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清江镇最大那家客栈,装潢、酒水和饭食哪处都好,就是客房内总是焚着扑鼻的浓香。

    林思瑶上次被她的三妹林韵婉强押往此处住了几日,甫一进门便被熏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因而对此香记忆颇深。

    林思瑶鼻间嗅到熟悉的香味,皱着眉悠悠醒转,目光在素粉床帐顶上怔怔地看了许久,这才意识自己此时已到了清江镇。

    可自己昏迷前分明记得杨睿说要将自己带往封地。

    一路上追兵甚多,杨睿胆子这么肥,竟敢大摇大摆地住进客栈来?

    林思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牵动脑后的伤处,顿感针扎似的刺痛,小心伸手碰了碰,摸到好大一个肿包,上面滑腻腻的,似乎是涂了药膏。

    杨睿这个疯狗!

    林思瑶心中怒骂始作俑者,却是不敢再触摸伤处了。

    榻边上坐着的六皇子见她醒来,丢下手中的九连环,叮啷一声脆响。

    “林姐姐你醒啦?”六皇子小心翼翼的挪坐到她面前,指了指自己,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思瑶一脸诧异,点了点头,“六皇子。”

    六皇子这才学做大人似的吁了口气,扶林思瑶重新侧躺下,“我还担心林姐姐磕傻了,看来没什么事。不过,林姐姐,你怎么会晕倒在村里呀?还好蔚先生及时发现,这才将你带到清江镇上看医。”

    “我晕倒在村中?”林思瑶脸颊陷进软枕,怀疑自己闻多了檀香,意识也不大清明了,犹豫着确认道:“蔚先生发现我时,我身边可有其他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六皇子摇摇头,托着腮道:“原来林姐姐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还是等蔚先生煎完药回来,你去问他吧。”

    见林思瑶无大碍,六皇子重新拿起那玉石制的九连环,叮叮当当拆解起来。

    她们两人住在客栈二楼,而蔚怀晟此刻正借用了底层的后厨小灶给林思瑶煎药。

    林思瑶伤得不重,郎中过来诊过脉,开了两剂药便离开了,药方里没什么稀罕物,都是平常可见的药材,只是煎煮时需上心。

    蔚怀晟盯紧了火候,掐着时间,将小药罐从火上架开,放在案上。

    小二风尘仆仆地从外赶回,撩开帘子找到他,便递上一小包物事,感慨道:“我跑了十多家铺子,才买到郎君说的几种蜜饯。”

    药汁苦涩,又得趁热服下。

    林思瑶嗜甜怕苦,每次喝药,自己都要捏着鼻子往嘴里生灌,脸皱成一团,勉强喝完还得干呕一阵,看起来实在遭罪。

    蔚怀晟谢过小二,多给了他些赏钱。

    小二跑了趟腿,赚了半个月的工钱,喜滋滋地揣进怀里,抬眼刚要说点吉利话,看着蔚怀晟却是“咦”了一声,提醒道:“郎君您的下巴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蔚怀晟走到水缸前,借着清澈的水面扫了一眼,自己嘴角以及白璧似的下颌上都沾了点红润润的颜料似的痕迹,蔚怀晟抬手抹去,指尖上立即染了朱红色,带着些细微的香气,惯经情场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女子惯用的口脂。

    小二低眉哈腰地与蔚怀晟搭了几句话,见他兀自在水盆前洗手,神色冷倦,便识趣地告辞离开。

    蔚怀晟稳稳端着盛药的瓷碗,抬脚上楼,停在门前轻轻叩了两声。

    里面传来女子轻柔的应答之声。

    六皇子跳下床,将门打开,眼尖瞧见板子上除了药碗还放着个长碟子。

    碟子里摆着些糯米甜藕、梅子干、饴糖荔枝还有冰糖金桔等价格昂贵且稀罕的蜜饯。

    六皇子被逗出了口水,看着蜜饯的眼神都拉丝了。

    蔚怀晟却是视而不见地绕开他,将药碗与碟子搁到桌上,然后自然地伸手,用手背试了试林思瑶额头的温度。

    他的手掌修长温凉,放在头上本应该是冷津津的,可林思瑶却觉得烫极了,特别是还当着六皇子的面,便有些怕羞似的微微阖上眼皮,鸦黑长睫轻轻颤抖,扇子似的扑闪着。

    蔚怀晟又回头取了瓷碗,轻轻抄起林思瑶的颈项,要亲自喂她喝药。

    气氛有些浓热暧昧之时,林思瑶却止不住吸了吸鼻子,阿嚏出声。

    蔚怀晟笑了一声,抬眼示意六皇子,六皇子便颠颠地将半掩的窗子推开,凉风猛灌进来,吹散了一室的浓香。

    林思瑶好受了些,先是伸手推开了蔚怀晟相扶的手,自己坐直了,然后接过药碗,瞧着黑黝黝的苦涩药汁,心里发颤,还是猛地一抬头尽数灌了进去,可药虽喝完了,喉咙里却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蔚怀晟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倒了杯清水,又奉上了盛着碟子的蜜饯,六皇子眼巴巴地凑到了跟前。

    蔚怀晟捻起一颗荔枝塞进六皇子嘴中。

    六皇子鼓着腮,满意地啧啧含着。

    蔚怀晟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功课都做完了?”

    “啊?”六皇子立即哀嚎一声,还想争辩几句,可目光一触及冷肃的蔚先生,便愁眉苦脸地抱着九连环打开房门欲离开。

    林思瑶在碟子里随意挑了颗金桔含着,趁蔚怀晟返身放碗时,对着六皇子悄悄眨了眨眼,又指着放蜜饯的碟子。

    六皇子心领神会,碍着蔚怀晟在,没敢笑出来,只朝林思瑶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关门离去。

    室内就剩下了两个人,林思瑶忽然发现蔚怀晟穿了件青衫素袍,和以前在龙跃峡惯穿的那件旧衣有些相像,颜色虽雅淡,可衬得人愈发斯文秀挺,明俊非凡。

    林思瑶抿了抿唇,心知不能被此人容貌惑了心神,便收回目光,胳膊靠着软枕,嘴里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金桔,甜美粘稠的蜜汁顺着唇角溢出,染得她红艳的唇莹亮油润。

    她用湿帕子擦了擦嘴,连着蜜汁和口脂抹去大半,用手撑着脸发了会儿呆,忽而感觉此时气氛有些诡异,便偷偷抬眼瞧了瞧蔚怀晟,看他沉默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蔚先生。”林思瑶开口,没将近几日的遭遇和盘托出,而是想尝试着问道:“六皇子说你发现我时,我晕倒在村子里?”

    蔚怀晟面上没什么异样,颔首道:“对,我发现你时,你便孤零零地躺在村中的土路上,好在除了后脑被石头磕肿了,身上倒没其他伤,静养几日便没事了。”

    杨睿那人脾气爆烈,行事也怪异得很。

    莫名地要将她挟持走,她一个没身份的孤女又能威胁得了谁,若说是临时起意想将她绑走折磨一番,倒也可能性更大。

    只是林思瑶明明记得最后一刻,杨睿将自己击晕了,居然又这么轻易饶了她,将她丢下自己和属下奔逃了?

    林思瑶百思不得其解,奈于无法跟蔚怀晟仔细问询当时的情况。

    她与杨睿在城门相遇伊始,再到最后杨睿脱逃。

    这一桩桩事件都太过离奇。

    三言两句又如何解释得清楚。

    所幸蔚怀晟没发觉其中关窍,林思瑶决定按下不表,日后再行解释也不晚。

    林思瑶不知自己睡了几日,但见窗外天色暗蓝,隐约可见刚下沉的日光。

    屋内没点烛火,显得暗沉沉的。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蔚怀晟隐于阴影之中,辨不清神色,他答完林思瑶的问题后明显停顿了会儿,见林思瑶不再说话,便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抬手点燃了灯盏。

    屋内陈设在这豆大的烛火下,映照得影影绰绰。

    林思瑶见蔚怀晟没有追问自己,暗暗松了口气,要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龙跃峡条件艰苦,且实在不大安全。”蔚怀晟柔声道:“我在清江镇为你盘了间铺子,伙计、账房和师傅一干人等都雇好了,你只做甩手掌柜便行,以后就搬到清江镇来住,好吗?”

    林思瑶本能想拒绝,可忽然想起庄舒禾的劝告:你若是一味拒绝他的好意,他便会愈发愧疚,两人纠葛便会没完没了。

    于是林思瑶点了点头,“那就谢过蔚先生的用心良苦了。”

    蔚怀晟没待多久,只是让小二送上来些干净的温水供林思瑶洗漱,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几日过后,六皇子找到林思瑶诉说,他们两人还有要事在身,已在清江镇多耽搁几日,眼下得赶紧回到京都了。

    六皇子独自跟她告辞时,蔚怀晟先行下去雇佣马车和清点行装了。

    等林思瑶走下楼时,蔚怀晟又早早钻进了车厢,只有六皇子趴在车厢外殷切地向她挥手告别。

    马车辘辘远行,绝尘而去。

    林思瑶明白,这或许便是她与蔚怀晟的最后一面了。

    等养好了伤,林思瑶去客栈柜上退了客房,掌柜的将柜上预存的银两也都找给了她。

    林思瑶孤身一人按照蔚怀晟纸条上的地址去寻找店铺。

    沿路过去,林思瑶发现自己竟是走到了清江镇最繁华兴旺的集市中心,街边几幢富丽楼宇,其中一间顶上挂着个明晃晃的匾额,上面篆刻着三个大字:枣香阁。

    这是林思瑶曾在清江镇办起第一家店铺时所用的名字。

    时隔良久,蔚怀晟居然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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