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冠冕。

    但作为天地共主，东华能清楚地感觉到天地灵脉伸展出一线，绕在凤九的右腕间，一阵微光闪过，便沉入她自身的经脉间，消失不见。

    这连接看起来甚至都不怎么起眼。

    但东华却知道它意义重大。

    “归墟祭祀完成，她如今已是天地承认的女主，在神后之位。”涂山娘娘显然也知道。

    “多谢娘娘方才出手相助。”东华道。

    “我这人情是给小狐狸的。很用不着你来道谢。”涂山娘娘却完全不领情。她走到那已经波光粼粼的广镜之前，“现在，说回正事，关于这归墟镜……”她话音忽地一转，“方才你既然说要道谢，不如，这归墟镜，就予我做谢礼吧，如何？”

    “不行。”东华断然回绝。

    涂山娘娘听了，不怒反笑，道：“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愧是做天地共主的——小狐狸就算做了天地女主，约莫也是学不会这个的。”

    她不过随意一句不知打哪儿来的调侃，然而不料东华听了，脸上却切切实实掠过一抹痛楚之色。

    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他甚至都没有皱眉。但是，有可见的痛苦侵染了他的五官。

    甚至似乎也侵染了他的整个身躯，连肩背都不再能那么挺直。

    就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沉痛给压弯了一样。

    ……无能为力。

    别说他现在是天地共主执掌六界生死。单修为到他们这种地步，无能为力这个词，也已经很难落他们头上。

    所以，涂山娘娘难得多了一句嘴，眼睛看着那镜子，却是问了一句道：“这镜，给你看的是什么？”

    这镜中幻象，并非只予凤九一人。

    天地众生，各人自有各人的迷境。只不过凤九修为浅些，又心无城府，所以她见到的幻象亦能为他人所见。

    而少年东华，因尚且年少，并不知这镜的用处，又一心只在凤九身上，大约并没能在镜中看到属于自己的幻象。

    然而，一旦他成了东华帝君，只消一瞥，镜中幻象说不定就已经历了数劫。

    只不知是怎样的劫？他人却无法窥探得。

    所以涂山娘娘有此一问。

    东华垂眸，答：“没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

    听起来答得有些敷衍。似乎答了等于没答。

    但涂山娘娘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回答已经泄露足够多的信息。且不是好的那种。

    身为天地共主，东华帝君必然会万事提前做好准备——然而应付好事是不需要做什么准备的。春明景和哪里用得上未雨绸缪？

    需要他未雨绸缪的，只能是最坏的景况。

    他说“没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所以，那镜子让他见到的，竟然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景况么？

    那会有多糟糕？

    涂山娘娘对东华帝君本人并没有什么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绪，但如今他娶了九尾红狐，勉强也算是她的姻族。“以小狐狸的性子，她说不定会恨你的。”她说。说到底，她心疼的还是小狐狸。

    东华苦笑了一下，道：“你恐怕还不够了解她的性子。”

    就你最了解她是吧？涂山娘娘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要你到时候别后悔。”她没什么好气地道。

    一行说着，她已向那镜子伸出手去。

    指尖尚未触及镜面，一道剑气凌空斩下——

    那玉琢般的指尖定在原处，没有退回来，却终究也没有再向前。

    “本君说了：不行。”身后东华道。

    涂山娘娘没有回头，只看着悬在眼前、剑气森然的苍何道：“久闻苍何之名，看样子，今日是要一战了？”

    “想必娘娘也看出来了，依此处布局，归墟镜必是归墟镇底之器，若没了它，只怕也就没了不盈不竭的归墟。大战在即，此时天地不能再横生动荡。此镜，动不得。还请娘娘见谅。”归墟此行，确实多借涂山娘娘之力护着凤九，所以，东华难得客客气气地，讲理。

    “可本宫也说过，本宫不会放弃归墟镜。”涂山娘娘也语气相当温和，转身。

    然而，两人一对视，杀气瞬间弥满——

    两方杀气一个冲撞，整个归墟似乎都摇了摇。

    那么，各凭本事——

    “咳！”一声呛咳声，打断两方的对峙。

    凤九勉强睁开眼睛，醒转过来。

    着实是有些勉强。

    她新纳天地灵脉，本需要点儿时间沉睡调息。

    方才两边杀气冲撞，动静不小，已将她撞了个半醒。稍早那几句对话也自动进入了她的神识。

    不好！涂山娘娘和东华要打架。

    就那两位，要认真动起手来个分高下，归墟扛不扛得住啊？

    该不会不等庆姜动手，四海八荒就要毁灭了吧？

    凤九一急，就像意识到自己在做噩梦的人一般，强行命令自己即刻清醒过来。

    气脉未顺，醒来就是一阵呛咳。

    生生将两个绝顶修为的家伙酝酿出的毁天灭地的杀气，给咳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