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财

    事事休,事事休,物是人非事事休。望窗兴叹,深深感慨,只余长叹。

    他的手指再一次拂过匣子,她走的如此突然,唯余匣子里的书信。

    今天怎会想起这些?难不成是因为……

    “大爷,凌大人来了。”

    思绪骤然打断,急急整肃装容。

    他没有软肋,他不可以柔情。于家他是这府上的顶梁柱,于国他是栋梁肱骨,时刻保持理性是必备本领。

    “怀卿,此来向你道贺,恭喜恭喜呀,恭喜你入阁。大人擢升,可喜可贺。”

    未语人先笑,挚友同僚,这玩笑也只有他敢开。

    拱手作揖,连连谦辞声中,恭谦让座,奉茶打扇。待下人们鱼贯而入,又悄然退下。

    “闭门。”一声令下,吱吱嘎嘎声中,被拒之门外的除了炙热的光线,还有他们的表情。皆随门扇的关闭暗沉,关上天窗才能说真话。

    “你可真是豁的出去,死了的人,何苦劳这神,天家若翻脸,你怎处?都是有家小的,这风险冒不得。”

    凌平川摇头苦笑:“论理他还是我的丈人,该替他平冤的是我才对。我、我推的可真干净,真是个混蛋。”

    复又问:“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圆她心愿?”

    周彦邦不答,男人之间,有些话不说比说了还明白。

    一时间冷了场,一个静坐,一个垂眸。

    “你呢?也恭喜你,又得一子,儿女双全。”

    呵,呵呵,这笑是无奈是自嘲,还是高兴?

    “三年了,怀卿,她们走了有三年了,该过去了。‘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当年你劝我的,如今我也同样劝你。”

    “我是个薄情的,你也该放下。太执了,伤了自家也伤及无辜。此事,恭喜你,恭喜花重开,月又圆。”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你呢?佳人相伴,儿女双全,咱们都应该是圆满的。景承,薄情如你,这份牵绊,当真说散就散?”

    怎么会,若男若男,是她也是他的女儿,日日提,夜夜喊。真的要忘记,当时如晔的提议,就不会应允!

    关于这些,他不想谈。

    凌平川把玩着缠枝团菊花青箬笠,看茶汤面千变万化。

    “二皇子和俨王之争,北狄又横插一扛子。兄弟阋墙,骨肉操戈只怕在所难免。此次南迁的移宫和备置,现下正在造设。我给自家选了块地,我瞧着挨着旁边挨着的那块地也不错。邻水显山,你看你要不要也……”

    “我不用。”周彦邦摆手:“老宅子一直打发人看着,修葺一下无妨。国难之时,无谓大兴土木……”

    “那么,同北狄商谈一事,天家交予重任,还有,你打算何时动身?”

    “这个吗……”周彦邦笃笃的敲着扶手,思索中未曾言语。

    “爷。”话未说完,小厮的声音隔窗而起:“姨娘那里求见您,一是商议贤小爷生辰的操办,二是拜见凌大人,叙叙同窗之谊。”

    哼,凌平川心中冷哼,这妇人把冷面阎罗捏的死死!一个姨娘妾房,谁同你叙,歇着吧。

    想到苏锦那样惨死,他这外人都看不过眼,偏怀卿就信她。罢罢罢,哪怕交情再厚契,别人的家事都不能多嘴,提腿告辞。

    谁想周彦邦竟然喊住他:“走走,咱们出去逛逛,南迁的事咱们外头说去。”

    原来他也躲着她。

    烦,烦,烦。

    成日里黏着、缠着,夜宿是她,回府也是她。总谈同窗之情,句句不离孩子,她的痴心她的爱慕,这些年来只觉得细丝绳绕脖颈,令他窒息。

    他予她体面,予她眷顾,可总也不足兴。一个孩子的生辰,也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的商讨?哼,他谁也不想见,他只嫌这妇人聒噪。

    金漆门,朱栏杆,花窗湘帘,正房暖阁,锦鲤荷塘,单门独院。满院子只有她和她的两个孩子,还有一众奴仆。还求什么呢?

    阔朗的敞厅内,高盼儿稳坐交椅,心满意足的剔着三寸长的指甲。

    她死了以后,这日子可真自在呀!

    这身上是江宁府最新的料子,月白织金缂丝裙衫。脖子上挂着沉甸甸一幅金丝八宝璎珞,头上是仿内造的绞丝金凤含珠头面,衔着一颗硕大的合浦珠。

    苏锦的添妆她没见过,但心中暗比,只怕这珠子也小不到哪去吧。

    腕子上也是一对满绿镯子,珊瑚红耳铛。再瞧瞧皮肉,莹白细嫩的玉手,保养得宜的肌肤,云鬓乌黑油亮。

    啧啧啧,这通身的气派,通身的华贵。她死了以后,这日子可真自在呀。一次又一次感慨。

    是呀,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不称心,就是不称心!

    这衣衫、这打扮,我不喜欢,我厌恶,我憎恨。我高盼儿,最爱热烈,越鲜艳越夺目越刺眼的我越喜欢。谁喜欢这仿佛戴孝一般的打扮。

    我憎,我恨,我厌。凭什么,为什么,明明她都死了,怎么还没到我?待我扶正那日,定要凤冠霞帔,众人山呼‘夫人’……

    “姨娘。”

    丫头小心的捧着一碟子香榧,这一声称谓,将她那美梦打的稀碎。

    立眉竖目,莫说接,看都不曾看上一眼。“砰”的打翻在地,丫头登时跪下。

    “爷什么也没说,同凌大人出门了。下剩的,下剩的奴婢不知……”

    “啪”甩手一个嘴巴子,提腿就是一脚,骂道:“贼狗奴。”

    真儿冷眼观,一贯的喜怒无常,她早已习惯。捧着茶上前,轻声安慰。

    “说是司里有要务,还说下了朝就来,并不是不见您。再说,高家舅爷约着今儿来的……”

    “哈哈哈,给姐姐请安,姐姐安康。怎么瞧着姐姐又俏丽了?这皮面儿,这风度,啧啧啧,分明夫人做派啊。”

    可不说曹操曹操就到,唤狗狗就近前。

    高鹏举摇着青阳玉骨水墨扇,新崭崭的宝蓝团福直裰,插着一根碧玺簪子。

    上来一顿吹捧的天花乱坠,饶是高盼儿一肚子火,这一通马屁,也消了个八九分。

    “短命鬼!今儿吃了蜜蜂屎了不曾,留着这蜜嘴哄你那门扇鬼母大的老婆去。”

    笑着啐上一口,粉面含笑,半喜半愠。

    “我大外甥呢?可是又被你拘着读书?累不累呀。姐姐你课子忒用劲,瞧他瘦的麻杆一样。就是驴拉磨也该歇歇,你倒好,抽起鞭子不停手。”

    “再说了,你们阖府上下,统共我孝贤外甥一根独苗。这偌大的家业,姐夫的功名仕途,甚学不学的,以后还不都是我好外甥的。不给他又予谁呢?”

    一双眼睛边说边四处寻睃,嚷嚷着起来:“今儿我带了出去,随舅舅逍遥一番,叫他领略男人的乐趣。哈哈哈。”

    “呸!且滚远些。都像你一般出息,胡子一大把还是个童生。赵三儿拐带你,你又来祸祸儿我儿子。让我知道你敢把他往斜路上领,拐带他往下流走,你姐夫第一个不饶!”

    “瞧你,男人不就那么点乐子。喏喏,我有好东西孝敬,快瞧瞧。”

    说着神叨叨的抽开匣子,死命嚷着要她看。高盼儿这才懒懒的瞟了一眼。

    这、这是个甚物件?只见那匣子里,似个花冠,又似个筒,干瘪瘪的……嗐,分明就是蘑菇呀。另外一个,则是一堆破树叶。

    抓起一把,往他脸上一摔。

    “甚狗不拾的,少装神弄鬼。”

    “你你你,你懂个屁,这可是西域来的好玩意儿。”

    见她不懂反骂,高鹏举气的干瞪眼,结巴了。

    拉扯着、嬉笑着凑到她耳边嘀咕,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如何服用,效力如何,一一交代,烂熟于心。语毕,摊在椅上,摇扇睥睨。

    “这东西锁阳,拿它泡酒,要你命!”

    只见那高盼儿,先是疑惑,后是错愕,再后头红云上脸,羞臊的捂嘴。

    最后笑啐道:“没正经的活贼!”

    好一通磨牙斗嘴,闲言少叙。好兄弟刚坐下,二人对视,彼此间心知肚明。

    高盼儿一个眼神,真儿立马明了。从院门子房门,到窗牗、格栅,关的关,锁的锁,还要着人看守,真正的关门闭户,苍蝇难飞。

    那捧茶的丫头将将要入,却被挡在门外。

    “都下去,姨娘和舅爷有话说。”

    “嗳,嗳嗳。”丫头得令,连忙退下。真儿莲步轻移,关门退下,却被喊住。

    “真儿姑娘,且留下。”

    高鹏举那油腻腻色眯眯的眼睛,盯着真儿不肯挪。

    为奴才的自然不敢,直到高盼儿发话:“留下吧,跟我许多年,我的事你都知,也没什么好相瞒的。”

    “是,谢姨娘抬爱。”垂首低眸,添茶续水。

    那高鹏举的眼神好似粘在她身上一样,咸猪手竟悄然覆上:“姑娘皮儿白,若金银珠玉插戴起来,谁能讲你是下人?下趟来,外头的时兴花翠,给姑娘捎带来。”

    真儿登时臊的满面绯红:“岂敢劳动爷,当着姨娘,爷放尊重些。”

    “啪”她姐姐看不过眼,倏的将他手一打,气的骂将起来。

    “少在这儿撩猫逗狗,你喜欢我求了爷自赏你。说正经的,我让你办的事呢?银子呢,利钱呢?那赌坊里还有的我股呢,近日生意可还行?”

    “瞧你,我的亲亲姐姐哦,兄弟我还能短了你的。”

    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个丁香色绸布包,鼓鼓囊的包扎的结实,递到她姐姐伸出的手心里。

    “喏,这不是银子吗,这不是钱吗?我哪回来是空着手的。就是我饿死、难死,哪怕割肉,姐姐你的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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