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楣的手覆盖在木盒子上面，带着它缓缓地往抽屉外带。
就在这时，唐殊不偏不倚地立在门外，问道：“你都收拾好了吗？”
苏清楣手上的工作一顿，慌乱地看向门外了，对上了唐殊的眼神。
唐殊蹙了蹙眉，隐隐觉察出不对劲，于是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我可以进来吗？”
苏清楣垂下眼点点头。
唐殊缓缓踏进这个房间，每走一步，就解释一句：“这些年我妈偶尔会打扫一下这里，不过从来没有翻动过你留下的任何东西。”
“你别担心。”他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苏清楣垂下头的时候，手上稍稍用力，把木盒子拽了出来。
盒子和抽屉摩擦而发出低沉又刺耳的声响。
唐殊身高优势，只需要稍稍一瞥，就看到了抽屉里的动静：“这是什么？”
苏清楣缓了缓情绪，微微抿唇，而后坦然地把盒子取了出来，拍了拍由于长期待在抽屉底部存留的灰尘，而后郑重地递给唐殊。
“其实这个是送给你的，”苏清楣看着唐殊的眼睛说道，“很久之前就买了，可一直都没有给你。”
唐殊眼前闪过一丝惊讶，他小心翼翼地结果盒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盒子开关的扣子，上面的合金都已经生锈了。
确实有一定年龄了。
“给我的？”唐殊将信将疑。
这放在他大学放假期间也没少回来，想起苏清楣的时候，他就会坐在她曾经用过的书桌上发呆，只是他从来没有翻过她的东西，更不知道那个他呆过许多次的书桌抽屉里，竟然还有一件送给他的东西。
“对。”苏清楣确认道。
唐殊受宠若惊，他的手指已经扣在盒子的开关上了，正要打开，他又停住手上的动作，问道：“那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可以。”
闻言，唐殊扣动盒子的开关，翻开那个由于拼接处生锈快要断成两半的盒子。
就在翻开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亮，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里头的东西，又抬眼看了看苏清楣。
“这个是……”他的声音喑哑。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苏清楣轻叹了一口气，“七年前，去理城的时候买的。”
“本来想在你过十九岁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但那时候的种种原因，还是没给到你，一直拖到了现在。”苏清楣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微弱。
七年前，她在搬走的那一天，把这个手镯留下来，一面担心着某天会被发现，但一面又希望某天会被唐殊无意中找到。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房间就如同她搬走的时候那样，什么都没有变过，而那个记载了她年少暗恋的礼物，也只能经由她，亲手交给唐殊。
唐殊神色一怔，而后不知怎么的，眼尾竟微微泛红，他看了看手中的手镯，并没有因为存放的时间太久而变了颜色，他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十九岁的礼物，二十七岁的唐殊，终于收到了。
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他也终于确定，这场暗恋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双向奔赴。
-
晚餐过后，苏清楣还是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工作。
唐殊下楼给她买了奶茶，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她旁边，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她。
他三番几次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想引起苏清楣的注意，奈何苏工十分投入，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于是，他又改变了策略，他拆了一杯奶茶，自己自顾自地喝起来。
终于，苏清楣被惹毛了，转头剜了他一眼：“你干嘛呀。”
唐殊一下来了精神，本来就是摆设一样杵在身旁，现在终于被注意到了。
“你不理我。”唐殊语气委屈巴巴。
“你没看见我在工作吗？”苏清楣没好气地说道。
“看见啦，”唐殊不以为意，抠着指甲盖，“可是现在是休假呀。”
“那你也找点儿事情干不就行了。”苏清楣反驳道。
“可是现在休假呀。”唐殊又强调了一遍。
“你无聊就回你房间打游戏呗，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苏清楣又说。
“可是现在休假呀……”
“你复读机吗？！”苏清楣被他彻底惹毛了，一下把电脑盖上了，“行了、行了、行了，我不弄了，陪你，我就陪你，行了吧。”
“你现在想要我陪你做什么，你说吧。”苏清楣问道。
“搅和”了她工作的决心，唐殊狡黠一笑，而后拽着苏清楣起来，边往房间的方向去，边说道：“走，来我房间玩。”
“你以前不是老喜欢凑我房间来吗，怎么现在热情消退了。”唐殊边走边抱怨着。
苏清楣突然想到自己中学时候那傻乎乎的样子，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再说了，以前是为了找你对答案。”
“所以，我们刚在一起感情就淡了是吗？”唐殊又露出那副委屈的神情。
苏清楣心里一咯噔，这些“土话”唐殊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敢情像自己欺负他似的。
“你别没事儿找事儿，我警告你。”苏清楣笑着打趣道。
唐殊的房间还像以前那样干净、简约，只是一进门，那角落的吉他同样吸引着她。
断了弦的吉他已经修好了，还是躺在那个角落。
书桌上的书早已经换过几轮，从高考精选，到医学导论，再到现在放着的是《journal of Gastrointestinal surgery》，一个外文的胃肠外科学杂志。
苏清楣环视了一圈，转头问他：“你还弹吉他吗？”
“偶尔会弹，”唐殊走过去，把歪了的吉他扶正，“你要听吗？”
苏清楣顿了两秒，随后会心一笑：“你不会是为了秀一下你的吉他，然后让我来你房间看看的吧？”
“咳咳，”唐殊清了清嗓子，“不要揭穿我好吗，苏小姐。”
-
这座城市的四季要比南城分明一些。
夏末秋初的交界，空气褪去了闷热，连树上的颜色，也悄悄染黄。
第二天下午，唐殊领着苏清楣往一中的方向走去。
如今正值暑假结束前学生返校到扫除的日子，两人没穿校服就想往学校进，果不其然，被拦在了门口。
“你们俩哪个班的？”保安大叔叉着腰，把两人的去路拦得死死的。
苏清楣被吓了一激灵，“死去的回忆”又在作祟，仿佛一秒回到了上学那会儿，脱口而出：“大叔，不好意思，我们……”
“我们三班的。”唐殊抢先一步回答。
苏清楣呆住了，她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殊，只见唐殊冲她使了个眼色，又说：“今天回学校大扫除，班主任说可以不穿校服的。”
“班主任说的？”那保安半信半疑，“你们班主任是谁？”
“杨芳。”唐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杨老师的学生啊，”那保安边念叨着，边打量着两人，一眼就落到了苏清楣的头发上，“诶，还有你，怎么还染发啦？学校规定不能奇装异服，不能乱染头发。”
苏清楣正想解释，不料，又被唐殊打住了：“您有所不知，她这个不是染发，是营养不良，头发打小就黄，特别是发尾。”
闻言，那保安观察了一下，特别是发梢的地方，还真是颜色更浅：“啊，还真是……啧啧。”
“行吧，你们进吧，下次一定要穿校服。”保安大叔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两人放进去了。
唐殊拽着苏清楣疾步上胁迫。
“你干嘛撒谎呀，你说我们是毕业生不就完了？”苏清楣走得气喘吁吁。
“你要说你不是学生，他更不让我们进来了。”唐殊说道。
一中的校园没什么变化，只是七年过去了，荣誉墙照片上的脸已经没有一张是认识的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身旁又凑过来一些学生，也在看荣誉墙，还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苏清楣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这墙刚换了一批照片，上面贴着的是最近一次考试的前几名。
“哇，这次是六班那人第一名诶，好羡慕……”
“完了，我这次摸底考试好差，我要彻底完蛋了。”
“我也是，我退步了，我妈要念叨死我了。”
“……”
听着他们的议论，苏清楣竟有种跨越时空的感觉，想当年，她自己也是为那多一分、少一分的，焦虑地辗转反侧，连吃饭都没心思。
可如今回头再来看看那些痛苦又拼搏的岁月，觉得以前的自己可笑又可爱。
她点了点第一名的位置，转头冲唐殊笑笑：“你看，你以前在这里。”
唐殊很配合地点点头。
这话好像被旁边那位小同学听到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没穿校服、与众人格格不入的两人，歪了歪头，说道：“你们是哪个班的？”
“三班的。”苏清楣跟唐殊学的。
“哦，怪不得，”那同学说道，“这次第一不在三班了。”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唐殊：“同学，没关系的，成绩起起落落很正常。”
唐殊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对啊，谢谢你，同学。”
“哇，他心态好好……”一旁的其他同学又开始议论了。
“关键不是，他很帅吗？！”
“对诶，我们年纪竟然有帅哥，我竟然不知道！”
“天啊，三班的吗，好帅啊……”
苏清楣抿着唇偷笑，那别人嘴里一口一个的帅哥，嘿，是她男朋友。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把围在荣誉墙前的人哄散：“干什么、干什么，都围在这里，操场那边还没人扫呢，快去。”
“还有边上那两个，”那声音越来越近，“竟敢不穿校服，你一天没毕业，你一天就还是一中的学生，上学就要有上学的样子……”
唐殊不慢不紧地转过脸来，与正在走过来的杨芳对了个正着。
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杨老师。”不穿校服的两人怂了吧唧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