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

    指望谁呢……

    欢乐的气氛登时冰封,西风烈烈,寂寂无言,妇人们皆红了眼。

    牛大娘扯着她问:“桃花娘子,你们什么时候走?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得见?”沤红的眼眶子又蓄满了泪:“看吧,你们指定要走的。”

    “不走,我们不走。不让你们吃上饱饭,不把北狄赶走,我们不走!”

    是的,苏锦拍着胸脯子打包票,她和哥哥就是打算扎下根了!

    “我说,老姊妹们,咱们说这些干嘛。”

    韩嫂子冲着众人挤眼弄眼,粗壮的膀子一捞,苏锦被她登时拽到身边,神神秘秘的笑起来。

    “桃花,我问你?宋大人怎么不收了你?”

    嗳嗳嗳,打听私房天下妇人皆喜,提起这个话题,可不伤心了。

    牛大娘忙收了泪,问道:“是啊,你这半妾半婢的算个什么,给个名分不好吗?”

    “哪怕是妾,也是个名分。再给他生个小子,说不定日后就扶了正,不美吗?难不成宋大人看不上你?”

    丁婶子冻的直嗅鼻涕,也要问上两句。郭奶奶更好,那牙掉光,嘴漏风的不利落,也要强插进来。

    “甚看不上,桃花不好那世间就没好女子了。喜欢哪样的?孟娘子那样的?你?还是你?”

    指了指牛大娘,牛大娘连摇头。又指了指丁婶子,丁婶子直摆手。

    “嗐!我说吧,娶妻娶贤,丑妻薄田家中宝。你呀,快些有个身子,有了他的种怎么也要给个名分。丫头小子都好,日后有个依傍不是,防老呀!”

    郭奶奶那小脚,那没牙的瘪嘴,说着就要做媒去。

    “宋大人挑拣,我去找他说,就去。找那妖精似的,只会迷了心窍。好看不中用,不中用!”

    苏锦羞臊的没法,拦住郭奶奶咯咯的笑不直身。

    “我是个婢子,配不上大人,婶子大娘们瞧见有标致的、伶俐的给大人保个媒,可好?”

    “桃花,你不说实话!”韩嫂子大嗓门嚷起来:“你家大人那样好的模样,为何不敢纳妾收房,定是你丑妒凶悍不肯。”

    “对,我就是丑,我就是醋,我这丑妇偏霸拦着他。嫂子您天仙儿,您贤惠,你给韩大哥再收个小吗?”

    “哈哈哈。”丁婶子笑的丢了手里活计,指着韩嫂子笑骂:“我的娘咧,笑不活了,眼前正是西王母的第八个仙女儿。老货,说人丑,你呢?”

    “老韩成日眯缝着眼,怕是不想看你吧?休了你,你就不蹦了,哈哈哈……”

    “啊呸!”

    韩嫂子“咚”的扔了衣裳,甩开膀子,呲着大黄板牙,大咧咧的嚷起来。

    “丑,我还嫌他丑呢,他休了我,我乐得自在,我谢他祖上十八辈!天大地大哪里没有口饭,我去北狄那头打猎牧马,不比整日围着锅台转,伺候这上上下下自在。”

    嘻嘻笑着一把抢过苏锦手上的衣物。

    “桃花哪里是丑,谁说她丑我跟谁急。千里遥远跟着来服侍的,这样忠心的哪找去。娘子的女红针刺,厨房灶火谁见了不夸?还能施针抓药,我儿腹痛,娘子抓了把炒黄豆,噗通同几个响屁,好啦!”

    “所以,我是男人也娶这样的。窑子里长的好呢,把银钱骗光一脚踹出去。这些汉子还上赶着,一个个猪油蒙心的蠢货。说到这儿,又要夸咱们大人。实则咱们县主大人不是那轻狂人,大人只要德行不看样貌。”

    哈哈哈,笑声响彻这天地间!

    要个孩子吧,要个孩子吧。

    好呀,好呀。

    它们都在笑,笑的肆无忌惮,笑的酣畅痛快,黑水河畔的它们好快活呀。

    初春的河边,远处的山尚覆着雪,北地的凛春,水扎心彻骨的冷。清凌凌的水,响晴响晴的天,水洗过一般碧蓝碧蓝,澄净透彻的让人通体舒畅。

    虽是初春,寒风依旧凛冽。风吹动发丝,吹过粗糙的皮肤,吹过臃肿的衣衫,吹过葛布的包头巾。

    明晃晃的日头下面,远处是山,高处是天,近处是清凉凉的水。

    她们两个一伙,欢快的给被面儿挤水。苏锦力气小弄不过韩嫂子,被那头的妇人绞的来回晃悠。不由的感叹:“嫂子你力气真大。”

    “我能吃呀,一顿赶你一天。”韩嫂子那黄板牙又笑的龇了出来。

    她们忙活着,卖力着,却不是为自己,是在给济慈堂的老人们洗衣裳,晒被褥。饶是郭奶奶年过六旬,也争着来相帮。

    用她们的话说:“差不多的自己来,能省则省。大人为我们,我们也给大人减省,哈哈哈。”

    她们笑,苏锦也跟着开怀大笑。红肿粗壮的手指,粗布臃肿的衣裳,这是北地最普通的妇女,扎在人堆里都看不出来的婢子村妇陈桃花。

    初来时,她们防她厌她。到后来她和哥哥的种种,让她们敬她爱她。

    妇人给她治冻伤偏方,教她窖红薯,教她激最嫩的酸菜,造最鲜的酱。

    她则教她们针黹,教她们打络子描花样子。哪怕最普通的花样子,她们也会惊奇的说。

    “哎呀,桃花,你是先蚕娘娘附身的吗?世上怎有这样巧的手!”

    先蚕娘娘没见过,这世上我最亲的娘,最疼我的娘,这手艺赶不上她三分。每每这时她总会记起姨娘,那个爱她至深的人。

    于是无不炫耀的对她们说:“才不是先蚕娘娘,这是我娘,我娘教的。就我这劳什子她看了要打,赶不上她一零儿。”

    哎呀,你娘真厉害。我娘就是厉害,我娘会的多着呢。无不自豪!

    “三月茵陈四月蒿,传于后人切记牢。三月茵陈治黄痨,四月青蒿当柴烧”

    青黄不接时她们一起挖白蒿,她教她们‘白蒿出,百病无’。各个饿的饥黄,小满饿的直哭,镇上村上饿死饿伤的还能少!她心中沉重的没法说。特特儿的翻书去找,带锄头上野地里去寻。

    果真被她寻到,她对她们讲《本草纲目》谓:“茵陈,昔人多莳为蔬……和粉面作茵陈饼食之。”

    她们就笑:“娘子竟比书塾先生懂得还多,那老夫子教的是死的,看不懂也吃不得。娘子不一样,教的能吃,真真新奇。回去按法子试试,想来也是好吃的。”

    果然,那一季,起码没有饿死的。

    这儿没有四季,只有下雪和不下雪,全年满打满算只有五个月没有冰冻。故而,春季显的格外珍贵,昏睡了一冬,只待复苏。

    她们相互帮衬,相互周济。你家给我几颗酱菜,我家给你一勺盐巴,就这样扶着搀着,走过漫长的冬季。

    “大娘明儿给我留块豆腐,一小块就好,钱我打发英姑送去。”

    “甚钱不钱的,算我孝敬大人的。”

    “你若这样,我就不要了。”

    “那不能,上次我家那口子砸了膀子,还是你给医治。又送药又送汤,就不能让我给块豆腐还了这人情。”

    “我给你是咱们交情好,大人体恤百姓。你给我却是县主搜刮百姓,只怕我拿了大人要恼。小本买卖,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

    “要我说什么好呢,嗐,桃花,你,嗐……”

    牛大娘感激又要落泪,远远儿的见到一个妙龄女子走了过来。

    虽是粗布衣衫,却插了一只银簪,腮上几点雀斑,却掩不住的高鼻大眼,绿鬓红颜。正俏丽的年华,丑陋的裙衫遮不住玲珑的曲线。

    和她们的欢乐不同,女子一言不发,木桶里满满的衣物,闷头浆洗。

    妇人们你扯扯我,我拉拉你,面面相觑,都想问却都不敢问。

    “我说。”韩嫂子嗷一嗓子,苏锦唬的一个眨眼。

    “孟大姐儿,听说你定人家了,可是台河镇庞老爷家的秀才公子?”

    女子停顿,羞赧沉默,继而点头。

    哎呀,她们仿佛知道些什么,更诧异了。

    “我说大姐儿你可想清楚。那酸文假醋的贼人,可是会吃酒,横街卧巷的,好几次差点冻死在外头,她一个手指头就是冻掉的……”

    “别说别说,快,快闭嘴。”

    几个人死命的递眼色,扯袖子,杀人似的眼神让韩嫂子噤声。

    “秀儿,秀姐儿。洗好了就家来,青春姑娘家的,跟群丑老婆子闲扯什么。回家,快回家。”

    孟娘子一个眼神白了所有人,手笼了笼鬓角,露出指头上那黄灿灿的金镏子。

    “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人家好。笑人无,恨人有,人家若好了,浑身虱子爬一样难过。非得拆散人家才高兴。都像她们似的,一个个酱缸里爬出来的屎老婆子样儿才好?哼,我儿嫁的好,嫁了秀才,碍着你们什么,眼热些什么!”

    “你……”

    丁大娘死拽着韩嫂子,孟娘子还不足兴,冲着姑娘嚷起来:“下次瞧见了避远些,你以后来可是秀才娘子,同这些下流婆子婢子扯甚闲话。快走,你弟弟散学还等着你接。”

    说毕,拧着身子领着姑娘聘聘婷婷的走远。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