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垂垂暮已的中年男人开始向全世界强调自己的基因有多么优秀时,他是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能值得炫耀的了。
“好,爸我们不说这些。”
许组长稳稳心神:“你说三百万买断我们的父女关系,但我短期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你给我五年时间可以吗?”
“哼,五年就想把你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还干净?你做梦呢,最少十五年,每年拿八十万回来,否则家里的户口本你这辈子别想拿到手!”
他冷笑:“刚才开口就是一年八十万买断,可见你这不孝女往前没给家里说实话,手里头一定是还捏着钱的!”
许组长崩溃大吼:“我刚刚说的八十万,是我所有的工资加上朋友、同事、老师的借款,并不是我一年就能挣八十万回来!爸你清醒一点好吗,我也只是个普通的本科生,不是什么三清博士常青藤留学生!”
对方耍起无赖:“那我管不了这么多,血脉亲缘是上天注定,你想违背天意不拿出点诚意来狠狠颓层皮,有那么容易?”
事已至此,许组长深吸一口气平平心跳,用尽量平和的声音开口:“好吧,既然这件事我们谈不成就再议,我火车时间也快到了。”
许家耀莫名不喜:“怎么这个点还走?不是约好了和何景逸那小子一起去京市吗?”
膝盖剧痛,许组长跛着脚走到客厅角落打开行李箱收拾:“他晚我两天过来。”
想到何天财的那份大家业,许家耀馋得流口水还在不遗余力地劝:“要我说何家那家人也不错,他们啊都是没文化的大老粗,你嫁去之后以你的聪明劲儿不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等生下儿子老两口含饴弄孙去了,何景逸那蠢货账本都看不明白更别说是做生意,到时候万贯家财还不是你来管着!别说三百万,就算是一千万在你手里溜溜缝就出来了。”
然后,无条件输送给娘家是吧?
心里已经有了另外打算的许组长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我考虑考虑,万一人家不是真傻,我嫁过去一分钱也拿不到,还不如我自己挣钱养二老。”
许家耀认同地点点头:“说的也是,你爸年轻那会儿在外面打拼的时候遇见的妖魔鬼怪也多了去了。既然你心里有谱爸就不多嘴多舌,可得好好试探试探何景逸那小子,最好让他彻底爱上你!爸跟你讲这个男人啊,都是下半身动物你只要……”
“爸,我这里自己收拾就成,您去休息吧。”
“成,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发个信息和小何好好相处听见没。”
许家耀喊了两声‘老婆子’没人答应,气冲冲往厨房走去,大声吩咐让她倒杯水来喝。
刚才吵那么久,口都干了。
进到厨房后,唐艳玲一把拉过许家耀小声嘟囔:“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许家耀觉得奇怪,且不说何天财一家能不能说成亲家,这段时间总不能让不孝女空闲着不挣钱吧?
否则房租怎么办,家里的开销怎么办?
抛开这些,他大孙子马上要生出来了,吃穿住行那样不要钱?
“你忘了这闺女高三毕业不让她上大学让她嫁人那会儿?”
唐艳玲鬼鬼祟祟说到:“本来在家里哭闹的厉害,谁知突然就没了声响,两天之后留了一封遗书就去凤凰大桥跳河z杀!奄奄一息被警察送到医院。”
那会儿正值许家耀公司里风声鹤唳,胡秘书携公款潜逃,他还惹上了一堆官司有一堆烂债等着还!
他手里没钱自然就不想供女儿上大学,甚至还想趁她年轻漂亮在老家找个婆家嫁出去,收点彩礼回来填填手上的窟窿以求渡过这一关!
可谁知道这姑娘闷声不响搞个大招,警察上门找到了遗书,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了他许家耀的女儿考上了大学不许人家读不说还逼得去跳河z杀了!
真是脸都丢尽了!
“不会吧,她现在这么高学历毕业大好前程等着她还要z杀?”
“她可以跑啊!”唐艳玲睁大眼睛压低声音,表情不由自主变得狰狞,“你忘了咱妈村子里老光棍买来的那个媳妇儿?安安稳稳十来年,得了机会一转头就跑没影,连孩子都不要!”
听了这些话,许家耀面色逐渐严肃难看。
大闺女回来这么些天,只说了辞职,接下来在什么公司工作,新公司在哪儿可是一个字也没透露!
再一想几年前她突然答应说不上大学要回老家嫁人结果转头就跑去跳河这事儿,和刚刚说要跟何景逸那小子好好相处的模样有什么区别!
他妈的这死东西是铁了心准备跑啊!
未来几十年的长工要撂挑子不干了,这些年啃女儿已经啃上瘾的许家耀怎么能忍!
怒气上头他在厨房里顺手抄起一柄菜刀就往外跑,质问拉着行李箱刚好准备出门的女儿:“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不是打算一去无影踪,再也不跟家里联系了你说!?”
刚洗完还在滴水的菜刀,在地上砸出一圈圈的水渍,水滴在半空中折射出莹莹暗光,让许组长微微晃神分心片刻。
随后她反应过来立马解释:“怎么可能呢爸,家里房租还等着我出,弟弟的彩礼钱也等着我挣啊。”
而这点迟缓,落在许家耀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
“你撒谎!你他妈还在撒谎!你就是想跑!”
一家之主的威严被忤逆了的这个认知结结实实刺激到了许家耀,这一瞬间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竟举着刀冲了过来!
许曼避之不及转身想跑,可是刚刚膝盖被许家耀用烟灰缸砸出淤青,慌张之下腿脚一个踉跄,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许俊辉提起菜刀冲过去把她按在木门上……
捅了个对穿。
血腥味蔓延开来,猩红的血液染红了木门从上面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流到了门外。
疼痛占据了她所有意识,许组长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生日这天死在亲生父亲的手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在她血液流干之前,眼里有千言万语,可颤抖的嘴唇说不出任何话,而许家耀毫无悔意:“自从你高二那会儿发现小辉在家里偷拍你,你就从来没叫过他弟弟。”
所以不孝女刚刚的话,绝对是在骗人!她就是想丢下老家的烂摊子自己跑出去逍遥快活!
他拔出血红的刀子,声音是说不出的冷漠:“我养你这么大,还是养成个白眼狼,把命交到我手里,不亏。”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许组长心里想着,其实这样也好,这漫长无趣又痛苦的一辈子,终于是解脱了。
厨房门口唐艳玲瞪大双眼呜咽着不敢面对,她从没想过丈夫会一气之下把女儿杀了!
“怎么办怎么办死人了死人了啊老公!”
“你慌什么!”
凶手把残破的尸体丢在地上,入目满地满门鲜艳的红色让他像打了兴奋剂的心脏变得更加刺激,血压冲上脑门,思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来,跟我把她拖到卫生间,你给她洗干净换身衣服,我把门口的血擦干净,等会儿就说她车祸死了。我火葬场有个老同学,一把火烧了,谁也不知道。”
唐艳玲不敢违背满手血腥还拿着菜刀的丈夫,哆嗦着手摸上女儿还温热着死不瞑目的身体。
她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害得丈夫杀了女儿……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明明只是想提醒的两句啊!
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可以通过眼睛入侵鼻腔。
直面这一场杀人案的秦殊,漂浮在半空中的灵魂不受控制的摇晃抽搐,他只知道二十五岁的许曼英年早逝,却从没想过现实是这样一出悲剧!
他拼命挣扎想逃出这种规则的束缚,可越是挣扎越是难以脱离,眼前许家忙忙碌碌收拾凶案现场的画面像是按下八倍速:
夫妻俩处理完家里的血迹,把尸体拉去火葬场,再到殡仪馆,做法事下葬一气呵成。
许组长悄无声息的没了,许家一家人鸡飞狗跳的生活还在继续。
秦殊抽痛的灵魂渐渐平息下来,一双眼睛冰冷地看着。
许家耀越发嗜血,每次家暴不把唐艳玲打出血来绝不罢休。
田小琳和许俊辉结婚生下个儿子,没如约拿到彩礼钱卖了儿子跑了。
许俊辉进传销被人骗去缅甸当狗推,留下唐艳玲每日以泪洗面,而许家耀则天天醉酒度日,直到一个叫杨俊的中餐厅老板出现。
他自称是许组长的朋友,四处走访终于找到关键性的口供和证据——曾有人目睹许家门口出现过大片血迹,以及木门和地板上被检测出鲁米诺反应。
而许曼的二姑也在法庭上情绪激动大声责骂许家耀,小曼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她给的,许家耀怎么好意思拿这件事去威胁小曼!
秦殊像是走马观花似的看完了上辈子自己没有看到过的事。
由于犯罪嫌疑人在法庭上没有丝毫悔过之心,甚至面对法官的质问他还大言不惭地说:“白养的女儿,杀了并不后悔。”
最后被判处死刑。
可是不解恨还是不解恨!
他拼命想挣脱梦境带给他的束缚,想亲自动手处理这个恶魔,想掐紧他的脖子甚至想狠狠给他来一刀!
就在情绪极度崩溃时,秦殊从这场梦境挣扎醒来,时间是早上五点半。
手脚麻木抽搐,额头上满是汗珠,贴身的白色T恤湿哒哒地黏在皮肉上,是焦灼难耐的触感。
心绪难平、五脏郁结,直到天边泛起一点白光,他才慢吞吞起床洗了个凉水澡。
冰凉冷水带走他心底愤恨地燥热,等渐渐冷静下来,他看着镜子里年轻健硕的体魄,拨通了李肃的电话。
“靠,你大爷的要不要自己看看现在是几点?”李肃睡眼朦胧咬牙切齿无情控诉这种不道德行为!
“去年暑假你在你爸的公司实习,我记得好像有家金桥外贸公司正在跟你司合作,对不对?”
“对啊,一家事逼公司!我爸说要不是看在他们退休老董事长的情面上,谁还跟他们合作啊!”
秦殊闭上眼,脑海中构思出一整套计划:“今年暑假你还去你爸的公司实习吗。”
他打了个哈欠:“应该不会去吧,虽然他丫的老早就想让我进公司,但去年要不是我不想补课,谁愿意给他打工卖命啊。”
“帮我个忙李肃,这事儿算我欠你一人情。”
秦殊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紧绷,搞得李肃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什么事,你说。”
“今年暑假,让我做你的助理,一起跟进金桥外贸公司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