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沈霁淮手里把玩着火折子，听见不远处的声音后，抬眼看过去，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等他和林苑卿对视后才反应过来，刚刚她喊的是什么，于是他手指一动，将火折子收到袖子里，提步走近桌子。
“何事？”
林苑卿感觉到有影子投射在她身上，把手里的信纸调转方向，抬腕递给了面前的人。
那是一封家书。
她身子向后倾靠在了椅背上，安静的等沈霁淮看完那封信。
可他只拿着扫了几眼就将书信收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你看过了？”
林苑卿将手放在桌面上，敲了敲，把他注意力引到其他地方，刻意不与人对视，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很清晰，“看过，或是没看过有什么不一样？”
她没有听见回话，却能感觉到面前的人有些紧张，眉头紧锁，面色不虞。
“没看过。”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将视野里能看见的有文字记载的东西拿在手里，从桌后绕到前方，与沈霁淮擦肩而过。
除去书桌与盆栽，空间里便没了显而易见的东西，林苑卿思索片刻靠近墙壁，拿起上边燃烧的烛台。
借着微弱的光向较黑的角落靠近，等她走入黑暗时，沈霁淮转过了身。
墙壁处多有裂缝，里边渗出些水珠，积少成多后从上边滑落滴在地上，时间一长那些角落便有了不易被人察觉的小虫子。
林苑卿蹲下身盯着一只快速移动的虫子看，随后又跟着它更向里走了一些。
里边的空气更加稀薄，墙壁上却多了些黑色的植株，那些植株是卷叶，每株只有四片叶子，细看还能看见上边的细小绒毛。
她将烛台靠近那些植株，发现植株卷的更厉害了些，她凑近用手试探地碰了一下，是熟悉的毛绒绒的触感，和他们跌落下来时一样的感觉。
还没等她转身去找沈霁淮就被他捂住了嘴，他的呼吸落在她耳边，让她有些不适应。
“嘘，有人来了。”
他话语一落，林苑卿手上的烛台就被他吹灭了，一瞬间他们重新陷入了黑暗。
距离他们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含混让人听不真切的交谈声。
林苑卿将捂在嘴上的手拉开，慢慢呼出一口气，凭借记忆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靠近，但即便靠近了一些，听见的字句还是很模糊。
外边的人似乎是起了争执，交谈中还伴随着银饰相撞的声响，很明显是肢体大幅度动作所导致的。
“...圣女...情蛊...明暗......现下...”
两人说的很激动，其中一个人提高音量问道：“你所做之事真当圣主不知晓吗？”
这句话一落，顿时再也没有人说话，另一人匆匆离去，只余下方才大声说话之人。
那人叹了口气，转过身将正脸面对着林苑卿他们躲藏的地方，拔高声音喊道：“出来。”
林苑卿不觉得这话是给别人听的，于是她与沈霁淮从黑暗里走出，来到微弱灯火照亮的地方。
那个穿着紫色斗篷的人看见他们的身影后，犹豫片刻还是背过身，只留给他们一个佝偻的背影。
“把东西放回来。”
林苑卿闻言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
“你们在上边直接点燃烛台掉进这，途中碰到不少毛绒绒的植物，此刻那些东西已经渗入了你们的皮肤，不想痛不欲生就将拿走的东西还回来。”那人说话半是陈述事实半是威胁。
林苑卿将袖子挽至肘间，看见了紫色的纹路和血管重合，看起来很渗人，她伸手揉了揉，说道：“你们方才在争执什么？”
“和你们无关。”
沈霁淮在林苑卿身后，听见这话上前一步与她并肩，他面上很平和嘴里的话却很难听，“你会比我们更痛不欲生。”
“让我猜猜。”林苑卿暼他一眼，假装思索着说：“难不成圣女选的人不愿...”
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截了话头，那人很激动的转过身，声音嘶哑的说：“东西你们想要便拿走。”
林苑卿点点头，他们从那人身边走过，顺着他下来的路，重新回到了上方，从屋内出去后，街道已然换了样子。
一改之前的死寂沉沉，现下每间房子前的火把重新被点燃，门上挂着大红色的绸缎，随着风飘扬。
一眼看上去像极了大婚时的场面。
他们在底下耽搁的时间很长，上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等两人要回去时，身后突然升起烟火，随后大街小巷都点燃了烟火。
那些烟火一齐升空，在空中炸开美丽的火焰，眼前一片绚丽的色彩。
两人刚踏进院中就收到了两股灼热的视线，林苑卿眨眨眼抬头看向前方，和阿婆和黎礼打了个照面。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和沈霁淮拉近距离，手略显僵硬的挽住他的胳膊，声音很平淡的说：“有些...”
“有些烦闷，出去走了走。”沈霁淮抽出手，揽住身旁人的腰，一用力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他感觉到林苑卿有些不太会应对，于是接过话说道。
“呃...宿景呢？”林苑卿岔开话题，稍微与揽着她的人拉开了些距离，眼神里的疑惑不似假的。
“在圣女身边，明日仪式一过便尘埃落定了。”黎礼叹了一口气，“你们若是想救他只能在明日举行仪式之前行动。”
“如何救？”林苑卿从沈霁淮怀里出来，与黎礼四目相对，”我们不熟悉苗疆街道的布局，也不知晓明日仪式如何举行。”
“......”
一时间院子里没有人再开口，林苑卿便提步向她们走近，却在靠近时脚步一转，衣角被她大幅度的动作带的掀起，她胳膊上的紫色纹路暴露在空气里。
正当她要伸手拉下衣角时，一只饱经沧桑的手握上了她的胳膊，稍稍用力阻止了她拉衣角的动作。
“你的蛊毒又复发了？”阿婆皱着眉用指腹摩挲那些细纹，声音听起来很不解。
“路上碰到了一株长在路边的毛绒绒的植物。”
“卷起来的，只有四片叶子？”
“嗯。”
“上去喝口桌上的茶。”
林苑卿手提着茶壶倒了两碗茶，将其中一碗推给沈霁淮，随后捧起碗喝了两口就放了回去。
他们两个人就对坐着从夜半喝到天明，夜里下起来小雨，雨滴从屋檐滑落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有些雨丝甚至飘到了屋内，淋湿窗口。
天刚微微亮时，房门被人敲响，林苑卿抬眼看向沈霁淮，他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穿着深紫色衣裳的黎礼，她今天的装扮比前几天要更华丽些，手腕上的铃铛声很清脆，脖颈处的银项圈还泛着光。
她进来后并不作声，只是站在离林苑卿两米处的位置。
林苑卿手里攥着碗，头也不回的说道：“想好了？”
“仪式开始后先由女侍献舞，之后是各个长老的祝福，圣主会在最后将情蛊交于圣女，一旦情蛊被双方服下生命便被他人掌控。”
“我听闻昨日圣女留下了两个人。”林苑卿听了她的话，借机抛出一个问题。
黎礼抿着唇，眸子里盛满了疑惑，说话吞吞吐吐的，“是，但...”
“意欲何为？”
“不知道...”
他们的谈话只进行了一半，屋外就响起喧天的锣鼓声，以及众人聚在一起同时低喃发出的空灵声。
林苑卿轻轻眨了眨眼睛，站起身倚在窗边，垂眸看街道。
街道上站满了人，他们一改之前各种颜色的紫衣，身上穿的是灰色的大褂，袖口和衣摆处有彩色的布条坠着，看上去像巫师。
最中央的一群人抬着很像轿子的东西，他们赤膊身上画着彩色的符号，脸上带着黑白面具，分别在两侧。
那轿子被紫色的纱布盖住，阳光照下来甚至能看见纱上的细小金光，自然也将里边人的身影展现了出来。
林苑卿回过神暼了眼黎礼，还是没有再继续话题。
等他们抵达神庙前时，轿子已经落在地上，宿景和另外一个人穿着苗疆特有的衣服，身上戴了不少银饰，连脸上也被画了东西。
而外围则是正在跳舞的女侍，她们每到转身时便回头转换手里的水器，跳动时再将手里的水破向中间。
舞跳完后，从神庙里走出一个巫师，他眼球全是白的，没有黑色的瞳仁，走的却很稳，他弯着腰将手里的短刀递到轿子里，低声说了几句话。
随后，从轿子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手腕上缠着彩色的绳子，风吹起纱布，她动作一大便将整个面貌暴露在阳光下。
看见圣女面貌的一瞬间，林苑卿几乎是下意识转头去看身边的黎礼，却没在原地看见她。
那圣女眉间都有一朵紫色的花，脸上很平静仿佛今天大婚的不是她。
而黎礼与她的区别就在眉间的花上。
一阵铃铛声过后，中央的轿子突然转了一个圈，将反面放到了人前，和之前的场景一模一样，里边又伸出了一只手。
那巫师见状挺直腰，梗着脖子大声喊道：“赐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