

    “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的话，因为你心里明明不认同，大可以把这当做耳旁风。”他说。

    她慢悠悠晃回他的身边，果香在她周身弥散，她的长发随着晚风飞舞，声音也飘了很远：“可是无视别人的话很失礼，不是吗？”

    “失礼是他人的评价，你需要在乎吗？”艾尔海森微垂眼帘，视线内出现一缕发丝。

    莉芙拉在餐厅吃得很饱，坚实的果子胀得她肚子不太舒服，闻言她轻轻嗤笑出声：“其他人我当然随他去，但是有些人就是和别的人不一样，至少我不会无视你的话。”

    “哦？”他好似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勉强，忽地冷哼一声，抬手拿走了她手里的果子，顺势捏住她的脸颊，用纸巾接着她吐出来的东西，“那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她愣住，猛地咳嗽起来，用嗔怪的眼神刮了他几下，“还不是都怪你，说话总是得理不饶人，也怪我太善良，要是我能做到忽视你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艾尔海森随手将纸巾丢进街道的垃圾箱里，回过头，眼神似笑非笑望着她：“要不要猜猜看，什么人会拼命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做完之后还要为自己的愚蠢找借口。”

    “哼，这位室罗婆耽学院的同学，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拐着弯骂我笨蛋吗？”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家门口近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在外面扯淡。

    “我可没这么说过。”

    她紧盯住他的背影，“你才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小院子里的花卉几近凋零，却无人问津。

    艾尔海森瞥了眼那盆可怜兮兮的帕蒂沙兰，想评价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后一言不发地推门走进了客厅，换鞋时，他隐约听见莉芙拉略显惋惜的声音。

    “啊…这是要送给妮露的，怎么蔫了？”

    他无声地回眸扫了眼，整天放在外面风吹日晒又淋暴雨，它不蔫谁蔫？真是笨。

    莉芙拉蹲在地上，小心翼翼伸手触碰花蕊，发觉身后有道似有似无的实现，回头却没看见人影，他换下的鞋摆在玄关处。

    …明天她一大早启程去化城郭，也是时候让艾尔海森体验一下孤家寡人的滋味了。

    说起来他也算是实打实的留守儿童，父母早逝，祖母也在他少年时期离世，但莉芙拉并没有让他独自熬过无人的夜，她从前就喜欢往艾尔海森祖母家里跑，后来她也一直住在他家里，除了她离家出走那两次，家里几乎都没有只有他一人过。

    有时候，往往拥有的太多，就渐渐看不见身边的人。

    莉芙拉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等她离开几天，艾尔海森就会发现她的好了。

    她一蹦一跳地往卧室里走，经过浴室时，隐约可见一道忽明忽暗的身影。

    水声淅淅沥沥，时而停止时而响起，热气从底下缝隙往外钻。

    莉芙拉猛地转过头，掩耳盗铃般捂住自己的半只眼，可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半透明的浴室门上飘，要是门突然自己坏掉就好了…

    事实上，她还没有看过艾尔海森的身体，他穿衣以舒适为主，美观直接抛之脑后，惯常是穿教令院的学院袍，宽松得窥不见半点春色，平时在家也是穿着宽大的衣服。

    脸颊忽地烧起来，温度骇人。

    莉芙拉呼出一口气，刚抬脚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浴室门猝不及防从里打开。

    “……”

    她下意识想转头看过去，脑子却幻想出艾尔海森此时的模样。

    想必是水滴四溅，水珠顺着身体线条滑落，结实的胸膛敞露在空气中。于是莉芙拉十分矜持地闭上了眼睛。

    艾尔海森早就透过门看见外边屹立半天的身影，见她莫名其妙娇羞地闭眼，他表面神情纹丝不动，绕过她时唇角没忍住勾起。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当门神的癖好。”他从她身边走过去，手指轻轻在她手背蹭过。

    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到来，莉芙拉睁开眼，只看见艾尔海森没入卧室的半片衣角。

    居然没有亲她…早知道不闭眼睛了，还平白无故挨了他的白眼。

    莉芙拉回卧室洗漱了一下，临睡前犹豫再三，仍是耐不住性子跑到隔壁房间门前，她礼貌性敲了敲门，房内传出淡淡的应声：“有事吗？不是急事的话可以改天再说…”

    话音未落，卧室门冷不防被人推开。

    艾尔海森眼神冷淡中夹杂着一丝无言，看向她，随即缓缓移开，“请尊重我。”

    “哦，好的，下次一定。”她看起来完全没有记在心里，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莉芙拉杵在房门口，欲言又止好几次，嘴巴张张合合，眼神却期待地盯着他，像是想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说的话。

    “如果没事，我希望你离开，我要睡了。”艾尔海森关闭虚空，无情地下了逐客令。

    其实他早就猜到莉芙拉这人平时就没正形，到了晚上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急事。

    她最多只是过来例行打扰一下他即将入睡的睡眠质量，除此之外，艾尔海森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好半晌，莉芙拉扭扭捏捏地往他房间里走了两步，悄声说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没记错的话，你的床是我请人上门维修的，说起来你还没有支付相关费用。”

    他总是说着说着跑去另一个话题，她已然习以为常，二话没说就跑到他床边坐了上去，艾尔海森眉头皱起，似乎有些抵触。

    “你请来的师傅不靠谱，我刚刚轻轻一坐，床又塌了，所以…”莉芙拉默默伸出手掀开被子一角，“你是不是应该负责任？”

    他面无表情地盯住她略显心虚的神色，心下了然，“哦？只是轻轻一坐吗？”

    不见他阻拦，她顿时蹬鼻子上脸，笑眯眯地躺了进去。

    “你觉得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吗？”

    依照艾尔海森的性格，他定然说不出她是为了占他便宜这种话，她是吃定了他。

    他哑口无言，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抬手关上了卧室的灯，安静躺了下来。

    空气静谧片刻，他忽然出声：“把手收回去，你清楚我不会拒绝你。我会抱你。”

    莉芙拉讪讪地收回在黑暗中摸索的手，刚放下，她整个人都被揽进一个冰凉且硬邦邦的怀抱，鼻尖霎时间侵入他的气息。

    很清淡的味道，混杂着沐浴完身上清冽的香气，她猜到自己的脸应该对着他的胸口。

    想象中艾尔海森的身材曲线完美，她暗搓搓摸了一把，手感不错。

    他的声音冷不防在头顶响起：“我建议你立刻入睡，毕竟明天要早起的人不是我。”

    “哦。”莉芙拉乖乖收回作恶的手，紧紧搂住他的紧致的腰，“那你会联系我吗？”

    一片漆黑中，意识逐渐飘忽。

    她没听到艾尔海森的回复，迷迷糊糊地盹了一下，过了好半天他才出声：“嗯。”

    “我希望你会联系我是因为想我，那你会想我吗？”

    艾尔海森轻笑了一声，听上去有些戏谑。

    “想知道我的答复吗？”

    她困得眼睛睁不开，思索了很久才摇摇头，“还是算了，你不会说我想听的话。”

    如果是艾尔海森的话，他估计会说“比起去做那种无聊的事，我更倾向于在智慧宫待一整天，或是去酒馆喝一杯”，这才是他。

    想念的话，就留给明天吧。

    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归于平稳，艾尔海森睁眼，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有些发麻。

    他思考片刻，还是默认她的问题。

    恋人之间总是在花费大量时间去追求无聊的事，互相想念，并告知对方动向，做一些看起来没必要的事，去维系一段感情。艾尔海森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没法不排斥。

    他明明可以用这些时间去做些更有趣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他已经在莉芙拉身上做过太多没必要的事，因为她本身就是如此。

    在大脑开始排斥之前，身体就已经先做出行动。

    ……

    天光破晓，提纳里牵着一头驮兽来到城外住宅区，确认了好几次，才停住脚步。

    “莉芙拉——”

    他轻轻敲响院子的矮门，礼貌性地叫了一声，心想她这孩子该不是睡过头了吧。

    真是不让人省心。

    提纳里推开院门走进去，眼尖地看见一盆枯萎的帕蒂沙兰，无奈摇了摇头，他随身携带的药水应该可以勉强救救这株花。

    给花朵喝饱药水后，他又扣响了门，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拉开了门。

    “…你是艾尔海森？我们见过一次，很抱歉打扰到你，请问莉芙拉醒了吗？”提纳里耳朵微动，敏锐地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望去，就看见少女从一个卧室里走出来。

    他嘴巴不由自主张大，意识到自己表情夸张后又合上，不自觉捏了捏鼻尖。

    莉芙拉睡眼惺忪地在客厅里行走，像一具行尸走肉，她看见艾尔海森立在门前，她磕磕碰碰走过去，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靠。

    “是提纳里来了吗？请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收拾些东西，还有给柯莱的见面礼。”

    于是提纳里自觉地走进客厅等待。

    艾尔海森身穿家居服，本就松松垮垮的睡衣被她弄得杂乱不堪，锁骨露出一片。

    “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闹钟响了三四遍，但你把它给砸坏了，记得赔我。”

    她懒洋洋地倚靠在他怀里，也顾不上矜持，悄默默瞥了眼在客厅端坐的提纳里，她踮脚搂住艾尔海森的脖颈，唇贴了上去。

    “请不要那么见外。”

    莉芙拉贴着他的脸颊，吻了他的下巴。

    他说：“别让人久等。”

    说罢，艾尔海森掰开她的手，丝毫没有眷恋地走了出去，兀自回到了卧室里。

    可恶！居然又不亲她。

    莉芙拉气哼哼地洗漱完，回卧室收拾了下行囊，带上给柯莱准备的见面礼。

    正要离开，她瞥见完好无损的床榻，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临走前打了个响指。

    在她跟着提纳里走后，艾尔海森经过她卧室门前看了眼，床像是被人为弄塌了。

    幼稚。

    因为她的小性子，他不得不再次叫人上门维修，可他并没有及时去做这件事。

    原因无他，自己干的坏事理应自己处理，他没有兴趣收拾她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