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杂陈

    早有人赶过去给燕儿松了绑,孙权上前问道:“是谁把你绑在这里?夫人呢?”

    燕儿声音已干哑:“靳姬跟我说夫人独自下山了,我不相信,想上山去找夫人,结果有人从后面把我打昏了,我醒来之后就在这里。”

    孙权皱眉闭上了眼,睁开眼时已变了脸色,担心谢灵毓有什么三长两短,霎时方寸大乱。

    燕儿头脑清醒地抬手指着白天和谢灵毓分别的地方道:“夫人如果没下山,应该是在那附近遇到了意外。”

    孙权朝那个位置望了望,心中有了主意,便让人把燕儿送回家,随后率众沿着山道往上走,沿途没有发现其他踪迹,无奈一边呼唤着,一边开始搜山。

    山道转角处的泥土有被踢过的痕迹,孙权察觉出异样,下马执火把沿着山坡走下去,看到枯叶掩映下有什么东西在火光下明晃晃的,走近一瞧,看到一支琉璃镶玛瑙珠钗。

    孙权认出这是他一直嫌丑的那支珠钗,弯腰捡起,简直当场腿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聂筠在不远处瞧他不对劲,忙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孙权举着珠钗颤抖道:“这是她的东西。”

    聂筠会意,拿着火把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落叶被吹乱的痕迹,大有所获,向孙权冷静道:“谢夫人应该是从这里摔了下去。”

    孙权连忙打起精神,撑着泛红的眼眶向前问道:“下面通向哪里?”

    聂筠有些忐忑:“下面是碧水潭,不知谢夫人会不会落入潭中?”

    孙权收了收鼻息:“她会游泳,就算掉进去了肯定也会想办法上岸的。”

    聂筠望着月光下的潭水想了想:“潭水是自西向东流的,谢夫人若是真掉了下去,应该会顺着水流游向对岸。”

    孙权听出一线希望,忙上马下令:“去对岸!”

    他被这个只要翻过山头就能立刻看到谢灵毓的信念支撑着,握着珠钗在心里反复默念道:等着我。

    绕到对岸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此时谢灵毓正对着快要燃尽的火堆恍神,夜风在耳边穿梭,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她,四下张望一番,迷惘中怀疑是自己盼望了一整日的缘故,耳边出现幻象。

    过了一会儿,贺攀也听见了动静,无可奈何地起身让手下人过去接应。

    谢灵毓如梦惊醒,贺攀低头望向她,沉着道:“找你的人来了。”

    越来越清晰的呼唤声和马蹄声在耳边回响,谢灵毓立刻站起来向声音的来处遥望,不敢置信地盯着远处月光下黑压压的一行人马。飒沓马蹄声和烁亮火光渐近,她看到孙权骑马走在最前面,顿时泪眼婆娑,不顾腿上的不便,跌跌撞撞地迎过去。

    孙权跳下马冲过来拥住她,百感交集,谢灵毓泣不成声,一整天的坚持和忍耐悉数溃散,在他怀里幽咽道:“我等你等了一天,你终于来了。”

    孙权声音沙沙地安抚道:“我来晚了。”他搂着她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这一日的状况,抬眼却望见贺攀正站在灵毓刚刚起身跑过来的那片篝火旁。

    贺攀听见谢灵毓对着孙权哭,不自觉拉下脸来,眼眸低垂着转过身背对他们,抬手召集部众准备下山。

    看到贺攀在一旁从容不迫,孙权忽然觉得利刃锥心。他知道谢灵毓今天受了很多苦,可是他赶到的时候,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甚至于说,如果他再慢一点赶到的话,贺攀可能已经送她回去了。如果真的没有赶上,那他做的一切,就像一滴微雨落入茫茫海域,没有惊起能被人察觉的波澜。明知道自己计较这件事是在庸人自扰,可还是忍不住埋冤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戏弄他。

    孙权气息凌乱地俯首问谢灵毓:“你的腿是不是受了伤?”

    谢灵毓点头哭诉:“靳明禾把我推下山坡,我又掉进了潭里。”

    孙权咬牙切齿道:“回去之后一定让她后悔。”

    随后聂筠带着后队人马也赶到,谢灵毓忙从孙权怀里抽出身,掩面抹泪道:“我们走吧。”

    孙权从马背上取来披风替谢灵毓裹上,明知该对贺攀说些客套话,可是难以张口,阴着脸将谢灵毓抱到马背上。

    聂筠跟上来看到贺攀果然在南山,知道孙权跟贺攀有过节,于是佯装诧异,上前与贺攀寒暄道:“你今日是来巡山的吧?”

    贺攀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聂筠悄悄打量一眼孙权,随后又望着贺攀替孙权谢道:“今天真是多亏你。”

    贺攀轻笑推辞道:“是谢夫人吉人天相。”

    谢灵毓在马背上抓紧披风,听到贺攀的话,眼神复杂地觑着还在地上站着的孙权。

    孙权看到谢灵毓的暗示,不情不愿,心里又明白至少要给这些大晚上还在山上奔波的部众一个交代,于是举着火把向贺攀及他身边一行人发话:“今日保护夫人有功者,明天个个有赏。”

    在一片欢呼欣喜声中,孙权从惊帆脖子上扯下那块玉佩,这阵子风吹日晒,用黏土粘过的地方难免显现出裂痕。

    孙权向后伸手将玉佩递给贺攀,铁青着脸说了句:“物归原主。”

    贺攀面无表情地接过去,瞥了一眼发现玉佩上有少许裂痕,不明所以,怀疑孙权故意用一块次品让他死心,于是语带讽刺地问了句:“这是我的东西吗?”

    孙权回过身,盛气凌人地解释道:“你放心,是同一块,我刚成婚时不小心把玉佩打碎了,为了灵毓,我又用黏土把碎片粘好,贺都尉应该难以体会这等心意吧?”

    贺攀抬眸迎了迎他犀利的目光,没有接话。

    谢灵毓听见孙权说的话,别过脸没有作声。她想起贺攀说的让她离开孙家的那些话,如果不能好好记着,那就全忘掉。

    还是忘了吧,反正也做不到。

    孙权翻身上马,在马背上揽着谢灵毓,五味杂陈。迢迢明月在天上引着路,几支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在下山的路途。到了山脚下,聂筠与贺攀各自带着人回营,孙权和他们分道扬镳。

    终于走出了南山,谢灵毓声音微弱道:“我不知道究竟是这一刻在做梦,还是今天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是在做梦。”

    孙权酸楚地吸了吸山麓吹来的凉风,温声细语道:“现在噩梦醒了,我在这里。”又忍不住闭眼回忆道,“我刚才捡到了你的珠钗,那个山坡好长啊,我简直都不敢想——”

    谢灵毓轻笑道:“当时只想着怎么逃命,也没顾得上害怕。”说着摸了摸自己头上,珠钗果然不见了,她这一整日居然都没发现。

    听她说话有气无力的,孙权忙问:“肚子饿不饿?”

    谢灵毓揉着肚子苦笑:“饥寒交迫。”

    “那我们待会路过东街的时候停一停,看看还有没有没打烊的食铺。”

    跃马扬鞭赶到东街,看到一家卖胡饼的还没收摊,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孙权用今日没花完的钱买了两个胡饼。

    谢灵毓坐在马背上拿着胡饼狼吞虎咽,连连称赞道:“这个胡饼真好吃啊。”

    孙权刻意放慢了马速,不以为然地笑道:“你慢点吃,饿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谢灵毓回头道:“是真的很好吃。”

    孙权低头笑道:“那我以后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就给你买。”

    “带到家里都凉了吧?”

    “那我放在胸口里捂着。”

    谢灵毓听到后笑出了声。

    离家越来越近了,孙权担心有些话现在再不问回到家以后更没勇气开口了,于是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遇上贺攀的?”

    “天黑后才碰到他的。”谢灵毓回答得干脆,吃完胡饼后,歪头打量他一眼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别憋在心里。”

    孙权故作深沉地哦了一声,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够大度,口是心非道:“没什么,是该好好谢他。”

    谢灵毓想到他刚才把玉佩扔给贺攀的那一幕,心里笑道:你就是那样谢人家的吗?

    丹兰和燕儿在院子门口翘首张望,不知等了多久,焦急地来回走动,打眼一瞧,见孙权抱着谢灵毓终于回来了,两个人欣喜欲泣,手忙脚乱地迎着他们进屋。

    燕儿见谢灵毓脸色惨白,内疚道:“夫人是不是受伤了?”

    谢灵毓安慰她:“只是皮外伤。”又问她,“你今天遭遇了什么?”

    燕儿跟在后面解释着:“被人打晕了又捆在树上。”

    丹兰又问道:“太夫人那边还在亮着灯等夫人回来呢,要去回个话吗?”

    孙权一边抱着谢灵毓进屋一边吩咐道:“去回禀太夫人,我把夫人带回来了,夫人受了伤,今天太晚了,就不过去叨扰她了。”

    丹兰连忙跑出去向吴夫人复命。

    孙权把谢灵毓放在床上,满头大汗,又喘着气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谢灵毓把左腿伸直,掀开裙摆,手绢都被血浸透了,一片鲜红。

    孙权的眉头皱成一团,抿着嘴将手绢解开,伤口流了血之后又遇到水,已然泛白。

    燕儿递了金疮药过来,孙权咬牙看着谢灵毓道:“忍着点啊,可能会疼。”

    谢灵毓扭过脸不去看,其实疼了一天之后,现在反而没有感觉了,即使上药的时候也没有多痛。

    上完药后,孙权将金疮药又递回给燕儿,弯腰往伤口处吹了两口热气让药化干,直起腰后便凶狠道:“明天非去找靳氏算账不可!”

    谢灵毓起初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经过这一天的跌宕她也明白,靳明禾又不傻,怎么会乖乖承认自己做了什么?

    “万一她不承认呢?”谢灵毓担忧道,“你总不能让你大哥难堪。”

    孙权没有多想,忿忿道:“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燕儿将药收回柜子里,又上前低声问道:“夫人和二公子还没吃晚饭吧?现在要端上来吗?”

    谢灵毓只吃了两个胡饼,孙权也挨着饿,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端上来吧。”

    燕儿便退下去准备饭食。

    谢灵毓记起靳明禾想替她父亲求山阴令一事,以及在山上时贺攀也提到了靳家,想问问孙权对此有什么主意,于是犹疑着开了口:“魏卓那件事,近来有什么进展吗?”

    孙权想了想道:“一筹莫展,陷入僵局,快成了悬案了。”说罢又觉得疑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靳明禾跟我说,她父亲想当山阴令,我隐约觉得跟魏卓的事有关。”

    孙权眼里闪过一阵凝思,接着半笑道:“虽然有几分道理,可难免有些武断了吧?”望着谢灵毓笃定的脸,又小心追问道,“还是说,你掌握了别的线索?”

    谢灵毓低下头,如实相告:“我听贺攀说,魏卓之前跟靳家有过节。”

    孙权听罢,反而绷着脸道:“他可真是不遗余力地帮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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