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孕

    走了,钦州之行尚不知谈出个所以然,奉使大人已然翩跹离去。

    “捐俸捐俸,宋大人你自家轻快,我们阖家老小,上下恁许多人,都捐了喝西北风去。”

    “大人你办义塾义冢,济慈堂,寄孤院,还不是因为你手里有。”

    “我们不是你,一贯在这狗都嫌的苦地方扎根,又是打仗,又是天灾,活着尚是幸事,哪有闲钱做你那份菩萨心。”

    “哼,想你在宜陵地界没少捞!”

    越说越过分了,宋清平白着脸,看着他们悍妇一般撒泼。

    周彦邦车轱辘前脚动,郝知州为首的大人们后脚就开始发难。

    因为不合时宜的他再一次在奉使大人面前提‘捐俸’,这是个禁忌的话题。

    他们的荷包只能进不能出,想从他们的荷包里往外拿,有如杀他父母。

    可是他既然提了,谁又都想在大丞相面前讨个好。不捐,得罪大人。捐,又着实肉疼,简直是骑虎难下。

    这不,就来了。

    “宋大人,宋清平。”郝知州梗着脖子质问:“同朝为官,大家都得过且过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在奉使大人面前提及,私下里就不能说吗?”

    “若是能,我又何必惹你们厌。”宋清平躬身:“众同僚,北狄战事一触即发。城防堡子尚未完工,粮草人马处处要钱。我不提,你不提,他不提。那问题摆在这里,怎么办?”

    话到此处,郝知州连带一众官员哑口,宋清平苦口婆心。

    “诸位大人享厚禄,居高位,比之百姓总有富余。捐多捐少都是心意,谁又不是圣人,总不可能舍出自家老小。都有家小,都知道心疼自家人,可百姓呢?老吾老,幼吾幼,咱们都学过的,怎么到了此时,就及不了了呢?”

    “郝大人,您祖上巨富,众所周知。这收第七位姨娘的事情,能不能缓缓。将这钱拿出来,多备些粮,多救些人,可好?”

    “放屁,你放屁,姓宋的你大胆!”揭了底的郝知州满面紫涨,破口大骂:“你你你,你管我内宅事务,我收几房碍你屁事。你自家孤家寡人,我们都该跟着吃素念经。呸,呸,满朝上下你最清廉,你是天下第一的青天!”

    “我的钱是老祖宗留给儿孙的,银钱你找户部,工防找兵部,扳扯我们做什么,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是,就是,扳扯我们做什么。”

    这便是泼妇骂街,胡搅蛮缠了。

    有了呼应,郝知州愈加得意,指戳宋清平面颊:“一届文官,军事攻防也是你管得的?龙王爷搬家,厉害死你了,上天入地了这是。”

    说罢,扬手将手本摔到他脸上:“谁同你这不着四六的人混赖。”

    “我们不敢同您攀扯,谁不知您美名远扬,又识得尚书大人。岂敢岂敢,污了宋大人您的清誉,我们可担待不起。走,咱们走。”

    没人搭理他,一众官吏呼啦啦离去,宋清平捡起地上的手本,定定的站了很久。

    苏锦找到他时,北镇的朔风里,一个人孤零零的伫立荒山。风吹起夹白的双鬓,远望落日,衰草斜阳,好不落寞。

    轻轻抽出他手中的手本,那是一份谏言疏奏。苏锦知道,这份谏言,他是以一个军事家的身份,对速胜派和投降派的同时分析和批评。也只有她知道,他对这份疏奏的用心。

    那是他挑灯熬夜的心血呀!

    一年三百六十日,腊月里砚台结冰,冻的脚背流脓,总不肯停笔。

    总以为亲历前线,自恃对边关风土人情,地理位置的了解,比之千里之遥的朝堂,布防和攻略上更精确些。

    总想着能上书,能谏言,有人能看到,听进去一些,希图扭转局势。

    现下看来,一腔热血喂了狗,良苦用心,无人问津。

    “烧了扔了,填炉膛,扔茅厕。”他自嘲:“不过是林下小官,一介寒儒,装的甚腔。”

    他气了,那样温柔的人,气的骂人,那是抱负无法实现的无奈。

    倏忽,他又笑了,笑着揽过她:“走,咱们回家,回嵊浔。采菊东篱,儿孙绕膝。”

    只是这份豁达,此时看来格外心酸。

    “哥哥……”

    疾风劲草,满眼萧瑟。余晖中他拥着她,大步向前走。笑容里的凄凉,背影中的沧桑,每走一步都让她无比心疼。

    吱吱嘎嘎,兴泰街周府的门前,门庭若市。

    奉使大人立功而回,合谈顺利,不用打仗,岂不是普天同庆。又岂知,朝廷沉浸在苟合的惴惴不安中,难以安枕。

    那管不着,天家自有神龙庇佑,咱们只管乐咱们的。周家大老爷生辰,周尚书的老父呀,谁不来抱大腿,只愁抱不着。

    “母亲,您慢些。”

    苗氏扶住魏老夫人,小心翼翼的下车。儿女亲家,岂有不来的道理。

    “哎呀呀,哎呦呦,魏亲家,且住且住。”魏老夫人回头,正瞥见柳氏描画精致的老脸蛋子,嬉笑着凑上前:“我瞧着像,可不就是。”

    “说起来,咱们也算沾亲带故的亲戚。同服侍一个汉子,我盼儿的哥儿姐儿还叫您声外祖呢,我贤小爷日后还是您门上的贵婿呢。快,咱们亲戚早相认,多走动,别见外了才是。”

    呸,好不要脸,谁是你亲戚,谁又同你见内。一个奴才的娼妇娘,猪鼻子插葱,装的你娘的相。

    莫说魏老夫人不给她正眼,苗氏更是斜眼乜视。

    “母亲,咱们走。出门遇疯狗,真是晦气。豆腐渣糊墙,我们同你说不着!”

    说罢,挽起自家婆母,自顾自走了。

    走了?合着,我这热脸贴冷屁股了?

    “嗨嗨嗨,说谁是疯狗呢?”

    柳氏叉腰反啐上一口:“两个孩儿都是我盼儿肠子里爬出来的,可有错?哦,戳你心窝子了,听着不自在了,那自家养啊。我家姐儿还要进宫做公主呢,让你们刺挠的多着去了呢!”

    “柳奶奶快进去吧,姨娘催呢。这周家门口人多眼杂,若闹将起来,咱们姨娘也没脸不是?”

    有人相劝,柳氏这才作罢,口中还愤愤不平。

    “穷酸,寒透骨,酸死人!正经穿戴的还没我气派,空挂着大家子名头,唬谁呢。摆谱,摆臭架子,人同你热络是抬举你。赤着两只爪子进门,嫁妆拿出来和我盼儿比比?呸,臭显摆,把她奶奶送给叫驴。”

    “天杀的娼妇!”苗氏恨恨的骂。

    反观魏老夫人昂首阔步,面不改色。握住自家儿媳的手,一个眼神都不屑给。

    显摆?人家还真有显摆的资本。你倒是想显摆,可你也入不得席面。

    这不,丫头子端了两碗菜,打发她老娘在她屋里吃了,柳氏那个抱怨啊。

    “人家来坐席,我也也来坐席。凭她是夫人家的老娘,就能上座,我就见不得人?当日你若做成夫人,今日的排面就是我的。强似这端两碗菜,偷摸屋里吃。我没吃过还是没见过,打发花子呢?”

    “不来了!”脸一酸,摔了筷子:“这尿泡打人,臊的人没法。”

    高盼儿才不理她,莫说柳氏,就是自家,也入不得那席面,这个时候夫人姨娘就分出大小来了。

    自顾自的剔指甲,有一搭没一搭的使唤丫头给柳氏布菜。

    咦,这丫头难道是想开了?

    那年魏氏进门,这丫头气性上来,几乎要把她兄弟活吞了。如今看来,是放下了。

    柳氏好不新奇,凑到她姑娘耳畔:“我说,你有妊的事儿,多早晚说。要说你可真厉害,他回来不足一月,你们才几次,就又有了。不是我夸你,你可真是会下蛋的鸡。”

    有这么夸人的吗?

    “噗嗤”真儿笑了,高盼儿颦眉,虽恼也喜,放下络子摸自己的肚子:“谁说不是呢。”

    “想我天生就是好生养的命,略沾沾身子就有。有些人啊,想烂眼也是个空。比如先前的,比如现在的。娶妻纳妾,不就为个开枝散叶,养儿长女。若不能,还真不如个鸡!”

    高盼儿一个眼神,娘俩心领神会,哈哈哈,柳氏击掌大笑。

    “像我,你这沾身子就有的福气像我。儿呀,要我说,甚夫人不夫人的,就是没这些个名头。凭你的肚子,靠着儿女,你这辈子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这话?我不依。”劈手夺了她娘手里的金铃帽:“我不是夫人你怎能上面坐席?我不是夫人,你那兴兴头头做好的衣裳、头面穿给谁看?刚才还抱怨,现在又说这话。”

    “话都让你说尽,墙头草也强似你。”

    “我呀,只等孝贤出息了,这丫头再进了宫,腹中这个再是个小子。爷正壮年,我又不老,我还能生,还能多多的养。日后,这些孩子都是我的依傍,你的靠山。”

    “呸,饶你魏五魏六,孩子就是天师的符咒,镇住你再别想翻身!”

    说这话时,高盼儿得意的冒烟儿。抚着肚子,一个个的金牌令箭,都是她致胜的法宝利器啊。

    “话虽如此,她不能抢去吧?万一她无所出,要你的养在膝下,那你不是替别人做嫁衣裳?”

    “她敢?”高盼儿“呼”的摔了铃帽,竟然拍起桌子:“她敢,敢我就同她拼命!”

    “我的孩子就是掐死闷死,也绝不给她。想我的好事,做梦想屁吃!”

    像是给自己鼓劲,定定又说:“再说,我还有我们爷,他最疼我。”

    “爷不会的,爷自己都没养在嫡母那里,周家没这规矩。她家的婶子大娘最厌妾房,才不替别人养孩子。”

    “哦,对了,娘。”高盼儿忽然心神不宁起来,担忧的望着柳氏:“我近日总梦见胡氏那个贱人,贱人鬼手掐我,有一次几乎要背过气去。吓的心突突的,她不能来害我吧?”

    “嗐,瞧你这点子出息,她活着都弄不过你,死了怕她个鬼。再说你见过哪个死人活过来的,都是唬人的,唬人的!”

    女儿的心事丝毫未放在心上,反急不可耐的催促。

    “外头席面散了,你家婆母安排女眷到园子里逛逛。依我说,干脆今日就把这喜讯说了,趁着人多,散播起来,打她个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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