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事发

    “夫人莫忙,您的抬爱这孩子受不起。”微微一笑,立马刺上一句:“这些东西他都吃不得,有喘症,您没带过自然不知。”

    好么,这冷不丁的一瓢水,泼的个猝不及防,青霜直拿眼剜。

    谁想魏氏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给孝贤理了理袍子,堪堪接上一句。

    “哦,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不恼,她一点儿都不恼,微笑着布菜。

    “吃呀,那么姨娘你吃。如今你身子重,咱们周家的指望都在你腹中,可轻慢不得。”说罢,望他:“爷说是吧?”

    是什么?你俩这夹枪带棒,打量谁看不出来?二人腔调也都够使的了。

    妇人真是聒噪!

    不是看不出来,实则是懒得理会。

    既你们和睦,那我自然也欣慰,又何必拆穿?这戏大家一起演下去便好。

    望绿波粼粼,灯穗子摇晃,满池子倒影,周彦邦不痛不痒的弄上一句。

    “她生养过的,不妨事。”

    不妨事?

    啊、啊……登时涨紫面皮,口塞语闭。

    从一开始,魏氏过分的热情,高盼儿看在眼里就气的手抖。那一声声儿叫的亲热,听着忒闹心。暗自唾骂,魏五贱人,休拿我儿在爷们面前点眼。

    谁又能想这男人不理会,反热突突的冒出这么一句。

    那我算什么,给你家生养的工具,一只不停下蛋的鸡?

    嗐,嗐!哎,哎!真这样想也不该在魏五面前提,好歹留些脸面不是?

    忒没良心!

    纵然魏氏面色如常,可她感觉的到,她在笑,笑自己。

    笑你娘的腿!

    是鸡也是下蛋的鸡,不像你。等我这胎养下来,看你这个不下蛋的鸡还笑得出来。

    正妻妾房,奴仆婢妾,明枪暗箭,勾心斗角,暗涌不绝。

    岂不知魏氏的淡定是有底气的,周家的一场大戏,正缓缓拉开序幕。

    中秋时节,银盆满月,一轮玉盘,引万户仰头。

    依旧是兴泰街,依旧整条街都是周府,依旧的煊赫鼎盛。

    若问哪个周府,哪个周大人。前有老子,正三品京畿都漕运使司周维儒。现有儿子,内阁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周彦邦。

    来来往往,街巷市井,谁不说人家祖坟埋的好。

    嘻嘻嘻,哈哈哈,咯咯咯。

    立绢纱高灯,点通宵大烛,右妻左妾,美仆艳婢。一个个粉腮绿鬓,簪子摇晃的迷人眼,环佩叮咚惹人怜。

    灯摇烛晃,酒香肴细,锦衣华服,诉不尽这金玉满堂。

    高几矮凳,锦屏画壁,人间珍馐,世间佳肴,杯盘罗列,把酒尽欢。

    家主周彦邦就这样被莺环燕绕,团团服侍。

    这其中自然高氏独显,仗着自己有孕,也仗恃几分宠爱。

    一会儿敬酒予他,一会儿夹块鲥鱼予他。一会儿又捧着一盘子红簇簇、晶晶亮的石榴籽,拿娇滴滴的美眸勾着他。

    “爷,咱们是不是多子多福呀,哈哈哈。”

    说不尽的撒娇撒痴。

    哈哈哈,骚浪的贱人做派,少在我眼前表恩爱。

    纵然心似滚油,面上依旧从容。魏氏吃了口酒,不温不火的说。

    “自然,爷福气好,姨娘福气也好。”

    哎呦,恼了,你恼了我就满意了。

    高盼儿哪里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哪里,是夫人福气好,我不过是个奴才,一个两个的还不都叫你母亲?”

    明是一张笑脸,暗是一口獠牙。

    “真是成亲拜堂的福气,谢天谢地谢祖宗。”

    两个人的腔调都够使了!

    越说越过了,周彦邦不悦的寒下脸,众人立刻噤声。

    一时无语,魏氏盯着草窠看,高盼儿盯着周彦邦看。

    他今儿与平日不同。

    白绸暗纹袍子,洒金川扇。偶然摇扇,苍术扇坠子药香缥缈,哪一种倜傥,难以言说。

    这是他鲜少有的打扮,与平日的刻板相比,真真另显风流。

    不得不说,他其实是俊美的,只是被冷漠、显职、大员所遮掩。比如此刻,让人无法侧目他的容颜。

    俊逸偏又疏离,越是难以靠近,欲显仙姿禁欲。冷白硬朗的面孔,满身的才华,滔天的权势,如此谪仙般的男人,竟是自家汉子。

    高盼儿看直了眼,心啊,被揉的七零八碎。频频侧目,眼眸流转,却又娇羞万千。

    他只是不爱笑,他只是不亲近别人,我是谁?我是给他养男长女的亲亲老婆,别人怕他,我却可以放肆。

    老虎嘴上的胡须,我今儿非摸一摸!高盼儿为显不同,偏招惹魏氏。

    “夫人您在看什么?那草窠中想是有宝贝?”

    “那草窠中只有蚂蚱,我在看它跳。”魏氏一字一句:“这一秋,它们蹦跶不了几时了。”

    呸!少阴阳怪气。

    且当着魏氏,有意压过她一头。剔了满满一壳子蟹黄,娇滴滴亲捧上前。

    “爷。”

    只这一句,红霞满面。

    “咱们同窗时,您的诗先生都赞不绝口的。值此良宵,此情此景,何不再赋诗一首,让咱们也见识见识您的才学?”

    说罢,眨巴眨巴冲魏氏:“夫人也来,咱们同爷对景联句。”

    谄媚的妖货,知我不会,拆台不是?

    “哈哈哈。”

    魏氏笑着摆手。

    “我是个粗人,不能同妹妹比,更莫论爷。不过我听闻还有一位更厉害的,据说先夫人的品貌才情,连老爷都夸赞的,可是真?”

    魏五贱人,你他妈哪壶不开提哪壶!

    “呵呵,自然,谁能同先夫人比。”高盼儿皮笑肉不笑:“只是,夫人怎知?”

    “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先夫人善书法、喜点茶作画,炮制调香,弹的一手好古琴,真真是举世无双的才女。”

    浅笑嫣然:“当然,你们同为姊妹,姨娘也是极好的。”

    高盼儿的眉毛不自觉的跳动,因为她看到周彦邦在认真的听,甚至饶有兴趣。

    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家的脚了。

    尴尬而恼怒,克制愠怒,低低说道。

    “夫人竟比我们这些旧人还了解先夫人,正经您一次也没见过她,想是先夫人托梦与您?”

    “此话不假,姨娘忒灵。”

    青霜嗷一嗓子,高盼儿生生唬了个激灵。

    “我们夫人确是梦中遇到一位和祠堂里画上模样一般的妇人。坐在在先夫人院里的榻上,哀哀的哭。想是许多苦衷,难以言说。见她如此,夫人难过的不行,最近日日去上香祝祷。说,‘先夫人,您有苦有怨,只同我讲。’”

    “笑话!”

    这次装也不装,高盼儿怒目回呛。

    “莫说你这梦是真是假,你认得先夫人,先夫人可认得你?她有甚话,不予爷说,不予我说,偏跟你个外人说?”

    “不知招惹的何方精怪,就混说是先夫人。我看不是托梦,是中邪!该请贾天师来施法才是。”

    说罢,忙往周彦邦口中送蟹。

    “今秋最肥的蟹,先夫人在时也爱,快尝尝。”

    哟,生气了。可是慌了?慌什么,又怕什么?想转移话题,可能吗?

    局势转变了,那么这风头我来领。

    “嗳~~”

    魏氏长长的婉转,悠悠道来。

    “错了,姨娘你又错了。先夫人不爱蟹黄,嫌腥气,但她喜欢入馅料做酥饼子。哦,还有先施姨娘,她是爱蟹黄的。所以,记错了的是你,可是?”

    “大好的时辰,提这些做什么。都是死了的人,夫人也不嫌晦气。”

    先是苏锦,后是春蕊,高盼儿愈发慌乱。忙不迭的放下蟹黄,夹一箸鲥鱼,又递到周彦邦唇边。

    “这是鹏举孝敬的,要说我兄弟真有心。外头的生辰纲再好,那是有求于你,我兄弟可是真心实意。鲥鱼从南边弄来不易,冰鲜冰鲜的,快尝尝。”

    “要不,要不呷口酒,您爱的惠泉。”

    “哎……”

    她这一声哎,高盼儿的酒几乎撒出来。

    还在说,还要说,别说了!真想撕了她的嘴。

    魏氏摇扇转头,对周彦邦说:“您身上有伤,酒是发物,湿湿口罢了,多饮伤身。先夫人在潜斋的交代,您都不记得了?”

    “你怎知此细节?”

    挡开高盼儿的筷箸,直视魏氏,目光寒凉。

    他一直在听,一直在回忆。

    “从实招来,休要跟我装神弄鬼!”

    这便是审问了。

    “爷、爷,夫人今儿不对劲,鬼扯胡说的。您随我回屋吧,我身上不自在……”

    你他妈给我闭嘴,多一个字我宰了你!

    他一句话没说,可他的眼神高盼儿读的一字不差。

    不好,手怎控制不住的抖,酒盅子泼洒裙衫,胡乱的擦拭以掩盖心虚。

    “我还知道,先夫人爱狗,一条纯黑的。因为扑了你的哥儿,被你活活摔死。然后……”

    魏氏乜视一瞟:“然后,才有了此后种种。”

    “哦,对了,还有胡氏。美的像个妖精,死的却那样惨。听说被施姨娘的剔骨尖刀捅了那么大一个血窟窿,血都流干了,死时还没闭眼。”

    “啧啧啧,说起来,都是你的故人,这些高姨娘都可还记得?你说她为什么不闭眼,可是有冤情?”

    撞上魏氏那一抹似笑非笑,高盼儿“唰”的白了脸。

    “爷、爷……”高盼儿几乎要哭出来。

    “魏氏……”

    “休要急着替这贱人挡枪,只怕知道真相后追悔莫及!”

    魏氏猛然拍案起身,猝然打断周彦邦。

    “总是看山亭子,怕是记起故人?谁最爱在那里制香?我怎知?是天道让我知。因为这里头藏着天大的冤情,和几条人命!”

    “不能在此处,要去先夫人的院里,对着她的魂魄慢慢听。爷,您听吗?”

    啊!

    苏锦的院里,施氏胡氏,还有孝廉,那里可死过几条人命的呀,高盼儿哪里敢?

    周彦邦却点头了。

    他同意了,虽不知何事,可高盼儿的心啊,慌的仿佛要跳出腔子。

    死命的绞着帕子,凄惶的仿佛末日,不知魏氏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好,好戏开场,恩怨从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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