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简直气炸了,郝知州跳起来骂。

    “你以为我想管?不来找我我才不管,你知道是谁家的奴才吗?说出来吓死你。原说你识趣的交出来,大家都无事。谁想你嚼橛子的驴,死不松口。”

    “现在闹得人要查你,还要治我督管不严之罪。满意了?快活了?你死由你去,只是别带累我。快些把人交出来!”

    “拿我又不拿你,你急什么?”

    这是彻底翻脸,甚体面斯文,他亦高嚷起来。

    “你本就尸餐素位,玩忽渎职,治你也是你应得的。”

    “姓宋的姓宋的,你敢骂我?胆大包天!”

    “骂你怎地?哼,北镇的攻防部署,你找我干嘛,我现在不是朝廷命官。我也学你收拾这些年的搜刮,携一家老小逃命去,哪管百姓死活。”

    “国难当头,临阵脱逃。”他啐他:“狗官,你就是载入史书,遗臭万年的狗官!”

    “好好,你有种,你嘴硬,你寰宇清廉,绝世青天。”

    “我告诉你,朝廷一天没让你卸任,你的芝麻绿豆大的官职一天无人接任,你就还是食俸禄的命官。想做忠良就要做到底,现在撂挑子和我有什么不同?”

    郝知州气的发抖:“你等着,这就叫人去拿、去锁了你。这样硬气,别做那下流事。还不是管不住裤、裆,叫人千里捉奸。”

    “呸,狗肉贱骨的穷酸!”

    他人的咒骂声中,他扬长而去。他知道,再也等不来救兵。

    郝知州不过是个个影子,朝中大小官员如蚂蚁般四散,都在逃的路上,或准备逃。

    所以,别人都是宵小之辈。唯有他这个为国爱民的绝世青天,带着她螳臂挡车,或者说坐以待毙。才算‘忠义之士’?

    呸,不合时宜之蠢物也,自己都想啐自己。

    妹妹。

    湿冷的手抚上她的眉宇,她的眼角,她的鬓边,落在高隆腹部。

    瘦,是真瘦。六甲孕妇,一日一餐,霉坏的食物。作孽,他真的在作孽。

    争辩过以后,她绝口不提。面上的平静,可心底呢?

    睡着,醒着,坐着,站着。紧蹙的眉头,失神的双眸,怔忪的神情,若有所思。

    你喊她,妹妹,桃花。

    啊!她总是失声惊叫,唬的手中东西掉落,然后下意识的摸脸,尴尬的掩饰。

    “哦,啊,我没睡好,想迷糊了。”

    恰恰印证了她死命压下去的惊涛和骇浪。

    愧疚如山呼海啸般袭来,哎,这样不行啊,唯有长叹。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困在这段过往里的何止他一人。

    他自然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如何的努力和筹谋,他只知道,这场爱恨纠葛,藤蔓一样缠绕身处其中的他们。

    而她尤甚。

    “若男,若男别走,转过身看看我。”

    “花子,啊,花子。捉我做什么,拿开你的手,我不跟你走。”

    “父亲,父亲,错了,我错了,败坏门风的淫、妇。我就去,就去请罪。给周家,给他请罪。”

    身子因寒冷、受惊蜷缩抖动,双唇冻的发紫,睡梦中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

    “别碰我别碰我,我不跟你走。骗子,周彦邦你就是个无耻之徒,我生生世世不再见你!”

    “妹妹,妹妹……”

    他不停的呼唤,试图将她唤醒。可她深陷噩梦,无法自控,一双烂手抓紧胸口,模样痛苦万分。

    啊,哥哥。陡然惊醒,泪珠子大颗大颗滑落,紧紧的抱住他。

    “我梦见若男,就在咱们府上,临水的学堂和书斋,她就坐在那儿。有时看着我笑,有时又哭。喊也不理,问也不答。我将要靠近她就没了,没了!近来她日日到我梦中来,日日来。”

    “还有还有,你还记得我儿时走失遇见的那个花子吗?白惨惨的两个混眼珠子,瘸腿拄拐走路像生风。一双鬼手死箍住我,说什么‘南雁北飞’。我跑不脱,挣不掉,急死我了。”

    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匆匆的喘息,急急的呼唤。一刻不停,紧张的咳喘不停,还是要说。

    “父亲,还有父亲,他和母亲在一处。”话到此处,嚎啕大哭:“他们都生气了,他那样好性儿的人,寒着脸不理我。”

    “一定是怨我,怨我淫、荡可耻,辱没门楣。做下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禽兽之事!”

    “怎么办?”哭到不能自已,眼角的泪洇湿鬓角。

    她仰面问他:“哥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妹妹,是梦,只是梦,梦醒了就都散了。”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一并覆在肚腹上:“你看,他在动。我在,孩子也在,我们都好。”

    哀哀啜泣,面庞、手掌冰凉一片。

    他知道她的心结,他也知道她为何所梦。

    不是他会解梦,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忠孝礼智信,仁义廉耻勇,三纲五常,四维八德,他们自小便学。

    多年的教化,像一个囚笼,像一副枷锁,身来自带,他们都被礼法死死约束。

    无人知晓时,尚可苟且偷生。现时东窗事发,她夫家来拿她了!

    这样一个没做过坏事,无暇的像一块玉的人儿。你怎能叫在确凿的证据面前百般抵赖,矢口否认?

    要知道她撒谎都脸红,教不会,教不会的,她的品性让她做不出自欺欺人的事儿。

    一旦事发,她便是个淫、贱的妇人,这是浸染她全身的污点,涉及祖上的耻辱,她怎能过的去这道坎儿?

    怕是从偷天换日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已然认定自己是个耻辱,这些年只是忍辱的活着。

    怎么办?

    “大限已到,偷来的人生该还了。是天要谴责咱们,让无辜之人受死,咱们却躲在这里过起了日子,哥哥。”她痴望着他:“做错事是要认罚的,这一遭儿如何也躲不过。”

    “刑部大牢能逼死人开口,易容这种雕虫小技实不值一提。若被捉了回去,那势必要露馅。咱们的事,于理于法……太难以启齿,错的总归是我。”

    声音越说越低,羞赧的抠着手指,羞于启齿,真的是羞于启齿。

    天哪,我怎置她于这种境地?

    他心底,蓦地产生一丝疼惜,和愧疚。注视片刻后,伸手将她凌乱的鬓发拨到耳后。

    “逃,咱们逃。天涯海角,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这突然那而来的孤勇。

    宋清平心想,管不了那许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你追我就走,走走走,走的远远儿的。

    忽然记起那日蒙台的话,激动的握住她的手。

    “去投奔北狄,他们曾策反于我。哪怕不为官,做个平头百姓总不妨碍吧。”

    “对,就去北狄。他们国力正盛,咱们躲到那里,把咱们的孩子生养下,过在咱们的日子,哪管外头洪水滔天,沽名钓誉的事儿!”

    “哥哥,你疯了呀,哥哥。”

    摸着他消瘦清隽的脸庞,她心中的酸楚不能言说。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不能违背初心呀。你这一生所学为何?如此行为外头会作何评价?南浦嵊浔宋氏宋清平,私藏良妇,为一己之私投靠敌国,实乃卖国贼臣!”

    “卖国贼臣啊,哥哥。既做实了诱拐之罪,又背上卖国贼的的骂名。宋家累世的颜面啊,万世唾骂,对得起宋先生的教导吗?那你从前和现在为北镇为百姓吃的苦,做的事就都不算了。”

    “你再想想宋先生,我父亲,英将军,若男,至死忠诚。现在我们为了儿女情长,一己之私,弃他们于不顾,咱们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他们。”

    “就算不要名分,不顾家国,可你是南浦嵊浔宋氏的宋清平,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还有小满、嫂嫂和侄儿,一旦降罪,可是诛族之罪。孩子那样小,侄儿是你宋氏根脉,活着的死了的皆受牵连。真到那一日,啊……”

    惊慌的掩口,她不敢往下想。

    “所以别人能逃,你却不能。堂堂朝廷命官,你逃了便是投敌叛国。哥哥,清醒些吧。现在说什么都多余,只有面对。”

    他的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而她,柔弱的身躯却冷静异常。面对困顿险境,女性的韧性和不屈在这一刻淋漓展现。

    “他平生最恨欺骗,今日查你,不过是故意为之。现在只是试探,如猫捉鼠般,待发现端倪失去耐心,他不会放过的。”

    “我本以为他那样要脸的人,知晓我做下这等丑事,只怕恨我入骨,拆吃入腹。但又千方百计的来寻,费尽心肠的为我打算。他为人阴郁难测,实不知是何心思。”

    “所以。”她停顿了下:“所以,你说他心里有我,我也实不知在他心中还有几多斤两。若真有我,希望能放过你。若只为泄愤,莫说救你,恐我命不久矣。”

    “以我对他的了解,必定我先讨饶,言辞恳切认罪求情。错都在我,求往日情分上给你一条生路。”

    “若他不肯,那么哥哥。”一字一句:“挫骨扬灰。”

    边分析边写,提笔蘸墨,文笔如行云流水。一手漂亮的魏行书,写的端地叫好。在这末世的堡子内,她端坐,闪耀如明珠。

    提笔先书‘民女’、‘草民’ 抬手揉团,不好不好。提笔再犹豫,思索片刻,终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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