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

    莫涟江拿着锦盒走出祭庙的时候,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雕花琉璃的祭庙的庙檐。

    随着她转身又抬头的片刻,那隐藏在庙檐后的身影比她的目光更快的跳向了围墙外,只留下黑色的衣角拂过了檐角的垂铃,悠悠晃了晃,带起似有似无的声响。

    在整个离山上,有如此身手的是谁,不用说了。

    莫涟江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堂堂天乾总将,铎城之主,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这种飞檐听墙角的事,倒是做起来心安理得。

    她敲了敲手中的锦盒,收起了笑意,走去寻那听到了所言一切的人。

    莫涟江知道这人在和她赌气,但是她走了一圈,直寻到了深夜,都有些走累了,就是问人,硬是没有人见到寒魏彰。

    莫涟江看了看山下的天佑。又看了看山顶,这才耳根一红,在夜色中,走向了山巅。

    那端坐在那片空地上的人还得是谁,

    他身前放着已经抽出剑鞘的寒雨剑。学着她的样子是盘腿端坐着,看着山下的一切。

    莫涟江走上前,给他披上黑色大氅,这才自己同样穿着厚厚的披风席地而坐,道:

    “将军,你可让我好找。差点我就要以为你下山投天佑去了。

    这荒郊野外的,你还睡出感情了?”

    寒魏彰这才转过脸,两眼红的厉害,看向还有心情开玩笑的莫涟江,道:

    “这天下景色是好。可我……我觉得冷。”

    他知道,江山如画,他想坐这里也找找那种俯瞰江山的感觉。可看着这江山,他只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想着她的笑,她的话,她的温度,也想和她分享。

    倒是江山如画,却不及她。

    莫涟江被逗得噗得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喃喃道:“是挺冷的。”

    她今早坐在这里已经试过了。

    寒魏彰看她根本没当回事,还在这里懂装不懂,就觉得心里委屈。

    他想他也就是个武人,直接说开了,他红着眼,道:

    “你要我死,要用我的脑袋去垫一垫王座,也不是不可以。

    我生,我死,我都陪着你。用不着这么麻烦,你要天下,要称帝,要正名,那我这条命算什么。

    但是!什么叫任何人都是你的,夫君只得有一人,有我一人就够了,还能有后宫不成!

    要真这样,我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寒魏彰看着她,认真道,看莫涟江听笑话似的连连点头,更是被逼急了握起地上的寒雨剑柄,提剑就往脖子上架,道: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剑都拔出来了!”

    “哈哈哈哈~。”莫涟江实在没忍住,嬉皮笑脸的看看地上的寒雨剑,又看看不知道一个人坐在这里哭了多久,眼睛红肿了,鼻头耳朵都红彤彤的寒魏彰。

    在这样生离死别的严肃时刻,莫涟江却有些恶劣的在想:难怪天都把那些漂亮的男宠,叫兔儿爷,这还真是生动形象的很。这谁招架的住。

    她坐起身,无比优雅得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想了想又道:

    “最后想见我一眼再死?那现在看见了,请吧。”

    “你!”

    毕竟,明灵帝已经说到了那个份上,寒氏变节,自立为王,他听到了都觉得有些后怕。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他的存在就是威胁。

    可再一想,若是莫涟江真的走上权倾天下的地步,开了后宫,嫌弃他怎么办?

    他会被逼到废王自立吗?

    他在这山风里,想了许久,他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委屈。

    最后,他得到的答案是:他不会,若是真走到那一步,他就算自杀,也不会让天乾反她,去废莫涟江立自己。

    而且,就莫涟江在天机国和天乾军中的威望,他为了帝王情爱之事要叛反自立,军中也不会答应。

    他越想越觉得与其闹到那种地步,还不如现在就自尽了,永远做她心里的白月光才好。

    他都已经想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气死了!!!

    寒魏彰被气急了,腾的站了起来,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是认真的,你也认真一点!”

    莫涟江抬头看着他,收敛了神色中的欢喜玩笑。

    是他说的让她认真起来,可她当真认真起来看向他的时候。

    寒魏彰又有些怕了,那是帝王之眼,君臣之意,他握剑的手难得的有些发抖,怕莫涟江真的因此对他有了猜忌。

    以前,帝王是明灵帝,哪怕是太子,他们猜忌他,忌惮寒氏,他都觉得他行得端坐的直,没什么,可将来帝王是她,她也如此,他该怎么样?他只是想到,就觉得一阵阵的锥心刺骨的委屈和难受。

    莫涟江也懂了,他在怕什么,在难过什么,只要他们因此有了猜忌,伤的就是他们双方。她收起了玩笑的心,正色道:

    “你敢蹭破点皮试试。寒雨剑是让你这么用的吗?收起来。明明在祭庙上都听见了。现在在这里矫情什么。我已经说了也宗庙里立了誓,还要我怎么样?”

    寒魏彰顿了顿,移开了寒雨剑,默默弯腰捡起了剑鞘重新收了回去,甚至挂回了腰带上。乖巧无比。

    莫涟江看着这样的他,哪能真板着脸训斥。她失笑,眼神中尽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宠溺。

    “坐下吧。”

    他几乎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随后更加乖巧的跪坐在了莫涟江对面。

    小心的看着她的神色,除了当真是累了,倒是真没有在听了明灵帝一席话后,对他的猜忌和杀意。

    “涟江,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听见你在祭庙里说,你想要和太子大皇子争权,我觉得这没有问题,你比他们更强,更合适。

    现在帝位唾手可得,你用帝位换了我的命,值得吗?只要我死了……。”

    莫涟江听着用手肘撑着膝托着脸,闭目养神,嗯嗯的点着头,在听到此,这才抬手打断了寒魏彰的话语,平静道:

    “你觉得,我要权利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称帝称王高高在上的那个名分吗?不。”

    莫涟江挥了挥手,道:“得到权力,是为了主宰自己的命运。是为了改变公主的命运。

    那按照父皇的安排,杀了你,就算得到了那帝位王座,还有什么用?那依旧是强加于我的命运。”

    她说话间,都没有睁眼。

    可白日里,在祭庙里,她却不是这样放下了所有戒备能放心展露她生而为人,也知疲倦的一面。

    明灵帝的话音犹在耳,

    “昭晔,去吧。”

    莫涟江触了触自己脸上落下的泪,她的泪是热的,是人的热。

    她抬起脸,她似是不加思考,又似是她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思考到了快成了本能,她同样斩钉截铁的回道:

    “我,莫涟江,在此向天地神明,向列祖列宗起誓,此生绝不杀寒氏一人。我莫涟江此世绝不负情义,我不负他。”

    明灵帝难以置信的瞪着连犹豫和恐惧都没有就拒绝的莫涟江。

    他以为她至少要回去纠结个一时片刻。得到的结果竟是这样的果断。

    他苍老的发须都颤抖了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莫涟江道:

    “昭晔,朕与你,父女一场,你当真要逼朕做到那一步吗?”

    莫涟江看着他,也知道当真如明灵帝所言,那对她是一世的坐立不安的骂名,她是万没有算到,明灵帝竟是会这样不顾父女情面,宁可自己被困死,宁可她遗臭万年也要保住莫氏江山。

    终于,她道:

    “父皇错看我,只要父皇现在就下诏书,诏令天乾军入天都平叛,救下太子。

    彼时,太子还活着。我也不会称帝。

    寒将军和天乾军平叛有功,可值一命。父皇觉得如何?我愿饶太子一命,用太子的命,换寒将军的命。”

    明灵帝终于撑着座椅扶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眼神中依旧是难以置信和惋惜。

    比起莫林樵,在理解了莫涟江的一切手腕之后的明灵帝更喜欢这样的接班人,他逼迫她,也是为了磨炼和断绝她称帝前最后的软肋和隐患。

    可现在,她却说要用太子的命换寒魏彰的命。那不是太子的命,那是她只差一步之遥的帝位。

    她做了那么多,现在却在这样的生死之间,说要让给太子。

    明灵帝起身,看着她,惋惜而颤抖道:

    “太子的命?你……你可想好了……,用王的命,换…一个兵的命,值得吗?”

    莫涟江恍然间觉得这样的提问,似曾相识。

    她没有表情,只是缓缓走到了明灵帝的桌案边,摊开诏书纸,备好笔墨,道:“请父皇下诏。”

    明灵帝看着面前被摊开的空白诏书纸,失魂落魄的重新坐了回来。权利,帝位,在她眼里,竟然是两样东西。

    这是挟君,滔天的摄政之权。

    现在她能挟他,将来,她会以完全无恙,圣洁的名声的挟着太子。

    明灵帝斜眼看了她一眼。

    莫涟江眼中最后的晃动早就冰冷了,她却在这种父女之间完全再不顾亲情的时刻,搬出了亲人之情哄道:

    “于情于理,这样都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太子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用区区一个军兵的命换父皇最疼爱的太子的命,这诏书此时,值得。”

    明灵帝颤抖的手,提起笔,不得不写下了这封诏书。

    天乾军入天都平定叛乱,捉叛军魁首霍岐者,以天机最高军功,授不死金,享万世荣。

    莫涟江满意得点了点头,吹了吹浮墨,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由明灵帝亲自手写的官话,看主要意思表达清楚了之后,才满意的卷了起来。

    又当着明灵帝的面,把旁边锦盒里的线香倒了,把诏书放进了锦盒之中。

    莫涟江看着明灵帝吃瘪的坐在座椅上,手中的笔失力的落在了地上。忍不住压了压得意上扬的嘴角。

    摄政,感觉也不错。

    拜谢道:“父皇英明,昭晔这就去安排。”

    想到这安排之约,莫涟江这才强撑起眼皮,把袖袋里揣着的锦盒摸出来,打了个哈欠塞到了寒魏彰手里,道:

    “带着诏书去找铎城的兄弟们吧。”

    “涟江…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寒魏彰激动的握着锦盒诏书,一颗心激动澎湃到满心满眼的复杂。

    让他离开,让他和铎城的天乾主力汇合,让天乾军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天都。

    那就相当于是放虎归山,放鹰上天,放龙入海。

    他想做什么,他是自立还是听命于莫氏王庭,都再也没有什么拦得住他了。

    那是,放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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