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

    苍梧来时如汹涌的大潮,退时却是无奈和奔逃。

    四方的天乾军已经从各个方向,同时杀到了核心,团聚在一起。

    围着中间的那百步沙场。

    他们护着那一片死亡的空地。并没有对退军的苍梧兵要追的意思。

    终于,在如此号角之下,两方人被分开。

    直到正午,整个天地再次静默了下来。

    淋漓的血从每个人的刀兵甲胄上落下,他们静默的伫立在原地,看着那个方向,没有人露出战胜和敌军退军的喜悦。

    他们悲伤,悲伤到了极致,唯有满面的迷茫和彷徨。

    寒魏彰只看见了一片猩红,随后越来越红,逐渐红成了黑,又黑的深不见底。

    他感觉似是被那黑刺得睁不开眼,可他挣扎了两下,又睁开了眼,竟是一片光明。

    “少主!”

    他被人拍了一下,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

    “今天大哥从天都回来,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又闯什么祸了?”

    寒魏彰不知怎么的,鼻子和眼睛一酸,看着面前的人。

    “叔父。”

    可是随着他开口。天空中一声熟悉的鹰啼,他抬头看向天。

    小鸣飞过冰蓝的边关长空。

    在他看天的功夫,寒世严驱马从远处而来,他下马朝旁边的兄弟点了点头,又问出神的看着天空中的飞鹰的儿子。

    “彰儿,喜欢?”

    寒魏彰转过脸,那一瞬间几乎哽咽,他看向寒世严,千言万语却梗住了,

    随后,他也看见了自己。

    一个陌生的,无忧无虑的,自己。

    那个自己朝面前的寒世严一拜:

    “父亲。在边关没有见过那样的鹰。”

    寒世严似是想到什么,哈哈一笑道:

    “边关当然没有,这是玄机天鹰,传说是天机神的使者,它们生在神寂海边的悬崖上,只有天都才有。”

    “那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天都的贵人相赠。”

    寒世严从衣袖里摸出了鹰哨朝空中吹了一下。

    小鸣直直的俯冲而下,却并没有落在寒世严身上,而是逗旁边的寒魏彰玩似的,从他面前略过。

    在这个看呆的年轻人的额上用喙敲了一下。啄出了一个红印子。

    随后,在寒魏彰伸手前,又低空而起,直冲九霄。

    寒魏彰委屈的揉着额角上的被偷袭的红印,逗的旁边的叔父哈哈大笑。

    寒世严从马上抽出了一支箭,折掉了上面的铁质箭头,把鹰哨和断箭一起给了寒魏彰,哄道:

    “它叫小鸣,你去试试吧,要是能捉住了,它就给你养几天。”

    他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寒魏彰,慈祥中带着鼓励。

    年轻人接过,跳上了寒世严来时的马,迫不及待追鹰而去,欢喜异常倒是不忘道:

    “谢父亲!”

    看着他策马远去的背影,两位长辈都不禁笑了,转身走回了天乾军营,随他去了。

    “天都的人送的?谁啊?陛下?”

    “不是陛下。自然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人。我正在考虑怎么回礼,你说把彰儿回给别人如何?”

    寒世严朝旁边的弟弟玩笑道。

    “大哥,你这回礼也太重了,你想送指不定别人还不想收啊。哈哈哈哈哈。”

    “罢了,彰儿以后去天都述职,自然会遇到那个人,到时候再说吧。”

    寒魏彰看着两人逐渐在一片光明中走远的身影。一着急的跟上,追着跑了去:

    “叔父!”

    “父亲!父亲!!”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停住,甚至回头看他一眼。

    他追着那两人而去,可眼前的景象一变,天色暗下,一驾披着红披,挂着金铃的婚辇横在了眼前。

    前后是绵延不断的恢宏无比的送嫁礼车,一眼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似是从天上来,往地狱去。

    锦绣的囍字飘缎如招魂的红幡。

    他仰头,才看见了上面天机神赐福的纹绣,和满眼的珠玉珍宝。

    可无论他怎么看,那红披层层叠叠,绸布锦绣纱雾浓重的囚笼一般。

    与这红色的华丽囚笼,同行送亲的人穿着红衣面覆红纱,却是各个行尸走肉一般如送丧的小鬼。

    他看不见任何一张人的人脸,同样也看不见那嫁辇上的人。

    但是,他知道只要他跟着走,就会跟着这一队送喜的队伍,去往无间的黑暗地狱。

    “…这是公主…的送亲队……滚开…。”

    那些红衣的送亲鬼,勾勾的笑着说着嘲讽的话,驱逐着旁边莫须有的人。

    他心里一委屈,赌气似的,还是追上了那和亲送喜队伍的主驾婚辇。

    前面是黑暗如何,前面是地狱又如何?

    他想要追上,却发现自己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他遥遥的看见,那婚辇上的人似乎是掀开红披,偷偷的看了他一眼。

    这次,他没有低头,不敢对视,

    他泪流了满面,大声唤着:“涟江!”

    可是,他还是追不上,嫁辇上的人也还是放下了红披,只是赏赐般的看了他一眼。

    鲜血顺着那红披落下,送亲的队伍途径之处,化成一片血海。

    寒魏彰惊恐的低头,他既追不上光明,也跟不得黑暗,他脚下一沉,直直的落进了这片血海之中。

    血海的血倒灌进了眼鼻口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沉寂的无边血海之下,一切都消失了。

    他难过的想哭,为什么会如此孤独?

    终于在这寂静无声的血海之下,隐隐传来哀嚎恸哭之声,撕心裂肺。

    他被那哭声惊得似是比方才孤独还痛苦和难受。

    他听见了那哭声在说话。

    “将军……将军。”

    “他没有死!”

    “寒魏彰,我命令你睁开眼,我命令你活过来…你不许死………。”

    “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

    血海的海底逐渐暗去,浓重到了极点的血红便是黑暗。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想要听清,想要开口说话,想要潸然泪下,都抵抗不了那黑暗的压迫和侵袭。

    涟江……涟江。

    他握紧了拳,真的已经拼尽了全力。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天落雨,雨却带着温暖。

    寒魏彰感觉黑暗的尽头,竟然是涌入心间的温暖。

    他听见了耳边的心跳,他闻见了熟悉的战场的刀兵铁腥和血腥味。

    他感受到了边关的风,拂过他的指尖,感受到了落到自己脸上的不是雨而是泪。也感受到了那抱着自己的怀抱。

    他委屈和害怕的,几乎不敢睁眼,可是他也感觉到,那双熟悉的温柔的手,抚过他的眼前,却停住了。

    她顿了顿,移开了挡在他眼前的手。

    在她移开手的时候,寒魏彰睁开了眼。

    也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我的公主啊。我的涟江。

    她震惊,哭泣,却又露出一个笑颜。已经哭哑的嗓音,嘶哑却极其轻柔,她抚过他的脸,一遍遍确认他真的活了过来,而非是自己的幻觉,在确定之后,就是那强撑出的笑颜也压不住哭泣,泪如雨下,她哭着又觉得该笑,可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将军,赢了,我们赢了……。”

    寒魏彰肯定的露出微笑,他抬起手,擦了莫涟江脸上的眼泪,但是比起擦泪,他停留了一会,更是确认了真的活过来了。

    以及,活着,能看见她,实在是太好了。

    “别哭了。”

    他轻声温柔的安慰道。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生死对另一个人会如此的重要。

    可是,随着他出言安慰只是让莫涟江哭得更厉害了,她咬住唇,连连点头,嗯。不哭了。

    齐鑫肖素和离扉站在一边已经惊呆了。

    他们原来近前,是想来替寒魏彰收尸和宽慰莫涟江。

    他们也看见了插进寒魏彰身体里的刀,和已经停了呼吸的尸体。

    可是,此时,他们却在眼前看着寒魏彰活了过来。

    这一时间,都不知该惊惧,还是该怀疑自己的眼睛。

    以至于,即便看到他醒了过来,看到他伸手摸了莫涟江的脸,还是不敢近前一步。

    不知怎么办是好。

    “不是致命之处。”

    寒魏彰摸着身上的刀,偏了左边,可就是偏了一些,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

    他想起开战之前,莫涟江亲的左脸,也许冥冥之中,当真有她在保佑自己吧。

    他宽慰着莫涟江,也宽慰着站在旁边的三人。

    说罢,自己握住了身上的刀,皱起眉忍住疼,往外抽着动了动。

    “将军!”

    四人都是大惊,刀才移了分毫,就被莫涟江担忧的握住了手。

    “我知道我的伤,没事。”

    寒魏彰看着莫涟江,眼神清醒,却也疼的有些涣散。

    莫涟江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生怕这刀抽出来之后,他会又流血,又出事。

    “我要站起来。大家还在等我。”

    寒魏彰朝她微笑。

    他濒死其实多半是毒发,刀伤在凰焰之下,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莫涟江这才颤抖着手,松了开来。

    四人瞪着眼,眼睁睁的看着寒魏彰自己闭上眼,紧锁眉头,呼吸沉沉加重,忍着疼,闷闷的哼了一声,鲜血淋漓的把刀从身体里抽了出来。

    他捂着身前的血洞,被莫涟江搀扶着,慢慢的在所有,死去的,活着的,天乾军面前站了起来。

    见此情景,整个天乾军沸腾了。

    “神佑天机,天乾必胜!”

    “神佑天机,天乾必胜!”

    …………。

    欢呼之声,胜利之声,响彻天地,淹没了一切的悲伤,迷茫和彷徨。

    肖素齐鑫和离扉,在近处看着一切,看着欢欣鼓舞的天乾上下。再也忍不住满眼的热泪。

    他们举起手中的刀,跟随在莫涟江和寒魏彰身侧,无比钦佩,千言万语只剩一句话:

    “神佑天机,天乾必胜!”

    莫涟江架着寒魏彰,伸手死死的捂着他身后的血洞,热血流淌过指尖,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流淌。

    她咬着唇咬出了血,浑身都发抖,在所有人都喜极而泣的时候,她感受着那流过自己手心的血,按都按不住,却只想哭。

    寒魏彰身前是劫后余生的滔天之喜的天乾军。

    身后,是死死捂着他伤口,想要止血的手,那手温暖纤柔,却给了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唯独给了他力量和温暖。

    “涟江……。”

    在这样胜利的大喜时刻,他只是小声唤了一声莫涟江。

    他对这个人的感激,他对这个人的爱意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再说话,别再动了。”

    莫涟江哭着,手下按重了怕他疼,按轻了怕这血止不住,左右为难之下,着急的都要不知道怎么按了,实在是再也忍不住埋怨道:

    “装逼也要有个限度吧!”

    “哈哈哈哈哈哈……。”寒魏彰忍不住笑了,靠着她放心的累极了的闭上了眼,呼吸平稳安详,在她耳边小声道: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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