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斑驳的树影中,乌云遮蔽了月牙,起风了……

    白日喧嚣的长街只余酒旗孤零零的飘散,英若男抬望眼,上弦峨眉月。雾蒙蒙的天际,偶尔飞过的戴胜,幽灵一般倏忽划过天际。

    裹着玄色斗篷的女子,戴着帷帽,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

    “当,当当”

    一声短两声长,这是暗号。鹊嘴桥长生库的门吱吱呀呀,开合间人影儿一闪而入。

    “他们今日已启程,由钦州转定州,过大同府,陆路换水路,赶在寿诞前十日抵达。此行程不宜操之过急,既是做买卖的商队,日行夜宿,戴着箱笼堤防盘查。”

    “住在哪?”

    “北门外原柴家庄园,地方偏僻,又不招摇。那日京中必定风声鹤唳,严加防范。咱们的人在城外到底松一些,进城也便宜。”

    英若男点头,仔细的听,笃笃的敲着桌面。

    “这一起事,从招募英杰,广纳人才起,行动皆是银钱开道。虽众人仰慕英将军威名,可终究要吃要穿,口是无底洞,填不满的巨壑。”

    “军士操练,军备购买,兵马粮草,朝廷一次次的剿匪。咱们名头是正义之师,又不打家劫舍,做坑害百姓之事。开销甚大,所以、所以,那头目前还是需要、需要……”

    需要钱!

    哎,这才是关键,狭小逼仄的隔间内,英若男不禁长叹。

    都讲她钻钱眼儿里,苏锦说她,凌平川骂她,只要给钱她们什么都敢做!

    当日替蔡老狗做掮客,是为了分一杯羹。管他白豆子黄玉米,推来搡去都是为了钱。后来到他,凌平川可不是白呆的,在她身上花费没有成千也有上万。

    就这,还是不够,阑珊阁的姑娘们牟足了劲卖笑卖身,还是远远不够……

    “这是小姐吗?”

    暗室内忽然闯进来一个人,英若男立即警惕站起,怒斥道:“谁?”

    鬓发苍白,空着一条腿的老人,‘哐啷’扔了拐杖,扑到她面前,一头跪了下来。

    “小姐,你果真是小姐。苍天苍天,你果然还有一丝良心,大将军还有一息血脉。”

    老泪纵横,涕泗横流,英若男却完全不认识他。

    “你、你是谁?我、我不是……”

    “小姐莫怕,我是英将军的副将,将军受难之时,我家中也惨遭诛杀。这些年苟活了下来,只为有朝一日能见到将军正身清明,还将军清白。老天,将军死的冤呀!”

    “齐开诚和齐道安两个狗贼,吃里扒外,贪污粮饷,弄虚作假,只为鼓了自家腰包全不顾前线死活。仓里看似满满,实则黄沙充数,早过了警戒线。大将军一面御敌,一面征银筹粮。”

    “困城之时,把自己坐骑杀了分给将士们充饥。后头被生擒,北狄策反,许他高官许他万贯,他誓死不从。后告诉他家中已被满门抄斩,他决然不信。”

    “北狄人就羞辱他,站囚笼游街示众羞辱,后斩首高悬城头三日。折辱,就是折辱,比杀了他还痛苦。他失了一条膀子,身负九刀,一世英雄,受尽侮辱!”

    “前有虎狼,后有奸佞,到死还在替朝廷卖命,到死都不知道妻儿全无。将军、将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首级挂在城墙上,风吹日晒,蝇虫环绕,死无全尸……”

    “别说了,别说了,别再说了!”

    英若男痛苦的摇头,泪如雨下。她知道父亲冤,可他不知道死的这样惨烈。

    父亲啊,你身上该有多疼,心里该有多苦,父亲呀,我山一样的父亲呀!

    这时,老人又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展开来递到眼前。这是一面残破、脏污的令旗。

    英若男仿佛被定了神,因为那旗上写着大大的英字,是‘英’啊,是英家军啊,是父亲的旗号啊。

    摸不敢摸,碰不敢碰,眼泪扑簌簌的滚落。这是她离父亲最近的一次,父亲,父亲……

    “小姐收好,咱们英家军是忠义之师,上为苍天下为黎民,狗皇帝他配不上!”

    老人费劲的起身,花白的胡须占满泣涕。

    “末将无能,看到小姐替将军报仇雪恨,末将可以下九泉告旧主,死而无憾。人活一世,能跟着英将军,值了值了!”

    “该杀该刮,该满门抄斩的是狗皇帝,是乱臣贼子。死的是英将军的肉身,活着的是他的魂魄,我们都是他的魂。他没死,他永远不死。”

    如豆的烛火里,英若男恍惚。

    “潘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抵万千兵”

    好像回到从前,瓦子里听了话本子,拍巴掌给英雄鼓掌叫好。可这次凌然就义的是她父亲,可他根本不是英雄,是普天下的贼,反贼、叛贼、逆贼。

    她们全家都是贼,乃至祖上也要剖坟鞭尸。没有万人敬仰,没有流芳百世,只有永世的骂名。

    英贼!

    真是讽刺,真是笑话,真是荒唐,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决然起身,利索的系上斗篷。

    “银钱我来想办法,只管放手去去做!”

    卖笑卖身卖肉,狗皇帝,我要你死!

    车马颠颠簸簸的回程,英若男怀抱着父亲的旧物,仿佛那是信仰,是信念,是魂灵。

    这旗帜是信仰,如此更加坚定信念。这世上她什么也没有,却什么也不怕,扬声喊道:“调头,去蔡大人别院儿。”

    豁出去了!

    一夜的缠绵床笫,一宿的曲意奉承,一晚的伏低做小。

    蔡忠廷餍足的眯着眼,搂着怀里的佳人调笑。

    “你呀,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婊子。”

    说着摸向粉腮。

    “见到丰神俊逸的驸马爷,扭脸投怀送抱。怎地,翻脸了闹脾气了?到我这儿来,扒着门槛死不撒手,今儿来必定有缘故。快让我来瞧瞧,你心肝藏着什么?”

    枯瘦的手往胸口探去。

    “咯咯咯”

    佳人反而笑起来,主动的投怀送抱,亲亲大老爷的喊着唤着,把个蔡忠廷滋润的犹如身在梦境,飘飘欲仙。

    “那南边来的拜官的,只要见您。我说大人你如今厌了我,去找别的门道吧。那人偏不走,说满京城打听,都说求了姑娘不成求别人再无用。”

    “我就涎着脸来了,怕大人您撵我,门口踱了半日才敢进。谁想,您还是老当益壮,厉害,厉害的不得了。”

    哈哈哈,这话好生受用,蔡忠廷抚须大笑:“我儿,我别院的门,你想来就来,永远为你开着。”

    就这样折腾了一宿,银子当真不好赚!回来的马车上,已然困的打瞌睡,只盼能饱饱的睡上一觉。

    才进了院儿,叶蓁蓁把她拉到一旁,指了指里头,又打手势又挤眉弄眼。

    “他在,等了你一宿。去红衣巷避避,少不得要叨登。”

    嘁,我怕他?

    果然,那人端坐房中。她却瞧都不瞧一眼,哪顾得上这些,哈欠连天。柳絮忙上前解斗篷脱绣鞋,床榻上一倒,昏然入睡。

    “去哪了?和谁?瞧你醉醺醺的样子,不是说过了不在接应酬,怎又……”

    那床上的人竟如死一般寂静,睡着了。

    “问你话呢,少他妈装死。”

    怒从心起,粗鲁的揪起衣领质问。这一扯,但见脖颈上,胸脯子上,哎呀呀,不堪入目。

    不由得怒目切齿:“要不要脸?啊,我问你要不要脸?是不是又上了蔡狗的榻?我难道没给钱吗?你到底要多少?”

    被扰了觉的她也不是好惹的,腾地站起来。

    “说了不许管我,别以为花了钱,就能指手画脚。大家都要记住身份,你也只是我的一个恩客,来我这儿是找乐子。你花钱,难道我没让你快活吗?”

    “所以,他使银子,我也一样,谁给钱我让谁快活!”

    “若男,若男,这不是你,醒醒呀。还记得咱们的情分吗?咱们当年……”

    “没有当年!”

    情分?当年?狗屁儿女情长,与父亲的死比起来,幼稚的可笑。被仇恨包围的她,听不进去任何。

    想到他的身份,想到父亲的惨死,不由得恨从心起,咬牙切齿的叫嚣。

    “我是白柔娘,谁跟你有当年。我说过只服侍你一人吗?少自作多情。”

    “他怎么了,和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人家给钱我愿意。你又是谁,哦,你是驸马爷,王府的公子,公主的心上人,狗皇帝的坐下骑!”

    “我做生意的,要赚钱的,要银子还要脸做什么?和杀父仇人的半子贤婿都能睡在一起,跟我谈脸面,不觉得可笑吗?”

    凌平川甩手就是一记巴掌,英若男啐了一口,异常平静。

    “银子放下,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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