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军

    寒魏彰和莫涟江两人方能起身,得了军中的汇报就去了停着苍桀尸首的空地。

    苍桀躺在棺里,身上盖着苍梧黑红色的“苍”字军旗,寒魏彰和莫涟江并排站着。

    两人握紧了彼此的手,寒魏彰才敢伸手,确认似的掀开了盖着苍桀的尸体的军旗。

    他把苍桀挡在胸前的胳膊拿下,调整了一个安稳入睡的姿势。

    他的尸首十分完整,这样看来仿佛只是平静的睡着了,随时都会坐起来一般。

    唯一的致命伤,就是刺入心脏的那一剑。

    而在那贴着里衣的胸口,隐隐可见一黄金面具在打斗中深深的嵌入了胸膛,又被寒雨剑劈成了两半。

    这黄金的面具,他随身带着却并没有成为他的护佑。

    莫涟江和寒魏彰看见那黄金面都有些复杂。

    寒魏彰以前在霜州看莫涟江戴过,他从心里觉得,如果这世上当真有谁能和莫涟江并肩而立,当真有谁能配得上莫涟江,那就是苍桀。

    可是,天下,身份,命运,却注定了苍桀会站在他心爱之人的对立面,至死方休。

    和苍桀相比,他是何其的幸运。

    他不敌此人,但是他胜在了幸运。

    莫涟江看着这永远倒下和沉睡的敌人,心中只剩下平静。

    对他的恨意,恐惧,和难言的复杂,在这一刻全数烟消云散,随死而灭。

    寒魏彰转头,觉得她应该是看着他在才不得说些什么。问道:

    “你要单独和他待一会吗?”

    莫涟江释然的摇了头,她伸出手,仔细的替苍桀盖上了军旗。

    这由寒魏彰掀开的军旗,又由莫涟江亲手盖上。

    “我已经送了他最后一程。人死如灯灭,他已经走了,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寒魏彰点点头,朝旁边的军兵挥了挥手,不无感慨,道:

    “盖棺,立碑入葬。送苍梧大将。”

    在场的兵士,包括寒魏彰都向他行了天机的军礼。莫涟江不是军兵,也是垂首。

    等他们亲眼看着苍桀的葬事妥帖的做完,寒魏彰才和莫涟江去了别处。

    在天乾第一宣传喇叭齐鑫的传言下。

    昭晔公主一直天乾军中,她是涟江先生,是下仓官仲依,是谍令魁首,她出奇谋,助天乾以少胜多,与天乾生死与共,这样的传说,那是星夜传遍了整个沂翎关。

    如此奇闻和传说一出,吹的比边关的风还要快。

    原本,莫涟江只是在布置下一步的安排之前,亲眼去了解一,天乾军如今剩余三万人的情况。

    结果,就这么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在军中走一走,山呼海啸:

    “昭晔公主万岁!”

    这随便的一走,倒像是有什么很重大的政治意义似的。

    寒魏彰知道她身体还没好,听莫涟江说要去看看军中,他也就跟着了,正好他也去亲眼看看。

    比起看各营汇报上来的冰冷的伤亡数字,亲自走走看看,对记住和把握整个沂翎关天乾的情况更加有利。

    “将军,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别喊了。”

    莫涟江不得不挂上个当真属于昭晔公主的微笑,一一点头回应。

    但是,这么笑久了,点头点久了,也累啊。

    可不笑,路过的每一营,每一人,如此兴高采烈的和她招呼,她总不能不睬不理。

    寒魏彰看着眼神中爆发热烈和惊喜的天乾军军众。

    身为天乾将军,他说万句,也没有这样生来便是天机国巅峰的皇族,亲自来他们当中走一走,更鼓舞士气。

    莫涟江出现在这里,是向整个天乾说明,天机国重视他们,他们的舍生忘死,浴血厮杀,天机国在看着。

    他低下头,朝莫涟江小声的,无辜道:

    “又不是我让他们喊的。让他们说出这话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莫涟江微笑着,看着众人。

    脑子里却冒出原先说寒魏彰的话,并暗暗提醒自己:下次要注意装逼的限度。

    寒魏彰倒是很少看莫涟江这样客气的,又藏着些有些羞涩的笑意。

    他觉得倒是稀奇,倾身靠近莫涟江的耳朵,沉声道:

    “昭晔公主……万岁。”

    莫涟江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笑意当时就差点稳不住了。

    她耳朵腾的红透了,从耳边传来的呼气,灌进脖颈,吓得她后背都麻麻的。

    莫涟江脚步不自觉的快了两步,可是不论她怎么快走,都跟在后面的寒魏彰,以及因为莫涟江的反应被逗得露出个笑意。

    两人逐渐加快的脚步,到了后军才被这里的哀嚎和血腥震的停了下来,也严肃了起来。

    寒魏彰伸手拉住前面莫涟江的胳膊,道:“前面的人要休息,走吧。”

    他说的是别人要休息,事实上,对莫涟江要去亲眼看那些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有些不忍心。战争残酷,活着比死了要忍受更加长久的痛苦。

    莫涟江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寒魏彰,两人都在各自纠结。

    寒魏彰看着她,也许后军的人,比他们所有人都更需要昭晔公主。

    可是,这对她好吗?她是昭晔公主,就该承受这种残忍的景象吗?

    原本,他是劝说的,可是在莫涟江坚定的看向他的那一刻,他还是转了心意,道:

    “我陪你一起去。”

    他上前一步,原是跟着身后的,上前牵住了莫涟江的手,和她并排走着。

    这里没有前军和中军的欢呼,只是在莫涟江走进的时候,痛苦的哀嚎声,轻了些。

    莫涟江看着满眼的残肢断臂,除了脑袋,少了哪里的都有。

    染血的纱布堆积成山,老大夫带着几个兵丁,正在给一个中了毒部的毒的士兵,活生生的锯腿。

    她下意识的不敢看,可又不知什么出于什么想法,眼睛闭也不敢闭的看着。

    “醒醒!醒醒啊!公主来了,昭晔公主来了!”

    那些躺着的人都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后军照顾的兵丁,着急的对那锯腿的军兵哭着吼道。

    莫涟江疾步走上前,握住了那人因为剧痛而一直在发抖的手,根本不顾那手上满手的血。

    可是,血能不顾,那一点点降下的温度,是即便她是昭晔公主,也帮不了任何忙的无助。

    她抬起头,从那双逐渐散开的瞳孔里,看到了流泪的自己。

    那人露出一个微笑,再也不会疼了。

    莫涟江又握了一会,老大夫看着人,摇了摇头。

    既来不及客套,也来不及行礼,对随行的后军兵丁叹了口气,道:

    “下一个吧。”

    他们转而又去了下一个躺着的军兵身边,只留了寒魏彰和莫涟江两人一站一坐的静默的守在这具尸体身边。

    莫涟江抽出手,颤抖着,伸手给他合上了眼睛。

    一切都在沉默中结束。

    安静,是对亡人最高的尊重。

    五魁聚首,再议事的时候,莫涟江坐在属于谍令魁首的位置上,还是有些没有从方才的震撼中反应过来。

    齐鑫,肖素和离扉也听说了莫涟江和寒魏彰刚刚从后军回来。

    他们进了议事的营帐,看见莫涟江这样的反应倒是不稀奇了。

    就是看向上座的寒魏彰,眼神中,难免有些责怨。

    寒魏彰也看懂了三人的眼神,那眼神中写满了一句话:

    好好的带公主去后军看什么?

    他看回去,眼神回道:

    怪我了??

    三人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一致又看向寒魏彰认为:怪将军。

    寒魏彰哼了一声,委屈。

    莫涟江才从走神中反应过来,她嗯了一声,看不知什么时候,五魁已经来了四人的。

    她回过神,又恢复了正常,朝面前的三人,下意识的行了同僚之礼,拜了拜。

    倒是把肖素和齐鑫弄得有些堂皇了。

    “殿下……殿下……这……。”

    离扉笑得呵呵的。终于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们也感受一下自己的惶恐了。

    “我既然在天乾军中,公主不公主的,就不用在意。大家随意吧。”

    齐鑫唉了一声,看着离扉和寒魏彰埋怨道:

    “将军,离叔,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先生的身份,你们也不告诉我,都是自家兄弟,生份了啊。”

    离扉笼着袖子,道:“就你那没个把门的嘴儿,告诉你,第二天,整个天机国都得知道。”

    齐鑫嘿了一声,朝莫涟江道:“先生,你听听,你听听,离叔这话……。”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是最快接受,也是最快没当回事的。

    莫涟江连忙打哈哈道:

    “我托将军和离叔保密,不是不信大家,就是这事一开始是少一个人知道,对我就是安全一点,到后来,也就不重要了。现在知道也不迟嘛。”

    肖素笑了笑点点头,比起高高在上的公主,这样的莫涟江,他们熟悉又欢喜。

    就在四人确实已经改回了对莫涟江的正常的表现并且决定开始议事的时候,一阵霹雳的惊呼从帐外传来,又把帐内的人拉回了这件事上面。

    “啊!殿下!!!!”

    莫涟江满头的黑线,这最咋呼的人来了。

    还没见到人,这声音已经在帐外传到了帐内,随后一个庞大的身影,闪进了帐中,扑通就朝上座跪下了。

    看都没有看的开始痛哭流涕,

    “殿下!殿下!!!!

    贺兰不知殿下如此身份,不知道啊!!!

    呜呜呜呜呜~

    我打了殿下,殿下还在战场上救了我!!!

    我这条命就是殿下的,殿下要打要骂,要贺兰提头来见,贺兰绝无半句怨言……!

    呜呜呜~~!殿下!殿下!!!!”

    肖素一路把贺兰救出了战场,又看着贺兰被纱布扎的严严实实,此时还能醒来,还能这么折腾,倒是真的有些佩服了,他忍着笑,对贺兰提醒道:

    “贺兰,贺兰,你的殿下在这里呢,你看清些,上座的是将军。”

    莫涟江那个堂皇啊,而且当时都已经说此事不提不提了,他倒是又记挂上了,说得莫涟江恨不得此时立刻马上挖地洞走掉。

    她站起身,走到贺兰身边,拍了拍哭的抽抽啼啼,哽哽咽咽的贺兰,扶起他,宽慰道:

    “贺将军,说什么救不救的,多见外啊。

    你醒了,醒了是好事,不要这么激动。”

    贺兰这才睁眼看了看,还当真是寒魏彰坐在了上座,也就是他刚才痛哭流涕,表忠心的位置。

    他不满的嘟囔道:“殿下都来了,将军怎么还是上座……。”

    寒魏彰闻言按在桌案上的手,捏了捏拳,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还念叨起自己的不敬之罪了。

    莫涟江扶起他一路扶到贺兰的位置上坐下,又是宽慰又是解释道:

    “这是天乾军中,我是谍令魁首,当然是将军坐在上座了,我坐上去,算什么回事。”

    齐鑫酸溜溜的揶揄道:

    “当时还说我们胳膊肘往外拐,这会怎么的?胳膊肘都拐断了吧。

    先生,你别搭理他,还扶他?让他自己矫情去吧,还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莫涟江抚了抚坐成一团的贺兰后背,朝旁边的齐鑫连忙道:

    “贺将军伤还没好,嘴下留德,少说两句。”

    “呜呜呜呜呜~。”

    贺兰哭的越是厉害,对面的肖素和离扉就笑得越开心。

    这会儿帐中,哭声笑声都是活着的声音。都是大战之后,劫后余生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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