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众人登时哄堂,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桥拨火。
“他们家这一出子,竟比戏台还热闹,比开局还精彩。”
“嘿,这却是个见老婆腿打颤的。有这样的老婆,放在我,早打死一百回了。”
“我说,你是不是男人,有没有卵子?”
“住口、住口。”嘲笑声四起,可恼了她婆婆,气的脸色紫涨猪肝一样,连连挑唆:“没骨气的东西,算个爷们?你怕她什么?听听她说的什么,还不快给她一巴掌!”
老娘新娘,都是娘,都是祖宗!
谢季常被两个女人缠磨的呀,犹如封箱里的老鼠,进退两难,只嘴上喊泼妇,竟是碰不敢碰,动不敢动。
偏小鸳儿不饶人,本就要强,加之怒火上头,成心要与她婆婆一较高下,看爷们到底听谁的。
“打呀,给你打呀?”梗脖扬脸,死命叫嚣:“休休休,不休你不是男人!我骂不得?那你跟她过吧,回你娘胎里重生一回。”
“啪!”
自问谁禁得住这样激将?谢季常被逼急,掌峰甫一落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巴掌。
一则他是喜欢小鸳儿的,就是烦她管束的紧。二来,少年新婚,乍得了新妇。温存体贴自不用说,红袖添香也是有的,自然宝贝一样宠爱。
加之小鸳儿百伶百俐一个娇俏姑娘,平日里就是她蛮横些,自家看着也觉得是可爱。
就是有口角,他又有些文人酸腐气,甚‘女子小人难养’,便不与她计较。
正是情怯而怕,此情种种,故而都是他让着她,所以他并不觉得有甚丢脸。
可架不住这么多人拱火呀。
“鸳娘,鸳……”
“敢打我,姓谢的你敢打我。”
可恼了小鸳儿,登时面皮紫涨,纵然身怀六甲,可扭身飞也似的,跑了,满世界嚷嚷。
“日子没法过了,我不走等着肚子里的予他典卖吗?还是把我折价发卖,等到典儿卖女就迟了。我不纠缠,我带来的带走,命苦怨不得人。去护城河,我带着孩子投河去!”
天爷,这个烈货,怀身大肚往哪里去,那可是我孙子哟。
慌的公婆男人,一行人呼啦啦追出去。
投河?怎么可能。
要死你死,锁了酒楼,转头回了娘家。
哎呀呀,精彩呀。鸳鸯酒楼老板娘鸳娘,挺肚大闹赌场,男人被揪耳朵厮打,婆母被骂了个没脸,那几日谁人不议论?
“姑娘你好本事,一战成名呀。”她娘在“夸”她:“街头巷尾谁家不嫉妒我,眼红我养个辣躁姑娘,谢家有个厉害媳妇,可真给为娘我长脸呀。”
哼!
听出来了,排揎我,换来的是翻翻眼,扭过身子,继续睡。
我要养身子,我要生孩子,才不跟你们生气。
小鸳儿娘端了碗肉粥:“起来,起来吃饭。你不吃肚子里的不吃?饿自己跟你那罗刹婆子,狗肉男人置气?蠢,蠢死你。”
见她还不动,放下碗,胳膊肘捣捣:“你婆子和男人在外头,来接你的。吃了赶紧走,赖在娘家算什么,回自家去。”
“娘你嫌我。”
这话是根针,刺的小鸳儿扑腾坐起来,她娘朝她翻翻眼。
“嫌你?嫌你我就不会依了你许了他家,一个穷酸,还白贴我恁多银钱。”
“少啰嗦,嫌我我走便是,就是投河跳井,也不吃娘家一粒米。真是姑娘家出了阁,就没家了。”
呜呜呜的,起身要走,她娘却将她一把拉回来。
“跟我这儿怄气,尽说些寻死觅活的话,少跟我装!姑娘呀,你是我养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懂你,张张口,就知道几颗坏牙。”
“当我不知道,那日你婆子和你男人吃了你多少言语,你骂的有多难听。他断然不是东西,可你这张嘴又岂是饶人的,惹出多少祸端?那府上差点丢了命,撂爪就忘?”
“先夫人是咱们的恩人,她是怎么交待你的‘敬公婆,尊丈夫,少争强好胜,忌口舌是非’,天爷,你听进去了几分?我们的不听,先夫人说的你都忘了?”
提起先夫人,登时泄了气,由着她娘数落。
“你听我的。他们是第二遭来,驳了一回,你的谱摆的也足兴了。我来震慑他几句,你让他立个字据。话说开了,日子还要过下去,老实跟她回去。听到没有?”
“娘~~~”投进她怀里:“都听您的,您给女儿做主。”
呦呦呦,要做娘的人了还跟娘撒娇。
真的是够了,她娘恨的牙痒。又气又爱,打不得了就戳额头。
“他虽没血性却也不是恶人。正是好性儿,才被你这样挟制。换个略有些脾气的,你早被撵八百回了。贼丫头,知足吧。”
“嗐,亲家,亲家大人。”
谢季常的爹搓手拘谨,好不尴尬。
“此一事,确是季常不对,我们也说过他了。今儿特带他来给鸳娘赔不是,还请老亲家劝和,早些跟我们家去。家中、铺子里,哪哪儿都离不得她呀。”
“正是正是,小夫妻,床头打床尾和,这一次必叫她跟你们家去。”小鸳儿爹连连附和:“我那丫头自小与她娘学磕牙,嘴忒不值钱,老亲家莫同她一般见识。”
说着似有隐情,瞟了瞟里屋,暗暗的同亲家说。
“她娘孕中偷吃了个鹩哥,所以这丫头胎带的嘴欠。我家中的猫狗耗子,都和她娘一样,话忒多。你不晓得她娘,那骂起人来……”
“咳,咳咳咳。”
这一声咳嗽,小鸳儿爹差点从椅上跌下来。赶紧起身,陪上笑脸:“坐,你们坐,我去瞧瞧饭好了没。”
哎呦喂,就怕成这样?看的谢季常的娘一脑门冷汗。
天爷,终于知道这夜叉媳妇子像谁了。
“娘~~~”
鬼母丈母娘刚一坐下,谢季常就怯怯喊娘。奈何他丈母那脸挂的恁老长,一圈人不敢言语。
“哟,受不起?这是我那要中举做官的好姑爷,骰盆里赢了多少?来孝敬我的不成?”
谢季常被臊的讪讪,站坐不是。
见儿子碰壁,谢季常的娘赶忙解围。
“是我,是我不对,让小两口失和。亲家,只要鸳娘同我们回去,我、我们搬出去就是。”
呦呦呦,还落泪了。少演,边儿站着去,这儿没你的事儿。
“虽说你祖上出了个秀才,可我们原没瞧上你的,除了个不值钱的秀才,还有甚?前街银楼金家,听闻我姑娘府上出来的,再三再四打发人来说媒递话。”
“我姑娘不见,她不喜欢,她就喜欢你这样的。”
小鸳儿娘的手一边说一边比划,唾沫星子纷飞,还不停的朝他翻眼。
“说什么,读书人,断文识字,讲道理。酸文假醋的,熏的人脑壳子疼,也不知道哪好。”
一个犯了错的女婿在老岳母面前,哪敢抬头,都要跪下了。
嗯嗯嗯,啊啊啊,是是是,对对对。
“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跟我哼哼哈哈什么!”
谁想岳母大怒,“乓”的将茶盅子放下,站起来指着鼻子数落。
“讲道理讲道理,是你们不讲道理,还是我们不讲道理?她心疼你在外头读书,怀着身子操办买卖。可你呢?你偷了她的镯子去赌、去找乐子!她这样委屈闹腾,还不是因为她喜欢你!”
谢季常被骂的直不起腰,心跟着盅子“咚”一沉,唬的不敢抬头。
“细想想她带了多少东西过去。她周府上出来,里头夫人赏的,我们一文没留,全予她带了过去,还贴了恁多嫁妆。虽瞧不上你,但她喜欢,我们说过什么?”
“去你家时,茅屋纸帐,她可曾有一句怨言?拿体己置办房产田地,想法子赚钱苦营生。她图你什么?我们又图你什么?还不是图你对她好?”
一句句呛声,谢季常面似滴血。
“我女孩我知道,嘴头子虽坏,确是最伶俐的。不然周府上夫人能那样喜欢她?不然那酒楼能打理的这样好?劳碌命的丫头,给你家苦钱,给你家传宗。她是个生金蛋的鸡,财运子孙都予了你们家,可你们呢?”
话到此处,桌子拍的山响,便是谢家人各个低头。
“谢姑爷,你成日里两眼只读书,不闻窗外事。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一文钱一滴汗,是你老婆招呼客人,挺着肚子跑上跑下,一个个笑脸,一句句好话换来的。”
“如今你们高屋阔堂也住上了,酒楼田亩也置办上了,倒把她一脚踢开。算个人?有几个钱,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亲家,错了,我们知错了……”
“不要你说,让他自家说,进去跟他老婆说。”
谢季常的娘生生被呛了个没脸!
“鸳娘。”谢季常谄媚的向前,拉拉自家娘子:“这几日饮食还好?孩儿闹吗?我来接你家去。”
“啪嗒”将手一打,榻上翻身向内。
“虚情假意,用不着。我不跟你漫天扯闲屁,赶紧予我休书,咱们再无瓜葛。”
“你怨我、怄我、恼我我都认,若说休妻,那可冤枉我了。”谢季常搓搓手,竟像比她还委屈:“那日你也知道,气极之下,有甚好话。”
低低的哀叹。
“咱们两个在一起时,不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哪样不听你的?你肚子大了,脚都是我洗。我虽打了你,可我这脸上吃了你多少巴掌,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