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砸

    孩子有什么心事,宋小满更没有。

    吃饱了玩够了就趴在爹身上缠着要讲话本子,点名要听猴行者。

    “那猴行者能上天能入地,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一根神针可大可小。”

    “多大多小?”

    “大的能撑破天,小了……”

    “多小多小,爹爹快说。”

    孩子性急,听到精彩处迫不及待的催促。

    女儿娇憨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朝她鼻头上一点。

    “小的比你娘的绣花针还小,能藏在耳朵眼儿里,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小丫头激动的拍巴掌。

    一个讲一个听,端地是绘声绘色,有滋有味。父女两个玩的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汪倩蓉就给他们打扇去问,往女儿嘴里塞颗葡萄,给夫君捧瓯香茶。

    笑着闹着,守着温润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这是老天赐给她的礼物,她哪也不去。就守好自己的幸福,给天上的仙女都不做!

    摇着扇噙着笑,满足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她的夫君,她的天。

    他讲的真好呀!不光小满,她也爱听。他说话从来不疾不徐,不急不躁。

    爱意涌上心头,扇子遮面羞红了脸,他就是好,哪都好!

    终于还是累了,趴在胸膛,人小鼾声可不小。玩的太累,时不时冒出几句梦呓,惹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目光交汇间,汪倩蓉凑近呢喃,孩子睡了,夫妻耳语。

    “我这胎若还是个姐儿呢?”

    “姑娘就姑娘,难道不是咱们的孩子。一样的当宝贝,一样的喜欢。”他反嗔她:“我何时多心过,都是你爱乱想。”

    丈夫能这样说,她心里自然泛着蜜。她知道他不骗人,可她就想要个儿子!

    初孕月余,孩子来的突然又自然。一想到又多了个叫爹娘的,满心欢喜的腻在他怀里撒娇。

    “可我就想要个哥儿,是咱们宋家的香火呀。将来读书识字考功名,和你一样的中进士做官,小满多个兄弟也多个依傍不是?”

    “好,那就是个哥儿。”

    “要不是呢?”

    “那就再生呀!”

    这下更欢喜了,满面娇羞的往他怀里埋,不正经的夫君她更爱!

    “夫君讲些儿时趣事,讲讲爹爹。”

    儿时?儿时也没甚好说,宋清平想了想,

    “不过是读书习字打板子。父亲刻板严谨,觉得不用功就打,打的僵肿笔都握不住。”

    “妹妹淘气,装病逃学。爹爹不打女孩,又见不得偷懒,火气就发在我身上,妹妹……”

    妹妹也爱听白衣秀士猴行者,听到激动处也是激动的拍巴掌,说着说着怎说到她。

    记忆的闸门一旦开启,难以收回。他沉默,他思量,他把过往藏在心底。

    现在的自己,有妻有子有功有名。公务的操劳,家庭的牵绊,他已经很久没再想起往事和她。

    她?她如今已经是高门显贵的夫人,奴仆成群,富贵显赫,说不定也儿女绕膝了。

    也是,也是,跟着他能有什么?

    舟去人归初梦远,风气缘断穆云深。银汉迢迢,那年一别,缘分已尽。

    她有她的丈夫,他也有这样贤惠的妻。所以,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遥望夜空,一刹那的失落。不禁搂住娇妻,下巴抵着她细软的发丝,馨香扑鼻。

    虫鸣寂寂,暖风熏熏,她们都睡了……

    此刻的宋大人身上被两只奶猫环绕。

    一只幼的趴胸膛。鼾声轻微,肌肤娇嫩,长而卷的睫毛时不时抖动。

    另一只环抱着他腰,腰蜷缩在腋下,扇子摇摇欲坠也浑然不觉。

    夏夜小院儿的凉榻上,满院子虫鸣,拥着生命中两个至爱的人,他宋清平何德何能!

    人活一世为了什么,此生还想什么呢?足矣足矣。

    “啪嗒”

    他自己也将将要睡去,却被坠地的扇子惊醒。

    怕妻子着凉,又怕姑娘受冻着。招招手让奶母把女儿抱走,自己则抱着妻子回房。

    仰望璀璨星空,感受着灿烂银河里吹来的风。

    行走在肃穆广阔的天地间,拥着娇妻幼女,岁月缱绻,葳蕤生香,亦别无他求。

    情人遥怨夜,静夕起相思。

    有人相思,有人,只有怨!无尽的怨,无穷的恨!

    “什么?背上有抓痕,贱人是在跟你示威呀!既你都知道,还替他遮瞒什么,脸面是人家给的,他给你了吗?”

    水晶盘子里的饱满紫胀的马奶、子,咕噜噜滚老远。

    冯淑媛气的不停拍桌子,上好水头的翡翠镯子,碰上酸枝木的桌面,‘嘭嘭嘭’响个不停,一行气一行骂。

    “我以为你不知道,巴巴的跑来告诉你。现下京师里谁人不知,驸马爷抢了蔡相的相好,将她长包,再不让她接客,为此开罪了蔡大人。”

    “那蔡大人是能得罪的?天家的老师,当朝的中堂啊!这要给个小鞋,参个本子。”说着两手一摊:“他、他他他,狗屁殿前司,打发去守孝陵卫吧!”

    如晔只顾哭,帕子掩住嘴呜呜呜,哭的眼泡子肿的金鱼眼似的。

    哭哭哭,冯淑媛心中暗骂,爷们守不住,你有什么用。

    “就说他为那婊子做生日,扎了恁大一个狮子绣球烟花,足足两层楼高的烟火,半个城的人都跑去看,就为讨她开心!”

    “哦,对了,还买了匹马做寿礼,听说那婊子还拿乔看不上。”

    生怕的她不难过,唯恐她哭的少,必要添油加醋,详详细细的讲出她不知道。

    “呸!挖空心思讨好娼妇,他对你可有这样上心?他在外头作天作地,你坐在家中望痴卖呆呢。”

    “我的公主哎,你可是天家女孩。你有天家娘娘,怕这些粉头婊子作甚。”

    嘴上骂的狠心中更恨,是真恨,比正印夫人还恨。

    “这些没廉耻的货,霸拦勾引爷们往下流走。下三滥的娼妇,必须教训她们!”

    自己求而不得的,哪里来的婊子鸠占鹊巢。百般勾引不得,却对了个婊子如获至宝。贱,凌平川你就是贱!

    “为了个婊子不管不顾,有家不回,有老婆不要,娼妇给他下蛊摄魂了吗?”

    “走,现在就去,随我去会会娼妇,抓他个现行,臊死他,看他还有甚话好说。定要杀杀这些娼妇的威风,治治他这拈花惹草的毛病!”

    说着拉起如晔就喊着套车马,碍路的小绣墩子踢的八丈远,心中早有了计谋。

    她定要把他和贱人堵在床上,羞臊死他。

    反正是替公主捉奸拿人,她只是个相帮的。出了事与她不相干,索性大闹一场。

    如晔怎敢,借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死命后退:“不、不能,表哥那性子,这样闹他,更不回家。”

    “嗐?你不闹他就回来了?去闹,闹的越大越好。你又没错,怕他甚。他敢给你没脸,咱们就去告诉天家,告诉娘娘!”

    “不不不。”如晔怕急了,拗不过她只得搬救兵:““妈妈,徐妈妈,快来,快来。”

    “穆夫人何苦强逼着我们夫人,再说那种地方咱们良妇哪能去。”

    徐妈妈上前一把扯开冯淑媛的手。

    “我们驸马爷最要面子,闹到最后,一点子夫妻情分不留,两口子还怎么过日子。快快松手,您也回府吧,家中还有婆母,别整日操别人家的闲心!”

    撵人?哼!我今儿非把你拉过去不可,老货你拦不住我!

    登时换了脸色,悲悲戚戚抹着泪:“妈妈,我就是气呀,替她不值。”

    “恁知书达理又尊贵的公主,自嫁入门受了多少气。这驸马爷忒会作践人,放着尊贵的人儿不看,偏往那脏地界钻。我能不气吗?您不是也气的肝疼?”

    说毕攥着如晔的手,拍着胸脯,指天誓日的赌咒。

    “不需要你出面,我进去,我进去同她说清楚。公主您在外头马车上等我,这娼门里,便是看一眼都恶心,您这样尊贵的人哪能入内。脏的苦的,我上!”

    见还不依,继续下套。

    “许久不归家,就不想见见吗?”

    想,怎么不想。

    “那种地界被作践坏了身子,你不心疼?”

    心疼,他平日吃冷酒都舍不得!

    是呀,对呀,那还犹豫什么,走呀!

    嗐,真就被她忽悠住。半推半就上了车,奔着阑珊阁杀将过去,一骑绝尘,直捣黄龙!

    冯淑媛好不得意,带了两车子下人仆妇,打算痛快的大干一场。左右是替呆货公主出头,她怕个什么!

    路上还不停安抚:“又岂知是不是婊子主动投怀?绊住了他的腿?咱们震慑几句就来,别怕,不闹,不闹。”

    不闹?不闹我去玩呢!心里可是激动异常。

    心道,凌平川你等着,我倒要看看那贱人是个什么妖精托生的,保管狐狸皮给她扒下来!

    华丽的马车将将停下,冯淑媛蹬蹬蹬先下了车,马不停蹄的往里头冲。

    看门小厮不明所以,才问了两句,就被打了个烂猪头。

    冯淑媛好不威风,站在阑珊阁的院中,一边排兵布阵,一边指手画脚。

    叫嚣道:“都听着,把这狐狸洞帐幔窗扇、床铺古董、器物家什,能砸的砸,能烧的烧。有敢拦的,只管打,凡事有公主,放开手去做。搅了这骚窟,砸了这巢穴!”

    下人们得令,稀里哗啦,乒乒乓乓,携棍持棒好一通打砸。

    饶是阑珊阁的姑娘们都是见过场面的,也没见这般土匪下山的阵势。

    何况他们根本不容分辩,谁要问点什么,上去就是一棍子。

    偏生英若男在城外会客,正是群龙无首。四处慌乱之时,叶蓁蓁站了出来。

    “匪贼还要报个名号,你们胆敢公然打砸,还有王法吗?”

    指着冯淑媛问:“你是谁?怎么敢明火执仗,打家劫舍,这样搅了我们生意简直是目无法纪,去报官,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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