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选择

    谢灵毓一时还笑不出来,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是故意让我听见才那样说的吗?”

    孙权拱了拱鼻子,评价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随后轻推着她的肩离开此处。

    谢灵毓委屈地咬唇道:“你一开始那样说,我还担心你会欣然接受呢。”

    孙权皱眉望着她,低声道:“你也不想想,我要那么多女人干什么?光是你一个人就够让我生气的了。”

    谢灵毓先是笑了笑,接着又不满道:“你胡说,我明明也有使你高兴的时候。”

    “所以啊,”孙权边走边细语叮咛道,“生气的时候也不能忘记这一点啊。”

    谢灵毓反省了一下自己,惭愧道:“我生气的时候什么都往坏处想。”

    孙权低头看着她一脸真挚地反省着,笑而不语。又想到那个左慈竟然能准确预测出这件事,实在不可思议,他得再去多求证一些问题才行。还有左慈提到的交易,到底会是什么交易呢?

    两人回到屋里,孙权又嘱咐道:“咱们先说好,今天这样的事,以后可能换作别的人来提,若是当着我的面还好,我会挡回去。如果有人私下里找你,想对你施压,你可千万不能服软,就算是母亲跟你提,你也要扛住,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行。”

    谢灵毓听到这些,光想想就觉得很难受:“可是我怕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孙权捻起她肩上一缕头发小声问:“为什么?你刚才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胆子不是很大吗?”

    谢灵毓别过脸,难过得说不出话,孙权揽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该不会是良心发现,突然想当贤惠的女人了吧?”

    谢灵毓含泪摇头,啼笑皆非:“才不是呢。”

    “这就对了,贤惠的名声与你毫不相称,你还是像现在这样嚣张随意吧,我都答应你期颐之年的约定了,还跟你商量过收养别人的孩子,你可要跟我一条心。”

    谢灵毓用力点头。

    靳明禾想把婢女馨儿塞给孙权的事虽然暂时被摆平,但靳明禾现在怀有身孕,连吴夫人都对她另眼相看,今天闹得这么难看,她以后再出手肯定更肆无忌惮了。

    谢灵毓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蹙眉喃喃道:“她今日丢了好大的脸,不知道后面又想出什么歪招。”

    孙权看起来却毫不担心:“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她很快就会自食恶果,她不死心的话,咱们就跟她耗着,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谢灵毓明白他的底气何在,托腮觑着他笑道:“是呢,你大哥绝对不会为了她跟你翻脸的。”

    “你说对了。”孙权也跟着笑。

    虽然面对谢灵毓时有说有笑,孙权心底却笼罩着大片乌云,左慈这个人真是神鬼莫测,今天的事居然被他说中了。他还说那个梦是阴阳相隔的征兆……孙权越是不愿回想,左慈的字字句句在心里就愈发清晰,让他感到脑后发凉。

    靳明禾受了孙权一通奚落,又听聂夫人言谈中似乎表露出对她的嫌恶,自然是耿耿于怀。虽镇定从容地离开吴夫人处,回到自己屋里却关起门对馨儿恶语相向:“原本看你有几分姿色,想抬举你做孙权的妾室,没想到你这么没用,机会摆在面前都抓不住,真是一辈子贱命!”

    馨儿被骂得垂头战栗,寻思着让靳明禾消气,也想替自己声辩,便嗫嚅道:“二公子看不上我就算了吧,我也不想为妾……”

    靳明禾听见一个妾字,顿时气红了眼,抡手打在馨儿脸上,又捂着肚子破口大骂道:“你以为你有得选吗?一条贱命还有资格在我面前摆清高,让你当妾是委屈你了吗?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往上爬?”

    馨儿被打倒在地,脸上霎时起了鲜红的巴掌印,捂着脸不敢哭出声。

    靳明禾仍嫌不解气,操起茶盘狠狠砸在她头上,将连日来积攒的所有怒火都发在她身上,边砸边训斥道:“你是在看不起谁呢?我做妾怎么了?我告诉你,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不会永远为妾的!至于你,连勾引男人都学不会,趁早死了干净!”

    馨儿被打破了头,伸手摸到脸上的血,又听见靳明禾这般出言侮辱,悲愤交加,再也难以忍受,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哭道:“从前在靳家挨打受气也就罢了,如今身在孙氏屋檐下,你还充什么主子?”

    靳明禾从未听过馨儿用这副语气说话,自己又忽然觉得肚子疼,一时有些胆怯,不敢再发怒动气,定了定神,放下手上茶盘,向馨儿恩威并施道:“你在发什么疯?如果没有我,你在孙氏眼里又算什么东西?”

    馨儿泪如雨下,自知无力与她抗衡,勇气只剩下绝望的哭诉:“我要去告发你,你在南山害谢夫人摔进了碧水潭,你毒死了娴姑娘的兔子,你还在糕点里给聂夫人下毒,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们岂会轻饶你?”

    她声音颤颤地一口气说完这些,虽然言语不能化做落在靳明禾身上的刀子,但心里已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靳明禾眉心微动,脸色随即软和下来,拿出手绢替馨儿擦拭额头上的血,声音款款道:“你是不是傻?你只是一个婢女,还是我的人,你去跟他们告发我,他们怎么会相信你?再者,即便他们肯信,我遭了难,你又能落得什么好?你以为聂夫人和谢灵毓会拿你当自己人吗?”

    馨儿原本一腔冲动顷刻被她一席话浇灭,无助地噙着泪。

    靳明禾望着她又继续劝说道:“除了我没有人会相信你,咱们两个才应该齐心协力,我再怎么说也怀着孩子,他们会把我怎么样?来日等我翻身登上高位,你才能熬出头,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馨儿别无选择,见靳明禾好言好语同她说话,只能僵硬地闭眼点头。

    之后靳明禾为表心意,让馨儿陪她一起吃了饭。

    孙权心里越来越慌,趁谢灵毓午睡时,悄悄又去了树林里寻左慈。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与树叶均匀洒落,树影婆娑,在地上勾勒斑驳光影,孙权站在林中像一叶随风漂逐的扁舟,仰头看了看林外的阳光,心里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见到左慈。

    更确切来说,是敢不敢见到左慈。

    身后有一阵树叶被卷起的飒飒声渐近,孙权屏气回头。

    左慈站在一堆落叶的中央,悠然道:“你这个样子,看来被我料准了。”

    孙权望着他,开口便质问道:“你是不是跟靳氏串通好了来引我上当?”

    左慈却正色干脆道:“我左慈行事光明磊落,不屑耍弄阴谋诡计,你若不信我,咱们不妨再赌一局,要赌什么,悉听尊便,结果也完全由你裁夺,你意下如何?”

    孙权内心已被激起几分凶厉,然而不想再耗力气,无奈问道:“你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树影落在左慈的脸上,显得明暗交杂,他对孙权坦诚道:“天下大乱以后,我很久没有遇到比你更长寿的凡人了,我不妨将实话告诉你,我的寿命也是需要维系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孙权听懂了他的话,低头苦笑:“原来神仙还需要借凡人的命才能活得久啊。”

    左慈面带微笑:“与聪明人谈话真是事半功倍。”

    孙权抬起头又疑惑道:“你料事如神,还能在天地间来去自如,居然还会发愁寿命不够用?”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若能游离于生死之外,上苍岂会容我?”

    孙权却一改方才态度,板着脸问:“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乖乖把命交给你?”

    左慈不慌不忙道:“那就要看看我能帮你换来什么了。”

    孙权还没想好要不要听,左慈已经滔滔不绝陈述了现在看来还遥不可及的事,光是听了短短两句,孙权就已经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僵住。

    左慈的声音明明不大,他却觉得左慈说出来的话震耳欲聋,最后他只能看见左慈的嘴唇翕动,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大哥会死,他会接替主公之位,几年后灵毓会死……

    头顶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晴朗景象,孙权却觉得耳边如有雷鸣,从头到脚都是被雨淋透的滋味,原本筑在内心周围的城防被左慈的三言两语冲垮,剩下一堆不中用的残垣断壁。

    如果左慈说的是真的,那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算什么?梦吗?还是过眼云烟?

    四周天旋地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好像重新能听见声音了。

    他听见左慈漠然道:“你这种人,天煞孤星,命实在太硬,你活着只会蚕食别人的气数。但是我不一样,我参透天机,你把命赠与我,你做不到的事,你的遗憾,我都可以让你如愿。”

    左慈一番话像一通乱鼓击打在耳畔,孙权已经没有了辨别之力,眼前浮光掠影,仿佛在一瞬间已经过完了很多年。如果余生要承受这些生离死别,他为什么不干脆也死了算了?

    左慈并没有再催促,语重心长道:“想好了再来找我吧,你现在有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选或不选,决定权在你手上。”

    孙权几乎没有犹豫,双眼无神地说道:“我的命可以给你。”

    左慈也没有诧异,满意地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孙权凄凉地揉了揉眼,像对自己倾诉道:“反正我什么都不如我大哥,如果我们两个人真的只能留下一个的话,那我还是希望我大哥继续活着。”

    左慈侧目问道:“你真能放得下吗?”

    孙权被勾起心底柔软,眼底无尽悲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潸然落泪,只是喃喃道:“我当然有我放不下的人,我跟她还有很多事没做过,可是我害怕我根本没有本事可以让她一直无忧无虑,如果将来我真会做出伤害她的事,那还不如我先死了,那她余生至少还会怀念我们的过往。”

    左慈闻言,悄悄转过了脸,合眸忍下了恻隐之心。

    长吁一声后,孙权仰天问道:“可以再给我留一点时间吗?我想把她安顿好。”

新书推荐: [海贼王]裴廓德号船员异世航海实录 源流经 婚后热恋 寒蝉不闻雪Ⅱ 灭*******后 缓缓岛 女配她只想逃离主线 你还爱我吗 微暗之火 他悄悄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