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

    天都西城街后,罗刹市。

    这里已经被天坤军给肃清空了,而僻静的城墙下,前后停着两驾马车。

    寒魏彰看着那被天坤兵护着的马车,紧张的握紧了莫涟江的手,让她走慢一些,把她护在了身侧。

    看着两人过来,守卫的天坤军向马车上的人说了两句。

    先是后面的马车上,被马夫和侍从搀扶着走下一人。

    莫涟江看了看从马车上下来,远远的等着两人的那个身影。

    寒魏彰沉着脸色,不见悲喜,更没有一丝认亲的喜悦,他脚步慢了下来,可早前已经答应过来见人,此时,倒也不会反悔,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抵触。

    看两人走的不快,远处的那人反倒是等不及的亲自走了过来。在二人面前站定,

    极有礼仪的朝二人拜道:

    “臣,魏书贤,参见公主殿下。拜见寒将军。”

    莫涟江连忙扶起他,这一扶之下,才发现他衣下的胳膊激动的在微微颤抖,她笑得祥和亲切道:

    “魏大人,不必多礼,何况我们将军也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

    魏书贤被扶起,看着面前的莫涟江,眸子中隐约泪光和颤抖。

    莫涟江在后悄悄的晃了晃寒魏彰的胳膊,提醒他别愣着了。

    寒魏彰才拜下,顺着莫涟江一家人的话,拜道:

    “见过舅父。”

    那尴尬感,就是旁边的莫涟江都觉得尴尬了。

    她忙打了圆场,道:

    “魏大人,没想到我们小寒将军长这么大了吧。

    原先不觉得,现在看来我们小寒将军容貌眉眼,是和魏大人有些像了。

    难怪看着第一眼,就感觉亲切,熟悉。”

    寒魏彰听着她话里的那一声声“我们小寒将军”忍不住看了看她。

    堂堂天乾主将,被她说的,和她差了辈份似的。

    感情她和自己自来熟,都沾着这天都舅父的光了?

    他在心里嘀咕,面上也有些不服不忿。

    他可觉得一点也不一样,要说容貌,明明是他好一点。

    他对莫涟江的拉家常,和面前因为闻言微微露出笑意的魏书贤都没什么表示。

    魏书贤客气的回道:

    “寒将军长得更像臣妹。”

    气氛依旧尴尬,魏书贤倒也不慌忙,也没有现在要和寒魏彰拉家常的意思,而是伸出手,向后引道:

    “今日臣是陪同太子殿下而来,公主殿下,寒将军,这边请。”

    说罢,领着两人,带去了头车的位置,朝那车里的人引见道:

    “禀殿下,人来了。”

    车里静了片刻,随后,车里的侍从只是掀开了马车的窗帘,让外面的人依稀能见到车里的人,那人却并没有下马车的意思。

    寒魏彰还没来得及看见那车里的人,就被这窗帘掀开后的一阵奇香,直扑面而来。

    像是雪松和山间流水的清香。

    雪松和山间流水的清香,他在边关的山林中,不是没有闻过,可这样完全用人工复刻出来的香,就确实没有闻过了。

    明明是阳春白雪的香,出现在这三教九流聚集的罗刹市,只让他觉得虚假的格格不入。

    同样,那车里的人,嫌恶的用手在口鼻前挥了挥,似是这里的空气都是臭的,车内的男声传来,不满道:

    “选这处地方,脏污不堪,也亏你们想出来。”

    站在近处,车窗外的三人都听见了。

    魏书贤拜下,似是解围,也似是提醒旁边寒魏彰,车内之人的恩德,他即便是不下车,能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对他们三人的恩赐。

    宽慰道:

    “殿下屈尊来此,臣等不胜惶恐。”

    能让魏书贤称一声“殿下”,能让天坤出兵守卫,能用的上如此之香的人,能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寒魏彰想了想,确实就是莫涟江以前提过的徽铮太子莫林樵了。

    说罢,莫林樵看向寒魏彰,问道:“你就是天乾总将?”

    莫林樵看向了车外的年轻人:此人身姿挺拔,面庞苍白俊秀,清冷非凡,极致美丽容貌和难言的气质,让他像是月宫里的仙人。

    唯有眼尾唇间的殷红沾染一丝人间颜色,清冷间多了些艳色。

    除了腰间配剑,完全看不出一点武人肌肉纵横,风吹日晒的样子。

    更是和莫林樵想象中那种虬冉纵横,不修边幅的边关人模样完全不同。

    可此人衣衫粗布落魄,衣袖上明显有一节是缝补过。

    他生得这幅模样,若是穿的好些,便是天都哪家高门贵族的娇矜公子。

    而穿成这样,看起来多少有些像那最惹贵族垂怜的落魄面首了。

    莫林樵哪怕不喜好男色,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暗暗感叹:若是这样的人生在天都,该是惹得多少人千金博笑,日思夜想的疯狂。

    就这样的人,能是统御边关虎狼重军,三军之一的军首?那能靠谱吗?

    怕是也是沾了天乾军队本身强大的光,又攀上皇族公主,才得此殊荣罢了。

    寒魏彰对上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高位者的俯视打量和奇异,和在这打量和奇异之后带着的鄙夷不屑。

    莫林樵先是看了他,又看向了寒雨剑,眼中的奇异鄙夷和不屑才平复了些许。

    似是不相信这落魄面首般的年轻人,竟然能带兵击退苍梧,完成连寒世严都没有完成之事。

    可是寒雨剑象征着天乾之权,这才不得不信了。

    他没来由的产生了被轻辱的愤怒和反感。

    所以,他一直不喜欢别人如此看他和夸赞他的容貌卓绝,甚至年少时候还挺羡慕贺兰那样的模样。

    也许天机皇族看人就是如此,他们本就高高在上。寒魏彰想着莫林樵的身份,努力想压下这份愤怒和反感。

    可这么一想,冷不丁想到:

    莫涟江可也是天机的皇族。

    当初,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无论是那嫁辇上的遥遥一眼,还是沂翎关外的相见,她似乎也是对他的容貌也带着奇异。

    甚至,更是直言不讳的夸过。

    可他怎么没有这样的反感和愤怒的感觉?甚至还分外的心中欢喜。更觉得生得模样实在万幸的好了。

    那她的眼神中是缺了什么?还是多了什么?

    寒魏彰忍不住想着,想到这,他心中的反感尽失,只剩一片温温和和的柔软。也因为想到和莫涟江的初见走了些许的神。

    明明是在这样的时候,明明莫涟江就在他身边。

    莫涟江看太子发话了,寒魏彰也没有什么反应,连忙提醒道:

    “将军这是第一次见太子吧。太子天颜,惊了将军,将军还不快拜见。”

    寒魏彰又转头看了看莫涟江。

    看莫涟江使眼色,才朝马车上的人,拜道:

    “末将寒魏彰,拜见太子殿下。”

    莫林樵并没有让寒魏彰起身,又转向了旁边一路奔波的莫涟江。

    她同样粗布衣衫,衣袖衣摆更有明显剪了的痕迹,因来不及缝边,多少有些散破。除了脏污难掩绝色的容貌,穿着和平民甚至是流民无异。

    见此,莫林樵只是淡淡道:

    “回来了。”

    莫涟江笑了笑,虽然她是唯一不用称呼莫林樵为太子殿下的人,但是她和莫林樵着实也不太熟,她被放养在神殿,王宫少去,而莫林樵则是被重养在王宫,给予厚望,两人就是同父母,一般也不怎么来往。

    除非如此,无事不登三宝殿,莫涟江想着是她有求于人,便好言客气道:

    “好久不见,皇兄。”

    莫林樵上下打量着莫涟江,忍不住道:

    “你是天机的公主,该时刻牢记公主之仪,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让人看到了真是丢莫氏的脸。传出去,让人耻笑。”

    他话说得认真冷淡,丝毫没有任何兄长训斥间带着心疼的意思,只是出于皇族的脸面的训斥。

    寒魏彰拜着的动作,就是莫林樵没有让他起来,都维持不住了,直起身子就要辩驳。

    反而是被莫涟江制止了。

    莫涟江从小这种话,向来听多了,每次明灵帝来神殿时候都会这般训斥,太子有时候跟着,现在也开始有样学样了。

    原先她还当真收拾收拾,在明灵帝来神殿时候收敛,后来她发现收敛又如何,有公主之仪又如何,除了难受了她自己,明灵帝还是会挑这那的事,在她意识到根本不是公主之仪的事之后她也就再也没有在意过这些训斥了,她笑嘻嘻道:

    “天机莫氏只要有皇兄维持方仪体面就行了。

    苍梧已退,对父皇和皇兄来说,我这公主之仪,还有什么用?皇兄多虑。”

    莫林樵听着她明里暗里的意思:

    嘲讽他们用公主和亲而避苍梧锋芒的懦弱,

    提醒他们,记住她身为公主的和亲之功。

    莫林樵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更是无言以对,也就不再和她胡搅蛮缠。

    “太傅,人,本宫见到了。你把他带去安排,大庆之时,不要让本宫失望。至于,昭晔回神殿吧。不要出来疯了。”

    寒魏彰不等魏书贤领命,也不再等莫林樵让他起身的说法。

    直起身子,直视莫林樵,

    他原本觉得莫林樵是莫氏,是太子,更是莫涟江的兄长,哪怕他对自己以貌取人,鄙夷不屑,他也该尊重。

    可现在他如此轻慢莫涟江,他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定定的反驳道:

    “太子殿下,天都动荡,公主此时回神殿,不妥。”

    他不同意。

    此言一出,不仅是莫涟江和魏书贤被惊到了,莫林樵也因此等失礼和冲撞,满面的愠怒。

    他瞪起眼,怒道:

    “天乾总将,自恃功高,就是这么说话的?”

    魏书贤眼神中晃过一丝惊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莫涟江已经圆场,道:

    “皇兄,边关的大家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不比天都讲究繁礼。将军这才以为皇兄和我一样。

    如此出言,皇兄有大量不要介意。

    这事怪我,怪我,我给宠坏了。”

    寒魏彰闻言又要辩驳,被莫涟江一后肘轻轻的敲了一下。示意他不会说话就赶快闭嘴。

    连马车一旁的魏书贤都紧张的盯着寒魏彰,摇了摇头。

    她又看莫林樵张口欲言,就知道莫林樵要说什么。

    公主是公主,他是太子,比公主更高贵。这里是天都,不是边关,巴拉巴拉一顿,怕不是寒魏彰要更生气了。

    情归情,理归理。

    就算寒魏彰再生气,再想替自己出头,君上臣下,也确实说不得什么。

    她连忙拉住寒魏彰,推给魏书贤道:

    “魏大人,按皇兄的话,离大庆没几个时辰了,你快带人走吧。”

    寒魏彰一着急,直接道:

    “你呢?神殿危险,不能回去。你和我走吧。”

    莫林樵听见了,冷哼了一声,还真是如莫涟江所言,他对莫涟江说话,甚至连殿下都不称呼。

    真把她当成个普通的民女看了。

    他抬眼看了眼侍从,让侍从放下了窗帘子。不再搭理外面的喧闹。

    莫涟江看莫林樵放下帘子,这才放心的朝他笑了笑,

    她踮起脚,让寒魏彰弯腰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

    “我不去神殿,我待在太子身边,那些刺客不敢来,天坤军也不敢怠慢,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放心我。你也放心和魏大人走。”

    寒魏彰听完,抿着唇,并没有放心的表情,而是眷恋的牵住她的手,任性的不肯松开。

    再次坚持道:

    “你和我一起走。”

    离大庆任礼还有几个时辰,可这几个时辰,他也不想分开。

    她拍了拍寒魏彰的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宽慰道:

    “几个时辰之后就是大庆开始的任礼了。

    前面是凌霄阁拜将之路,我没有资格和你一起走,不过我一定会代大家去看你。

    我们都陪着你。”

    这次,她特地说的是“我们”。

    而这我们都有谁,他们俩都明白。

    寒魏彰红了眼眶,这才松开了手。点点头。

    再次确认道:“你一定要来。”

    莫涟江嗯了一声,朝他笑了笑。随后眨眼,眼色狡黠,抬高声音,引起周围一众天坤军的注意,跳上了莫林樵的车,掀开车帘,就坐了进去,只听车内朗声道:

    “我与皇兄,同父同母。此时,同车同行,以诉思亲之苦,怎么了?!”

    “谁要和你诉思亲之苦!你离我远点!!!”

    马车上的珠玉一阵晃动,就是莫林樵着急起来,那“本宫”,也改成了我。哪有什么东宫太子之仪。

    让外面的魏书贤,忍不住笑了笑。

    寒魏彰却还是难受,捏紧了手心里残留的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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