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受罚

    正是卯时三刻,学堂里,晨间微薄的曦光方才浅浅洒下,散漫落在少年们尚还存有几分童稚的脸上,映衬得他们青春风华更盛。

    一道清澈的光亮,正照耀在后排几个小姑娘明媚的面孔上。

    “嗳,表姐,陆学究过来了。”楚裴灵侧过脸,小心对隔壁桌的顾琳琅说了句。

    顾琳琅一惊,连忙转过头,轻声唤着另一边的顾玉珥,“妹妹,妹妹,快醒醒。”

    顾玉珥一直醒不过来,顾琳琅便又多唤了几声。

    “你快推她一下。”楚裴灵也有些急,连忙提议道。

    顾琳琅听进去了,但她身为大家闺秀,又是名门顾家嫡长女,自认不该做出这样失仪之事,便一时有些踌躇。

    这一迟疑原是不要紧,可她们的小动作很快便被走过来的陆学究瞧见了。

    陆富瞻略略扫了一眼,悠悠踱了几步,最后才在顾玉珥身边停下。

    “咳,咳。”他咳嗽的声音有意放大了些,因而一下便闹醒了顾玉珥。

    顾玉珥一抬眼,见落在跟前的阴影,便知道是师父来了,只得扯出一个窘迫的微笑,柔声道:“师父这几日可是辛苦了,瞧见您都咳嗽了。”

    顾玉珥同顾琳琅,都是顾家的女儿,她虽是庶出,但顾家老爷膝下孩子不多,对两个女儿都是一般的宠爱。

    可惜她从小和嫡长姐同在学堂学书,却没学得她阿姊顾琳琅半分的端庄娴熟,反而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只会一味地卖弄讨好。

    陆学究陆富瞻曾任太傅,也多少历经宦海浮沉,正是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才会辞官归隐。顾玉珥这点小伎俩,他自然看得出冷笑一声,暂且没说什么。

    楚裴灵、顾琳琅两人都是认真读着手上的书卷,不敢多言。

    陆富瞻又行至顾琳琅身边,问道:“顾琳琅,你念的这一句很好,你起身,高声说给大家。”

    顾琳琅端端正正地站起,她一向是温婉的,声音也轻,“法不严则……”

    “大点声!”陆富瞻德高望重,不怒自威。

    顾琳琅不得已拔高了些音量,念道:“法不严则不治,令不行则不威。”

    楚裴灵担忧地望表姐,连自己的书也忘记去念,只攥紧了书页角,心里埋怨自己的过错。

    “很好,顾琳琅,你是顾家长女,玉珥是你的妹妹,裴灵也算是你的小表妹,今日裴家大郎二郎都不在,你算是亲族间最长,便由你来给她们讲说这一则吧。”

    顾琳琅身姿板正,却心中慌乱,声音也微微发颤,“这句话是说……”

    她没往下说,僵在原处,学堂中人本就不多,眼下更是寂静,气氛尴尬,无人敢再出声。

    随着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顾琳琅跪在地上,告饶道:“陆学究,琳琅身为长女,不能为下面的妹妹做以表率,是琳琅一人行为有失,还请学究为正学堂纲纪,只惩罚我一人便是。”

    楚裴灵眼见顾琳琅如此,面色一惊,也连忙随着她跪了下去,说道:“陆学究,琳琅姐姐生性纯良,怎么想得出这样的主意,都是裴灵不懂事,您要责罚,还是罚我吧。”

    “……”始作俑者顾玉珥眼见姐姐和妹妹跪在一边,自己则是瑟缩在一边,什么也不敢说。

    陆富瞻俯视着二人,严厉道:“贤良肄业文方盛,孝友传家族更豪。家族的颜面、荣辱、兴衰,从来便不单是长子长女之责,其余子女亦是责无旁贷。楚裴灵,你可知道这其中意思?”

    楚裴灵愣了愣,显然是有些惶惑的,只是垂着头应道:“裴灵不懂事,只知道自己的罪责不该应由琳琅姐姐年岁更长便让她承担。”

    陆富瞻摇摇头,叹道:“我瞧你不大明白。柳闻堰,你虽与此事无关,可你一向饱读诗书,学问上也是不逊旁人的,你来说。”

    一听到“柳闻堰”三个字,楚裴灵便气得咬了咬舌头。

    若是今日二哥哥楚裴竹在,多少也是会替她们分辩上几句的,大哥楚未清虽不徇私情,却一向是最中肯的。偏就只有这个柳闻堰在,谁不知道柳闻堰虽从小和他们一同长大,却一向和她是最不对付的,他能说什么好话?

    柳闻堰端的是雍容不迫,并不评价她们姐妹的失仪,只说:“簪缨世胄,一人有罪,全族皆受牵连,从来不是责罚一二人便可了事的。”

    哼,果然不是什么好话。楚裴灵埋着头悄悄给柳闻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嗯,你坐下吧。”陆富瞻面色上缓和不少,稍时又道:“裴灵,你一向任性随意,可知这一步差错,受难的不单是个人,有时更会牵连自己的兄弟姊妹,甚至是全家世族。”

    楚裴灵有些慌乱,一双圆圆的眼睛间眸光闪动,她哪懂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不想自己的琳琅姐姐一同受罚。

    她又向前挪了挪,在地上磕了个头,诚恳道:“师父,裴灵知道错了,请您不要责罚旁人。”

    小儿愚钝,可心却是好的,陆富瞻摇摇头,只说:“你虽只是出了主意,但琳琅也听了你的主意,你们都不能免责,各自去廊下,跪诵书籍两个时辰。”

    直至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顾玉珥才娇滴滴开了口:“陆学究,两位姐姐都是为了护着我,实在不该怪罪她们。”

    陆富瞻冷眼扫过她,寒声说了句:“宰予昼寝,孔夫子圣贤如此,尚且不能容他,更不必提我陆某人,本是草芥。既然你懒怠,明日便不必来学堂了。”

    顾琳琅一惊,还要为玉珥求情,却被楚裴灵拉住了。

    “是,玉珥知道了。”顾玉珥并不在意,她拨弄着自己两颊边的辫子,师父一走,她便偷着笑了笑。

    她倒没什么,继续在宣纸上勾勾画画打发晨光,两个姊妹可就倒了大霉去。

    楚裴灵、顾琳琅二人跪在廊下,日头渐渐就毒辣起来。

    顾琳琅只专心念着手上的书,额前虽也浮了汗水,却什么也没说。

    楚裴灵便没她那样的好心气了,她张望着学堂中能好好坐着的众人,不免心生羡艳,朝身边的顾琳琅道:“姐姐,这还有多久的时候,才能好啊?”

    听见她的话,顾琳琅抬眼望了望天上,说道:“约莫还有个半个时辰左右吧。”

    楚裴灵见她算得如此清楚,心里也知道,她表面上懂事,心里也是有些羡慕几个妹妹能够如此随性的。

    “半个时辰,这么久——”楚裴灵嘟喃着,朝顾琳琅身边靠了靠,拿起书卷,偷着给她扇凉。

    “你别让师父瞧见了,待会又要多罚你几个时辰了。”顾琳琅面上担忧,别过头偷着笑了笑。

    楚裴灵则是扇得更用力了,口中不住埋怨着:“都怪那个柳闻堰,还是相府的儿郎呢,竟同我一个小女儿家计较。”

    “柳家名门望族,柳闻堰是当朝宰相膝下独子,身份贵重,你还是少讲论他的是非为好。”顾琳琅只不过比楚裴灵大了两岁,却总是一本正经的。

    “哼,凭他什么宰相,我才不稀罕,琳琅姐姐和二哥哥才是对我好的……”

    “嘘,愈发短规矩了,这样话也敢放在嘴边。”顾琳琅连忙止住她的胡诌,又说:“以你我家中地位同身份,若不是看在宰相大人的面子,陆学究怎么肯教我们几个黄毛丫头。说起这个,我是真担心玉珥那个孩子,这般被赶出了书塾,以后哪还有这样的机遇。”

    “琳琅姐姐,你还担心她,我们如今这般,不正是拜她所赐吗。再者说她三天两头,不是打瞌睡便是将目光落到谁家哥儿身上去了,哪里有用心读书的时候。”

    “我是长女,她这般也是我未能约束好的缘故。”琳琅流露出些叹惋神色,但见楚裴灵对着自己做鬼脸,便转而笑起来,“你呀,也是我没能管好,也不知道被谁家哥儿娶去了,婆家见你这样没规矩,要怎么每日刁难你,罚你站规矩呢!”

    楚裴灵小脸倏然皱在一起,埋怨道:“琳琅姐姐,你这是什么话,我才不想出嫁呢,京城中的男子就没几个是好的!”

    “你们姐妹两个,不是被罚了念书吗,又在念叨什么闺中密话?”楚裴竹从廊边翩翩而来,他一身雪色衣裳,端的是清风玉树之姿,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一派的温和从容。

    楚裴灵一见了他,面上便绽开笑容,“二哥哥!”

    她身边的顾琳琅则是端端正正,垂眸唤了声:“裴竹表哥。”

    楚裴竹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楚裴灵,又向着琳琅说:“快起来吧,都别跪着了。”

    楚裴竹敢这样,定然是得了吩咐的,琳琅怯懦不言,楚裴灵则是直言问道:“二哥哥,你怎么都敢做起陆学究的主儿了。”

    楚裴竹轻柔拂去落在裴灵肩上的落叶,说道:“我哪儿敢呀,家中派了人来,让你们姐妹俩快回去,学究也免了你们的责罚。”

    “太好了!”裴灵是小孩子脾性,听说不必继续受罚,高兴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旁的。

    顾琳琅便冷静得多了,连忙问道:“家中可是有何变故,怎么忽而便要我们回去了。”

    楚裴灵闻言,方才缓和些的面色顿然又冷却了也问道:“对啊,从前都没有过这样的事。”

    楚裴竹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面上的笑容渐失,黯然道:“先别问了,快些回去吧。”

    顾琳琅察觉到他面色不对,连忙扯起楚裴灵的手离开了。

    姐妹俩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楚裴竹依然痴痴望着手里的落叶。

    “咳咳。”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你还没走?”楚裴竹望着躲在墙根的身影,声色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冷漠,“不过我的确不曾谢你,派人告诉我裴灵在学堂受罚的事。”

    一道玄色身影从阴翳间走出,柳闻堰冷声问道:“道谢就不必了,你怎么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们楚家人的事,与你无关。”楚裴竹将手中落叶小心收好,便预备直接离去。

    “的确是楚家人的事,可你是楚家人吗?”柳闻堰面色依旧淡漠,半分情绪也看不出。

    “哦,我不是,难不成你是?”楚裴竹紧紧攥着拳头,回身打量着他。

    “我现在的确不是,可谁能预料到以后呢?”柳闻堰说得风轻云淡,可语气里暗藏着隐匿的威胁。

    “哼,就凭你?”楚裴竹不愿久留,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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