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安静了几秒。

    “笔记？”苏清楣歪了歪头，这东西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

    虽然想考首医，但一直以来她都是埋头苦干，拼命提高成绩，自然也没查过什么资料，更别说向学长学姐讨经验了。

    这么想着，她却不自觉地把手伸过去，接过了这本笔记。

    说是笔记，实际上只有薄薄的几页纸，但即便如此，这笔记还挺详细，记着临床医学的分数线，期末考试，平时的学习状况等等，苏清楣粗略地翻了翻，而后一抬眼，又撞上了唐殊的目光。

    “还挺详细的，”她抿了抿唇，又问，“你哪儿弄来的？”

    “碰巧遇到了正在上首医的师兄，就多问了两句。”唐殊回答得很干脆，给人一种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的错觉。

    碰巧？

    真有这么巧？

    苏清楣的拇指摩挲着笔记本的扉页，这本子里虽然内容不多，可她知道，要把这些零散的“经验”都一一记下来，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望了望唐殊，又垂眼看了看笔记本，试探着问道：“你应该……费了挺多时间的吧？”

    此言一出，唐殊明显顿了顿，随后脸上又恢复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连同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那倒没有，顺手帮你记了。”

    说完，唐殊两三下功夫收拾了桌面，起身与她错身而过，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唐殊。”谁料，苏清楣喊住了他。

    唐殊的脚步停得很快，就像会料到苏清楣会喊他一样，转过身子望向她。

    房间的过道没有开灯，暗影落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神色，唯独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还发着光。

    苏清楣咽了咽喉咙，她本来是想说别的，可到了嘴边，只是生硬地吐出一句：“谢谢你。”

    “嗯，”唐殊了然地点点头，不过神色却仍停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期待，“还有呢？”

    “还有……？”苏清楣眼前闪过一丝茫然。

    还有什么？

    “还有……”苏清楣眨了眨眼，睫毛扑闪，“我会好好看你给我的笔记，当然成绩也会跟上去的。”

    “其实，我以前也跟我妈说过，我想去首医读临床医学，可她从来都记不住，还反复问过我好几回想上什么学校，所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我说一遍之后就记住的，还给我做了攻略……总之，真的很谢谢你。”苏清楣说完，握着笔记本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那是唐殊给她的“礼物”，一个关于对她说的话“上心”了的礼物。

    闻言，唐殊垂了垂眼，似乎有些失落，但似乎又是意料之内，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接道：“嗯，你好好加油。”

    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

    今年的三月好像过得比往常快许多。

    苏清楣只感觉自己刚刚把数学的“圆锥曲线”大题攻克，一抬眼，月历就被撕下了一张，四月竟然悄无声息地来了。

    草长莺飞，春意正浓。

    于是，天气越来越暖和，长袖秋裤最终还是被塞到了衣柜底，苏清楣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运动短袖。

    学校四百米大操场周围的花圃肉眼可见长了不少野菊早上多了跑操的环节，早读课的最后十分钟，高三的班主任带着同学们下去跑三圈再回教室。

    许是春日阳光变好了，教室都变敞亮了不少，窗外树上的嫩芽新叶不知不觉连成一片，连黄昏时分的晚霞，也似乎故意稍作停留。

    黑板上老师在字迹越来越潦草，题目挨着题目，公式叠着公式，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看懂的题目越来越多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百日誓师之后，亦或是一模的时候，苏清楣猛然抬头看黑板，发现那些原本像“乱码”一样解题思路，竟然被她看懂了。

    不过，偶尔她也会转头看看窗外，此时，天空万里无云，春光正好。

    一只麻雀飞来，落在了不远处的电线杆上。

    而后，两三只麻雀接连飞来，没停留多久，又一同飞走。

    冬天好像真的完全过去了。

    她不自觉勾了勾嘴角，收回目光时，她提起笔刷刷地记起笔记。

    然而南方的春天总会混杂着十几天的阴雨。

    等苏清楣反应过来的时候，书包里却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把雨伞。

    这雨说来也是奇怪，打伞吧，其实雨也不大，可不打伞吧，又会被淋湿。

    好像是某个犹豫要不要带伞的早晨，唐殊直截了当，把伞塞到她书包的侧面，然后撂下一句：“带着吧，雨挺密的，不打伞肯定会淋湿。”

    苏清楣有些不服气，她记起自己小学的时候，在这种天气根本不需要打伞。

    “我以前都不惯打伞来着。”她撇了撇嘴说道。

    唐殊挑了挑眉，回了一句：“所以，你是想淋湿后生病，直接不参加二模吗？”

    掐着日子，二模快到了。

    苏清楣笑了笑，说：“我跟你说，这段时间我数学的进步可谓惊为天人，小心我二模一鸣惊人。”

    “好啊，我等着你一鸣惊人，你别翻车就行了。”唐殊也笑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少有得没有拆她的台。

    -

    二模的前几天，杨芳招呼了几个男生，把教室的标语换了一轮。

    黑板边上还多了一个倒计时。

    值日生每天擦了又写，写了又擦，日子的数字越变越小，好似每过一天，心里的那根弦又绷紧了几分。

    廖慧琪住校了，那天，她托着行李箱回来，苏清楣还有些吃惊。

    还没来得及问，她便主动解释起来：“家里晚上太吵，不太方便学习，我打算最后两个月住校了。”

    闻言，苏清楣怔了怔，她忽然想起杨芳曾经说过慧琪家里还有个年纪很小的弟弟，小孩子玩闹确实会影响她学习。

    “其实住校也挺方便的，还比走读生多上一段晚自习，”苏清楣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你找好室友了吗？”

    “现在已经不能选室友了，我是半途加入的，只能服从安排。”廖慧琪回答。

    苏清楣附和着点点头。

    然而廖慧琪住校没多久，便生病了，反反复复，还回家休息了好几天，每次回来，苏清楣看她都比上一次瘦削了不少。

    某天，晚自习刚结束，大家都闹哄哄地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廖慧琪却忽然喊住了苏清楣。

    “清楣，你能陪我一会儿吗？”廖慧琪说话的声音很轻。

    此话一出，苏清楣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这还是廖慧琪头一回提出让她陪自己。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们住宿生不是还要多上一段晚自习吗？”

    “嗯，十点半开始，现在可以休息十五分钟，”廖慧琪顿了顿，“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苏清楣迟疑了片刻，本想拒绝来着，毕竟十五分钟的时候，够她回家洗澡了，可一抬眼，看到廖慧琪渴望还带了点儿可怜兮兮的眼神，又于心不忍。

    “可以。”苏清楣还是答应了。

    所谓“走走”，苏清楣还以为是逛校园，没想到廖慧琪带她去了一处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天台。

    高三这栋楼不高，只有四层，两人往上走一层就到了天台。

    两人合力把天台的门推开，廖慧琪熟门熟路地摸索到门边的开关，随着“啪嗒”一声，原本黑黢黢的天台，瞬间亮了起来。

    那地方跟苏清楣想得完全不同，以为长期无人涉足的地方，理应脏乱又荒芜，谁知，这里竟然有花圃，有小桌子，还有竹架子。

    走进一看，桌子上放了铲子和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这是……？”苏清楣十分好奇。

    “我去年在这里种过辣椒，”廖慧琪说道，“跟我的几个朋友一起。”

    苏清楣闻言有些意外，她这种没什么种植经验的人，听着只觉好新奇，问道：“现在还有吗？”

    “有啊，我还一直打理着，只不过前段时间我回家休息了很久，都蔫了。”廖慧琪回答道。

    苏清楣凑近瞧了瞧，却是有几株蔫了吧唧的，不过视线移动，最后停在了某处：“这不还有几个挺好的吗？”

    “是啊。”廖慧琪叹了叹。

    苏清楣又看了一会儿慧琪的小辣椒，还帮忙接水浇了浇，停下手中动作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所以你是专门来带我看你的小辣椒？”

    此言一出，廖慧琪有些迟疑，似乎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话：“想跟你分享一下……还有，想向你道歉来着。”

    “道歉？”苏清楣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道哪门子的歉，她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脑子还在苦苦运转。

    “就是……你刚来的时候，有一次咱们班换座位，你选了我，可我却拒绝了你，可现在兜兜转转，因为我自己的缘故，又重新找上你做同桌，就这事儿，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廖慧琪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个字，都不知苏清楣有没有听见。

    苏清楣眼眸微动，这话瞬间把她拉回那次换座位的情形，那时候她刚来三班，正好跟廖慧琪搭了半个月不到就换座位了。

    那时候她都认不得几个同学，于是，她便主动找上慧琪，想继续跟慧琪做同桌，结果慧琪选了李思甜，把她给拒了。

    最后，还是唐殊捞了她一把。

    不过，这事儿她都快忘了，若不是廖慧琪忽然提起，她估计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廖慧琪心思之缜密，让她有些意外。

    “啊，这件事啊，”苏清楣轻松地对她笑笑，“其实我早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在意了。”

    “真的？”廖慧琪眼眸动了动，“我总是很容易紧张，很容易多想，也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很怕你会讨厌我。”

    “因为换位置的事情，我知道你应该是不情愿的，你……”廖慧琪稍加停顿，忽然向前一步，凑到苏清楣的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你是不是更想跟唐殊做同桌？”

    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一股气儿。

    可即便是这样，苏清楣也听得一清二楚，脸瞬间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