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

    这彻骨的一夜,天光尚未大亮,破门咚咚咚的捶个不停。

    “开门呀,开门呀,有客到,来给你暖房。”

    这破门还要人开,身着猩红色大氅的英若男直奔进屋子里来。

    笑吟吟的热脸却撞见冻的鹌鹑似的娘俩,缩着肩膀,互相抱着身子。

    苏锦的唇啊,冻的发紫……。

    赶紧赶紧,解开大氅罩住二人。

    “他死了吗?算个人吗?坐牢也要腾个地方,把你往这儿一扔,不管了!”

    “你找的是男人吗?还是你上辈子欠他的,来还债的?跟小老婆被窝里头亲热,把你扔在冰窖里,饿死冻死。”

    一边骂一边轮换着给二人搓手揉脸。

    “这……这话,是我自己要出来了的,与他何甘。”

    哪有心思同她闲嗑牙,苏锦冻的说话都磕巴。

    “快……快别混骂,我冷的不得法,这脚似乎没了知觉。”

    “祖宗啊,你这身子如何吃得消!”

    还得是英若男,二话不说,叫一个跟来的人在耳边一阵嘀咕。

    不一会儿来了许多人,有匠人有仆妇,也有小厮,男男女女的站着。

    但见她将帅一般,稳坐阅兵台,发号施令开来。

    众人得令,先笼了五个炭盆,把屋里烘的暖干。下剩的烧水、洒扫、归置、修葺。依着吩咐有条不紊的收拾打扫,搬箱卸笼。

    再看匠人们,修门的修门,补窗的补窗,粉墙的粉墙,更有人爬上去掀了屋顶装新瓦。

    床椅桌凳,能要的要,不能要的就扔,众人对她的吩咐一点儿不敢含糊。

    就这样仍旧里里外外的查看,见窗纸破败,登时嘱咐人厚厚的糊上两层才罢。

    “到底久不住人,梁橼朽坏,虽谈不上焕然一新,总归也能落个脚。”一双媚眼上下扫射,拍了拍手:“明儿我打发人来修炕。”

    英若男忙的热火朝天,苏锦则像个冻鹌鹑似的,烫了好一会子脚,才元神归位。

    捧着热茶,没事人儿一样,笑嘻嘻的调侃。

    “怕不是个猴行者,一声令下变出这许多人。”

    “英姑娘素来利落,粘上毛比猴儿还精,可你就只会哭,我早看出来了。这次幸亏姑娘帮忙,我们姑娘才能逃了那恶水井。”

    说说又悲伤起来。

    “当年英将军府上那样惨,再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你母亲兄弟,哎……”

    “还说还说。”

    甚父母兄弟,旧事是一点儿不愿提。

    “当年可是嫌我拐带你家姑娘,提这些陈年旧账做什么。”

    温暖干燥的手合掌包裹住她的手,无不欣慰。

    “你笑了,我就放心了,想开了就好。在这里想想咱们当年,胜似那牢里,短什么只管来找我。住不惯,我再给你找地方,咱好歹也是有排面的夫人,别一味的只是怕,只是躲。”

    “我就这么没用?”

    林初兰和英若男相视一笑。

    “你说呢?”

    终于终于,久别重逢的故人,笑中含泪。

    像阳光刺破阴霾,光箭穿破云层,直刺内心。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苦中作乐也是乐,并且一点都不觉得苦,只觉得满身惬意。

    到晚,她非要留下来。苏锦不依,这儿实在腌臜,劝她等收拾妥当想住多久住多久。

    好吧,人留不下来,那么下银炭,薪柴,粮米,乃至下人都留了下来。

    “东西我收着,人却不能。”她必然推辞:“只我和姨娘两个,好手好脚,不用人服侍。”

    她还坚持,苏锦头疼的摆手。

    “谢你好意,真不用。我怕了,怕人多是非多。就这些东西我也不能让你出钱,姨娘,去拿银子……”

    “嗐,你这人,给钱我就不帮了!”

    “回吧回吧……”

    “那我明儿还来,还来……”

    三人依依不舍,二个倚门望,一个三步两回头。

    林初兰好生感慨。

    “英姑娘这是嫁到好人家了,瞧这阵仗像富贵的。怪就怪哉,大户人家能让她外头一跑跑一天,家里头没上人孩儿要照应吗?”

    这个……,却不能说,不可说。

    那以后,这儿简直成了她的根据地,每天准时准点的报道。

    院落屋子早已收拾停当,虽破败倒也能遮风避雨。有英若男的接济和帮助,有炭火有吃食,还总带些参茸补品,熬好了一小盅子,暖炉里带过来。

    下晌不走,黄昏不走,总是捱到下晚上灯才恋恋而去。

    那屋子里昏黄的烛光,细碎的交谈,悠悠往事和许久不见的平静和温馨。

    有衣有食有宿,有亲人有挚友,人生还想什么呢?足矣足矣。这里符合家的全部定义。

    所以,英若男每每回首,总觉得这就是家。

    是的,这儿是她们两个的家,永远留着她们最快乐最无忧的时光。

    虽然她们都孑然一身,和这屋子一样,满身的破败和伤痕,面对失而复得的平淡日子却觉得异常珍贵。

    大约过了一个月,周府的马车踢踢踏踏的停在门口,周升小跑入内,打着躬请着安。

    英若男正拎着耳朵,给苏锦敷冻疮膏药,这是她第一次冻手冻耳,又疼又痒。

    她埋怨她,给丫头不用,冬月里的水似冰刀,找罪受!

    正说着周升跪地问安。

    “奴才问夫人安,爷原说今日来看您。因着公事缠了身,不得来。嘱咐小的把这一车子炭火、柴米给夫人使。短了什么只管告诉小的,小的马上家去取。”

    “我……”

    苏锦刚想开口,“啪嗒”被打手。

    “我什么,莫动!”

    冲她瞪眼,那意思,‘你别说话!’

    “哎呦,今儿日头打西边出来,竟也有人来瞧你?啧啧啧,你这也是周家的夫人,说出去丢周家的脸,周家的看马棚子的奴才都比你强。”

    一句句的夹枪带棒,酸话吐的一套套的,明里暗里骂周彦邦,骂周府,只是晾着周升。不许苏锦开口,须得骂个痛快!

    “你爷还记得自家有个夫人?现在送来有何用?怎不再迟一些,直接来给你家夫人收尸?”

    说毕,不能等苏锦开口,呵斥道。

    “拉回去,给他姨娘使,再不行拉到高府上去,我们不稀罕。”

    做惯了奴才的,这点子见识还是有的。再说跟着周彦邦许久,周升自然知道她是谁。就不知道,能在夫人面前这样叫喊的,他也不敢得罪。

    被骂的不敢做声,垂头只等苏锦吩咐。

    才上了药膏子的手耳,油漉漉,红通通,肿胀胀,疼的龇牙咧嘴。

    “为难当差的作什么,他不过依吩咐做事。”

    苏锦忍下了疼,反嗔她。

    “东西我暂不缺,先带回去。替我谢他的惦记,这儿一切都好,不劳费心。”

    “你就报喜不报忧,片汤儿话说的轻巧。”

    她又瞪她。

    “有什么事不能来看看?狗屁的公事,都是借口托词。准是被小老婆绊住了腿,我这卦再没错!”

    “他也忙。”

    “忙、忙,忙着升官发财添儿子,还替他遮,替他掩。”

    “他真来了,难道你想见他?”

    “我想他死!”

    愤恨唾骂:“早晚死在贼老婆榻上!”

    “噗嗤”,二人又都笑了。

    好了好了,这场斗嘴,在英若男的咬牙切齿中结束,莫说替主子辩白,周升气儿都不敢喘大喽。

    苏锦总说人心之渊深不可测,可她总也不往那想。心里不屑歹人,便是想一下都觉得脏。

    可知英若男这卦再没错,周彦邦果真是被高盼儿绊住了腿。

    这不,怄了恁长时间的气,才下定决心要来探望,小老婆就生了毛病,疼的起不来榻。却也不是她有意,是真疼,哎呦哎呦的,疼白了脸的疼。

    “爷您只管去,莫要管我,是我没用。”

    咬着唇,哭了起来。

    都这番模样了,还能去哪儿,便是哪也不能去了,还要柔声安慰。

    “这却都怪我,伤了你。那头多晚都能,你这里却耽搁不得。快、快请太医,哦,不,请院使大人。”

    虽吃了苦,可背过身去笑的得意。

    院使大人是人人都能请的?那可是正经老爷夫人的标准,她一个姨娘一个奴才哪里敢想?

    所以呀,霸住了爷们,要什么不得,姨娘说的再没错!

    她怎地了?身边有个好大儿,肚子里又揣着一个的,谁敢害她不曾?

    现下的她是谁也不敢碰,谁也不能动。

    可自作孽不能活呀,眼中的刺儿一根根拔去,匣子里的蛊物一个个剪除,可她还是担心。

    担心他耐不住寂寞,家里的外头的看中了再偷了腥,担心他外头吃酒应酬,被勾栏院里的再迷住魂。就是破庙那边,她还担心旧情复燃。

    可她怀着身子,有些事情不能,不能啊……

    但她高府的娘却告诉她,“不怕,无事,孩儿该你身上,雷打都不怕。”

    所以啊,为霸拦住爷们,索性横下心,咬着牙大着胆子,使出浑身解数讨他欢心。

    又翻出了“娇声颤”,然后就是肆意的欢愉,要怎样便怎样。

    恐他生厌,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还会变着花样撩拨他,有心要与娼门里的较高下!

    无事便扯开肚皮,拉住手让他摸让他听让他看。

    “爷摸摸,这是咱们的孩儿,我能生,这胎包准儿还是个儿子。”

    如此胎象未稳,丝毫不顾忌身子,纵情纵欲,致房事过度。

    夜间害了疼,果真,下红了!

    主仆又开始搭台子演戏,墨雪夸张的渲染吵嚷,抹着一巴掌血,在周彦邦眼前“炫耀”。

    “姨娘下红了,爷,姨娘下红了。”

    哎呀呀,必要陪着伴着,握着手亲喂药,温言软语,关怀备至,把个高盼儿受用的似神仙。

    愈加诅咒发狠,使尽解数的不能让苏锦回来。

    “骚浪的母狗,娼门里头的货,行院里也比你体面些吧!”

    小鸳儿身上掐的青紫,蹲在阴暗角落里,守着砂锅煎着药,低声咒骂着。

    “吃,吃灵芝吃人参,吃死你。”

    想到夫人,心中不平,抓起一把雪扔进药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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