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

    “当心点,青儿仔细手,摆在廊子下面见见光。”丁香色褙子浸出了汗,松花绿汗巾子系在纤腰间,随着忙碌的脚步在裙边摇摇曳曳,忙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湿濡的发丝贴着两鬓,粉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透明,笑起来几点雀斑也觉的可爱,春蕊正在指挥小丫头子们搬花。

    正忙着,远远看到孙氏一个人走了过来。临近才发现,面露悲凄,两个眼泡肿着,才哭过的样子。

    “姨娘是来找大爷吗?可不巧,爷近几日忙的很,早出晚归,一时难寻到他。”说着要去帮孙氏端椅奉茶。

    “那、那就罢了吧。姑娘告诉我他多晚在,我再来找他。”春蕊忙拉住要走的孙氏,掸掸灰将把自己的帕子垫在廊子上。

    “姨娘不嫌就坐坐,就跟我说说吧!一是,我们爷太忙了些,也不知道在哪个衙门当差,整日不见人影。说走就走,回来就没准信了。那日午夜才归,躺下就着,鞋袜都顾不上脱。二是姨娘也知道爷的脾气,你同他说,他能回你几个字?”

    孙氏未语先落泪,不住的用帕子擦拭:“这阖府里都只有一个二爷,正经的大爷竟无人问津。成日里只说大爷如何聪颖,怎么一个二甲竟然比不过二爷一个三甲?夫人恼我我不怨,只是都是家里的爷,捧一个踩一个也着实太欺负人了!”

    “啊,这是为何?我只知大爷二爷都选出来了,都做官了。内里还有这些弯弯绕?姨娘知道其中门道吗?”

    “大爷点了个河工主事,正经辛苦的衙门,今日因为天家要在漕河上察视,整个工部都盯着水司。可怜我儿刚上任,河工堤坝上日夜巡视,忙死累死。”

    “也是正经的官家人,且往后看呢!为官做宰为朝廷做事必定辛苦,现在辛苦些,往后爬的高些。姨娘不也有盼头吗?”

    “哎!姑娘你不知呀!”一声长叹,满腹怨言。

    “大爷这个主事就是个散官,人家二爷选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以后是天子身边的人。进士们多了,能编入翰林院的有几人?大爷这个可比不得二爷,为了能入翰林院,那余氏的父亲,就是你二爷的外祖父和咱们老爷,使了多少银钱,上下打点通了关系,找了现在的天子原太子太保做荐师。这花费的银子成海了呀,前段时间王婆子带人不停的开库房就是为了这个,多少好东西都献了出去,咱们这个家要被余氏搬空了。哎,可怜我儿一身才华却无人引荐……”

    虽然不明白官阶品级,但春蕊大概明白了,大爷就是个芝麻官,做一辈子恐怕都难见到天子。二爷以后可能会留在天子身边,那自然比大爷好太多了,一个云端一个土里。真真白辜负了大爷数载寒窗苦读,心里也是替大爷不平,难过的绞着帕子。

    “老爷和夫人的心也太偏了些……”

    “是我,都是我耽误了他。若是从夫人肠子里爬出来……”孙氏又开始哭,不住抱怨的自己。拖累儿子的太多,没办法释怀。

    “姨娘拿我当个人,就听我一句劝。这事千万不要再到大爷面前说去了,姨娘心里不自在,爷心里就舒服了?姨娘还能同我讲讲,你看咱们爷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他比咱们更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他又能跟谁说呢?你跟他抱怨了、说了,爷也听了、入耳了,入心了,可他能怎么办呢?他能去跟老爷抱怨吗?听多了反而添堵,只怕他心里只怕比咱们更糟心……”

    说罢帮孙氏擦泪,低声劝慰:“依我说,咱们爷学识文章都是一流的。又是正经选出来的官爷,爷自有算计,咱们也不瞎猜。不负圣上隆恩,把这官做好。以大爷的为人,必出人头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光一时的多,风光一世的可太少了!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二爷有好亲戚帮扶,咱们不敢比,姨娘要这样想,爷能走到今天已经压过多少人了,那读到胡子白了考不出来的还多着呢!”

    一番话说得孙氏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是个糊涂人,得亏姑娘贴心,我这嘴没得给大爷添堵。也是我儿命好,有姑娘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在跟前服侍。待日后大爷成了亲,你只管放心,包在我身上。给你正了名抬了姨娘,让你在他身边长长久久的服侍才好。”

    哎呀,说这些作甚,谁要你拍胸脯,春蕊红着脸不语。

    苏承恩的病从入秋起就越发的厉害起来,春夏季温度适宜,身体调养还说的过去。一入秋,寒气来袭,咳嗽愈发不可控制了。稍不注意,一吸冷气,寒凉入肺咳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咳的手抖心颤,笔都拿不稳。非要伏在书案上,攒着劲咳完才算。内火旺,身体虚热,每次写完后全身是汗,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晚上又睡不好,白天公事又忙,总是强打着精神忙。每次都是林氏在旁边拍啊、顺啊,川贝雪梨成日成日的炖,把林氏操劳的也憔悴了。

    苏锦从入了秋再也没出去过,亲自奉汤侍药。她最怕闻药味,可是父亲的药她就能守着慢慢的熬,也不嫌有气味。熬好了再亲自端过去,肉肉的小手抖抖的喂父亲喝下,喝完了再往他嘴里塞蜜饯。

    苏承恩逗她:“你小时我也是这样喂你,现在到你喂我了,可见锦儿长大了,知道乌鹊反哺了。”

    林初兰大笑:“姑娘当年可没这么顺从,喂药像打仗一样,几个丫头都制不住。夫人气的要捏鼻子灌,还是老爷来了才劝住。抱在怀里又哄又骗,给揪胡子才愿意。”

    一席话臊的苏锦直喊,小嘴气的鼓鼓:“姨娘快别说了,天下人谁爱吃药呢,不要再提小时候的事了。”

    呦,不好意思了呢,姑娘大了,不说不说!

    “可知我们姑娘最孝的,这么爱玩的人,自打老爷病中,姑娘再也没出去过。吃食汤药禁忌,竟比我们还上心,老爷不知,我想熬些参茶给你补补。被姑娘知道了,说了我一大通,什么‘邪气侵肺’不宜大补。也不知她从哪学来的这些,倒像半个大夫。”

    苏承恩心疼的摸摸女儿:“我儿书读的多,见识广,不比那一味读死书、挣功名、沽名钓誉的,学以致用,我儿书读的比为父好!”

    “父亲不要贪凉,晚上早些安置。少看些看书吧,您总看到很晚,姨娘担心又不敢说。”

    闻言林初兰叹气:“玩笑归玩笑,姑娘的话老爷就听了吧!”

    也点头了也答应了,可过后该怎样还怎样,却一点不曾改变。这一日又是熬到很晚,咳的整个人缩成一团,脸憋的通红,眼睛里发雾,林初兰也气哭了:“老爷再这样不爱惜身子,我去叫姑娘来,你是怎么答应姑娘的?”

    “好好,我不写便罢了。”可他却不起身休息,只是坐在那里不走,林初兰疑惑:“老爷是太累了吗?我架着您。”

    说着就要上手,苏承恩拒绝:“去把宋先生叫过来。”

    “明儿再叫吧,这都多晚了,宋先生歇下了。”

    “去!”这是命令。

    一阵猛烈的咳喘将歇,苏承恩面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宋致轩忧心忡忡,八成已入了肺理,若不加以调理,恐怕……

    “大人,您的身子还是要保养呀,夜深露重,实在不忍您……”

    “不妨。”

    说罢露出一抹孱弱的笑:“志轩兄,转眼咱们都鬓如霜,今日只为同你叙旧。我还是要说你,志轩兄,你可真固执啊。当年天家面前,满朝文武,你摘了帽子挂了印就要罢官,拦不住呀,这一走如何征召都不回头。委屈你在我这小院儿里,教习我那顽劣的姑娘,这一身的才华,可惜了呀。”

    “大人与我,知遇之恩。非我违拗圣上意,实乃蝇营狗苟,多一刻我也待不下去。莫要谈委屈,不是大人收留,还不知带着犬子流落何方。得遇大人,知遇之恩,我与犬子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莫说莫说……”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宋致轩帮着端茶拍背,苏承恩的身上简直瘦骨嶙峋!

    “清平,清平是个好孩子,温文尔雅,忠义孝悌,以他的才华未来可期,定胜过咱们,你说是吗?”

    “黄口小儿,不足为提,小姐冰雪聪明胜似男儿,天下聪颖第一人!”

    “哈哈哈!”话未说完,苏承恩笑的开怀:“天下淘气第一人吧!”

    “清平比锦儿大一岁吧?”

    “是,我们来那年,夫人尚在孕中,犬子还不会走。”

    “转眼孩子都大,清平都拿了案首……,志轩兄。”

    “啊?”

    “我看、我看他们自幼在一起,丫头顽劣,清平忠厚。夫人在时,也提及不舍小女外嫁,想找个熟识的……”

    “大人,大人,我该死该死。”闻言面色仓皇,宋致轩‘噗通’跪下来,痛哭流涕:“折煞老朽,折煞老朽。好意收留,岂敢肖想小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敢呀,不敢呀!他身无一官半职,科场也无建树。小姐金尊玉贵,这、这不能啊!是了是了,必是那孽障做了祸事,先打死他,我提头来见,马上马上!”

    “志轩兄,志轩兄……”

    叫不住,拦不住!

    看着宋致轩急急告辞,苏承恩满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深知这位挚友老友的秉性,清高、孤傲、固执……。这门亲事谈不成,谈不下去了呀!那我的女孩,我的锦儿该托付与谁呢?

    “映秋,你告诉我,咱们都走了,这孩子托付给谁?”

    暗夜孤灯,独自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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