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
这天，许曼放学回家，看见家里客厅坐着哭得泪眼朦胧的一个人。
“哎呀小曼回来了小曼，你姑可受大委屈了啊呜呜呜！”大姑烫着头深棕色大波浪，是过年没见过的发型。
许曼回房间放下书包，出于礼貌坐在客厅里：“怎么了大姑？”
客厅旁边，唐艳玲眼里是隐隐厌烦，但是出于亲戚情面又不好说什么，劝说到：“大姐夫他确实性子急些，心里肯定还是念着你们娘俩的。”
“他心里就只有他的事业！”
有人劝，又有新的观众，大姑表现得更加来劲：“不就是个领导的小女儿吗？一个姑娘家家哪儿有那么矜贵啊，哦！我家乖崽小小一个也才七岁多，怎么就能把他家女儿欺负了？还非得要赔个原装进口的玩具给她，多大脸啊！”
虽然只有几句话，许曼也大概猜出了原委。
陈万里那个被家里宠坏的小皇帝弄坏了大姑父领导家小女儿的玩具，大姑父为了不得罪领导，特意让大姑来找在外贸公司工作的弟弟帮忙，买个一模一样的赔过去。
许曼心里想笑。
她喜闻乐见所有又蛮横又捣蛋的熊孩子被社会制裁的名场面。
“别担心，家耀人脉广能联系到人的。”唐艳玲耳朵听起来茧子了，忙让许曼招待她大姑，自己去厨房给儿子热牛奶。
“小曼啊！你说说咱们乖崽从小都是嘴又甜又听话，长得白白净净又讨人喜欢，我就怀疑那小姑娘没安好心，嫉妒我们家乖崽故意陷害他！怎么会有这么烂心肝的姑娘，长大肯定没有男人愿意娶这么个败家婆娘。”
话越说越难听，许曼皱起眉头：“那小女孩多大？”
“我哪儿知道！总之比我们家乖崽高半个头，看起来粗粗壮壮的，一身暴发户气质难看死了！”
“……”
许曼心里忍不住翻白眼，她真是平等的厌恶这个家里所有人，所有。
女孩子本来就要比男孩发育要快些，高半个头很可能就是同龄，年龄差距最多不到两岁，都是小孩子凭什么陈万里就是乖宝宝，那个小女孩就要遭受她的无端辱骂？
许曼不耐烦看了看表，木着脸在客厅听大姑吐苦水。
大姑泪眼朦胧地说老公只把工作放第一，还当着领导的面狠心扇了她乖崽一巴掌，说着说着包在眼眶的眼泪一下就漫出来，就像是扇在她身上一样。
“咔哒。”许俊辉推门回来，看见大姑也只是愣了愣，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声招呼。
“哎呀，小辉又长高了，长得真结实！”大姑擦擦眼泪止住话题，好像默认有些家长里短的苦水是不能倒给家里男孩听得一样。
唐艳玲端着杯牛奶从厨房出来：“儿子回来了？来，牛奶刚好给你热上。”
说完又不好意思转头：“他大姑，家里只有这小半盒奶了，咱们都是当妈的这牛奶我就不单独招待你了啊。”
“嗨呀，这有什么的！”
大姑客气地摆手：“哪个孩子不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啊，我家里连月月都得紧着她小舅舅呢，我又哪儿是贪这两口吃食的！再说了，你家闺女都没喝我个老的喝什么。”
唐艳玲听得不高兴。
这话说得，就好像她专门没给闺女喝奶似的，一盒奶值多少钱？她姑娘从小长到大花费大了去了不也没亏待养这么大吗，搞得他们家多重男轻女似的。
“小曼啊，你大姑这话是说给你听的，你该不会怨妈没给你热牛奶喝吧？”
被突然点名，许曼为了保持人设不得不为母亲和弟弟开脱：“我晚上喝奶涨肚子，会睡不着。”
大姑突然捂住心口：“哎哟，还是我们家的姑娘乖巧懂事哦，那像其他人家的惯得那么娇气，以后嫁人了到婆家看她怎么办！”
许曼脸上带笑，心里却是一片冷漠。
是不是许家人就是用这种夸奖的方式，让几个女儿儿媳还有孙女外孙女都认为任劳任怨照顾家里男性才是一种政治正确？否则就是异类，该被打骂批评，强行改正这个‘错误’。
然后，这些被驯化的女人又开始无止境的迫害下一代的姑娘？
这看起来好像是女性在迫害女性，那么谁才是既得利益者呢？
十一点过，许家耀开门回来，看着家里闹哄哄的人围在这边：“大姐走了？”
“没有，这儿呢！家耀啊，你联系到那个什么Ba啥啥那个牌子没？”
许家耀松了领带：“联系到了，我一个正在新加坡出差的同事说那边大商场应该有货，他说他明天去看看，有的话就邮过来。”
大姑庆幸又嫌弃：“唉哟，能买到就好，你说一个破娃娃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卖得比车还贵真是搞不懂了。”
许家耀接过妻子递来的蜂蜜水，喝两口水之后语带艳羡：“你都说了是大姐夫领导家的女儿，人家都是住别墅豪宅的，一个玩具贵点又怎么样？”
“嗤，也不知道那当领导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女娃迟早都是要嫁出去，赔在她身上的那些钱都是丢在水塘里听不见声响的，更何况就那么个破娃娃，真是浪费钱。”
许曼眼皮一跳，从沙发上慢慢坐直：“对啊大姑，有些东西就是看着好像不值钱其实贵着呢，咱们这次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
听到花钱这两个字，许家耀心里微微不爽。
出差的同事和他算平级，明天工作日人家还要专门跑一趟商场给去他代购，这人情总不可能不还吧？请客吃饭不说，这关税邮费跑腿费，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不然说出去他还怎么在公司做人？
但这个钱掏下来得小几万，他自个儿还供着房贷养着妻儿呢，大姐一句钱的事都不提，难不成还想他把这个钱出了？
这么想着他就直接把聊天记录甩出来：“大姐，买东西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我们这儿大约要给人家李经理六万八，咱们凑个整给他七万，也辛苦他跑这一趟怎么样？”
“你说什么？咋还要六万多这么贵，我听你大姐夫说左不过也就三四万！家耀，你不能可着姐姐坑啊，你看你家里现在装修的多好又是在S市的房子，我家还有个这么点大的小儿子要养呢！”
一说到钱，许家耀也开始不乐意：“大姐，这忙是你专门来一趟S市找我出主意帮忙的，我这个做弟弟的肯定不能甩手看着，我老婆今天陪你逛了一下午商场不说，我也在到处给你联系，我们兄弟姊妹之间帮帮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这不是S市没货得托人去国外买吗？”
许俊辉玩着手机坐在客厅看乐子，许曼瞟他一眼状似不经意低低叹息一句：“上次在奶奶家就该让万里吃吃教训，否则也会再闯出这种祸。”
“谁说不是啊！”
许家耀想起他那个游戏机还有一千八百块就生气，嘴里说得话无不幸灾乐祸：“大姑，不是我说你儿子，陈万里他就是手欠，欠教训！你们又舍不得教训，要是过年他摔我游戏机那会儿你们打他教训一顿，难道他现在还敢摔别人玩具吗？就知道逮着我们几个亲戚欺负，这下碰着硬茬了吧，哼。”
大姑那里舍得怪自己的心肝宝贝，但是这个钱她也舍不得掏啊，干脆坐在地上开哭，撒泼打滚地哭，哭穷、哭自己不容易、哭弟弟没良心。
她知道她这个弟弟最是重面子，果然没到两分钟就被许家耀揉着眉心叫起来：“好了！我给大姐夫打个电话，我先看看他是怎么个意思行吧？”
大姑坐在地上还嗫喏着：“你大姐夫也不容易……”
“那我容不容易！”
大晚上的声音有点响亮，许家耀烦躁地看了眼隔着隔壁邻居的墙，压低声线：“你们还只是给点钱，我这边还欠着人家李经理一个人情呢！你说这孰轻孰重？他以后家里有事不得让我去帮忙？”
唐艳玲听了老公的话觉得这个忙实在帮得亏死了，大姑家还欠着小辉游戏机的钱没还呢，自己家居然还要去给他们擦屁股，真是烦死人了！
许家耀回卧室打电话，许俊辉喝完牛奶直接把杯子搁在桌上，自个儿回小阁楼休息去了。
“小曼，去把杯子洗了。”
唐艳玲心情不大好，忍不住阴阳怪气两句：“我说大姐，我家小辉说的话不无道理啊！你说说我们家的孩子小辉、麒麟，小时候谁有你家万里那么调皮捣蛋？有些事情从三岁看到老，你要是再不教这孩子啊，就完蛋了！”
大姑心里想着几万块白花花的银子，心里也是难受的啊，可再难受还是儿子更宝贝。
许曼把杯子洗了放好，带着笑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呀大姑，你也知道小辉从小是个爱调皮的，但是我妈在教孩子这方面那是真严厉，平时检查作业啊抽背单词课文的那真是从不放水，不然小辉能考第二名的好成绩？”
唐艳玲不由自主挺挺胸膛：“我闺女这几句话说得太对了！大姐啊，这孩子嘛小时候惯一惯宠一宠的没关系，万里下半年该上小学了吧？这读书的事可不能马虎，咱们做父母的不就是想孩子成龙成凤嘛！”
许曼看出大姑眼神里的动摇，再多说一句：“这读书成绩好不好呀，对今后的发展真是太重要了。大姑你看你也知道出了事还是得来S市找爸爸帮忙，而不是去找二叔，对吧？”
醍醐灌顶啊！
大姑立刻敛去眼里的犹豫，她这两个弟弟可是活生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