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进入十月以来,都城的天气渐转渐凉了。接连几日,天都是灰蒙蒙的,天气阴冷地像是一块蘸了水的棉花,不见落雨可空气却又总是湿腻腻的。再有那潮湿的风直要刮进人骨子里去。

    冷鸢刚在后花园内赏了会菊花就被这湿润的风给吹的受不住了,只得急匆匆赶回长乐宫去。一进长乐宫,宫女就递上暖手炉,冷鸢接过暖手炉方才觉得缓过来了。待冷鸢坐下,海棠端上一碗参汤,言到:“皇后娘娘,关北传来消息,冷将军遇袭,坠崖了。

    冷夫人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只可怜了将军的一对子女,才十岁八岁的年纪竟成了孤儿了。”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冷鸢方才握在手中的一碗参汤已经跌落到地上去了,海棠身后的宫女连忙跪下清理。海棠不敢再妄言,只轻轻道了一句:“请皇后娘娘节哀。”冷鸢只听得见大脑里的嗡鸣声,无意再思考些其他,只得道:“本宫乏了,你们下去吧。”

    冷鸢似梦非醒中听见门外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她还未完全清醒但也下意识的试图从床上起来迎驾,怎料今日皇上的步伐这样快,还未等冷鸢起身,唐盈已经来到床前,他扶起正要起身的冷鸢让她继续躺下,“皇后不必起身,朕听到关北的消息便赶过来了,想着阿岩一子一女留在关北,朕于心不忍,就把他们一同接到宫里来住吧。”

    冷鸢轻咳了几声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到,杉儿念儿定是耐不住关北的寒冷,臣妾心里感激皇上的体谅。只是冷家军不可一日无主,凝儿还是要留在军中稳定军心为好。”

    “皇后思虑周全,朕即刻便去拟旨。皇后切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让大樾子民担忧!朕就不叨扰皇后休养了。”唐盈将冷鸢的被褥掖好便离去了。

    “陛下对娘娘真好,处处为娘娘着想。”百合年幼,近来刚刚进入长乐宫伺候冷鸢又颇得冷鸢欢心,讲起话来也有些不顾忌。

    冷鸢听了倒是不计较,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本宫偶尔也会怀念百合你这个年纪时候的自己。”

    从那日随张武回来后,冷杉就一直呆在营帐内,冷凝则是日日在冷杉跟前照料,营内的暖炉还在不停歇地燃着,冷杉却一直嫌冷,月儿只得多备几个暖手炉在冷杉身边。冷杉握着暖手炉,刚感到暖和些,就仿佛听见营帐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久果然有人喊道:“圣旨到!”冷凝听见连忙搀着冷杉下床与她一同跪下,只见来人是一位公公,他尖声喊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冷岩将军英勇报国,怜其子女孤苦,封其子冷杉为骁勇将军,驻守关北;封其女冷杉为永宁郡主,即日起入住长乐宫,交由皇后代为抚养。钦此。”冷凝与冷杉接过圣旨,齐声道:“冷凝/杉接旨。”

    留在关北的最后一夜,冷杉根本睡不着,好在有冷凝陪着她。

    “哥哥,我不想一个人去都城。”

    “月儿会陪着你一同去。”冷凝说。

    “都城有什么好,我想和哥哥一起在关北。”

    “我会去都城与你团聚。”冷凝说道,顿了顿,他继续道:“杉儿,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冷杉久久没有答话,冷凝几乎要睡去时迷糊间听见冷杉说:“哥哥,我在都城等你。”

    车马奔腾,关北早已被落在了身后,冷杉想要是关于关北的记忆也连同离开时的脚印一般被埋在关北厚厚的雪下就好了。

    这是冷杉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离开关北,而目的地正是那个母亲与她说了无数次的都城。冷杉的手握在母亲坠崖前留给她的锦袋上,越握越紧。锦袋里早已空无一物,那封信早已在暖炉里燃成了灰烬,可冷杉总得握住些什么。她目光停在锦袋上,望着“杉”字底下的芙蓉,又想起了母亲—母亲的名字单字一个“芙”,冷杉将锦袋握的愈发的紧了。

    接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月儿还道:“别看郡主平时小孩子气性,这接连几日赶路,大人都叫苦连天,郡主小小年纪倒是不哭不闹的。”哪料到这日月儿半夜醒来,来到冷杉窗前给冷杉掖好被子,谁知一触及冷杉身子,竟烫的像块烙铁。月儿吓得惊叫:“郡主着了风寒,快叫大夫!”随行的人听到这喊叫都慌忙从睡梦中起来,吓得谁也睡不着了。月儿捏着冷杉的手急的直往下掉豆大的汗珠,越是着急越是慌乱,待大夫诊完脉开出药方便急匆匆的去煎药。等到冷杉喝完药渐渐散了热,月儿着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落下了。

    冷杉这一病倒是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这病刚一好,众人心中的巨石方才落地了,一清早众人就收拾起来继续赶路。似是久病刚愈,身体虚弱的缘故,今天冷杉倒显示出几分孩子气来,时不时撩起马车的帘子向外张望。瞅见些吃食便要叫月儿去买来,月儿看见冷杉脸上久违的孩童气倒也高兴去买。冷杉自小在关北长大,看见街上的东西都觉得新鲜,她左手拿着冰糖葫芦,右手又忍不住去掀马车的帘子。一往外望正巧就瞧见了一位小公子的眼睛,吓得冷杉赶紧把帘子落了下来,却又不禁想这位小公子生的好生俊美,让冷杉忍不住想再看一眼,复又去掀那帘子,正巧那小公子也愣了神正在看她,冷杉笑了,那小公子的唇也不经意间弯起了些微的弧度。

    马车走走停停,众人眼看着刚赶上些进程却又要落下了,却也只能干着急。冷杉吃得开心却也察觉到众人的急迫,过了晌午就安分了许多。

    太阳已经西下,冷杉后知后觉才发现放在袖口里的锦袋,竟不知什么时候给丢了。但瞧见急匆匆赶路的众人又不忍心叫人去寻,也只能作罢,大约这漫长的岁月里总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越是怕丢越是会丢。

    大半个月过去了,皇宫终于到了。

    冷杉先于御书房内拜见了皇帝,唐盈直直地坐着,不怒自威,手捧着书卷却又毫无书卷气,反而像是冷杉从小接触的将士一般:英勇的气质更突出一些。听闻当今圣上起初不过是冷家军的一员战士,待娶了冷老将军的独女冷鸢后才权谋算计,竟能颠覆前朝自己个儿坐上了皇位,当真是宁侯将相宁有种乎!

    “冷杉参见陛下。”冷杉拽回思绪,向唐盈行礼。

    “快平身。”唐盈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冷杉跟前,“路途颠簸,这一路杉儿受苦了。朕与你父亲上次相见都是十多年前了,谁承想如今竟然已经天人两隔了,哎,如今不说这些了。你姑母念叨了好多天了,杉儿快去看看你姑母吧。”

    唐盈又跟着交代了几句,冷杉才前往长乐宫,刚一进长乐宫内就瞧见冷鸢一行已经迎了出来,冷鸢握紧冷杉的手,将冷杉端详了好一会,冷杉望着面前的皇后—她与父亲有七分相似,两弯剑眉,一双桃花眼,只有那薄唇与父亲不大相似。这一张妩媚里又不失英气的脸,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要比父亲年轻得多,倒一点也看不出眼前这位皇后娘娘竟比父亲大上几岁。

    “杉儿长得可真漂亮,尤其是这双眼睛生得比岩儿那双桃花眼还要美上几分。记得哀家小时候时常嘲笑岩儿,一个男孩子竟生的这样一双桃花眼。”冷鸢边说边将手抚上冷杉的脑袋,说着说着,冷鸢竟哽咽了,身旁的海棠连忙递上手帕,冷鸢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当年你父亲请命去驻守关北哀家是极不同意的,可本宫这弟弟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没成想如今他竟......”冷鸢顿了顿,“不说这些了,”便挽起冷杉的手往内殿走,“杉儿,姑母这些日子一直盼着你赶紧到来,每日都要叫海棠去打听你怎么还没有进宫,听闻你前些日子路上的了风寒,可把姑母给担心坏了,海棠还不速去宣太医来给杉儿瞧瞧这病好透了没有。”

    海棠领命去宣太医,这端冷鸢又吩咐下人把准备好的点心端上来给冷杉尝尝。等太医给冷杉诊完脉开了几副强健身子的补药,太后又吩咐下人:“近来日渐寒冷,切要保护好郡主身子,万不能再染了风寒。”冷鸢带着冷杉在永康殿内安置了下来,“杉儿,往后你就住在这永康殿内,有什么事都可吩咐锦绣叫下人去办,这几日你先在殿内好好养身子要紧,待你身子骨硬朗了,姑母再送你去国子监同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

    这些日子,冷杉每日陪在冷鸢身边,竟除了进宫那日拜见过皇帝就再也为见过皇帝的身影了。

    那日冷杉在后花园不经意间听见一个宫女碎嘴:“听说近日魏美人有孕,陛下竟夜夜伴其身边。”

    另一个宫女问道:“可是那上个月才进宫的魏美人?这魏美人是何等能耐,竟将将一个月的功夫便把陛下的魂给勾了去了。”

    先前那宫女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听闻那魏美人长得与柳夫人有八九分相似。”

    “柳夫人?”另一位宫女疑惑道。

    “嘘,小声点,你才进宫半年怕是不清楚,陛下迎娶当今皇后前还有过以为夫人,人称柳夫人,可惜那柳夫人福薄,还未等到陛下登帝就去世了。”

    冷杉无意听这墙根,却也不好走出来直面撞上这两位谈论皇家事的宫女,只得轻轻地咳了两声,听那两位宫女噤了声方才走出来,朝正殿走去。

    到了正殿,冷杉先给冷鸢请了安,看见皇后的愁容又道:“姑姑,杉儿来时路上瞧见宫内梅花开得正好,姑姑要不要杉儿陪着一同去瞧瞧?”

    冷鸢抬起头道:“是吗?哀家也有几日未曾走动了,现下去赏赏梅花也是极好的。”

    难得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下弥漫着清浅的梅香,不似开在春日里的花般香的甜腻,让人忽视不得。这梅香是股幽幽的淡雅香气,沁人心脾。冷鸢望着那一簇簇粉色,笑道:“这梅花倒是会挑日子开,不与百花一同开在春日里竞相争艳,独开在这冬日里。”再走了走,朝着冷杉笑:“刚才我还在想这梅香怎地如此熟悉,这才反应过来,这气味可不正与杉儿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吗!不知杉儿用的是什么熏香竟与这梅花香气如此相似。”冷杉低眉笑了笑,答道:“姑姑快别取笑杉儿了,杉儿哪里是用了什么熏香,这味道是杉儿襁褓里便带着的。”冷鸢讶异:“竟还有如此之事。”

    走到梅林深处有一亭子,冷鸢牵着冷杉到亭内坐下。两人望着阳光倾泻在梅花上,给梅花染上了几分金色,显得梅花愈发的漂亮了。好一会儿,冷杉似乎听见冷鸢道了一句:“来生愿做一株梅,不与百花争春色,留作冬日里的一抹清香。”那声音极轻,轻到像是冷鸢从不曾说过一样。

    照平日一般,冷杉一大早就前往主殿去与冷鸢请安,却不料被百合告知冷鸢已经移架前往后花园去了,她正在此处等待冷杉将她领往后花园。冷杉跟在百合身后,满腹疑惑。在后花园百步之外就已经听见宛转悠扬的笛声,果不其然,没走多会儿,冷杉便瞧见了那笛声的主人正着一袭青衣立于湖边。冷杉渐渐走过去,那少年只见那位少年唇若施脂,指若葱白,双眸紧闭。这想必就是方才《诗经》中所写的“彼其之子,美如玉”了吧。那少年听见冷杉的脚步声,放下笛子,睁开了眼睛望向冷杉。冷杉只觉得那少年的双眸像是一汪潭水,直把冷杉沉了进去。

    冷杉看呆了神,半晌才被一旁冷鸢的笑声拉回神来,冷鸢道:“为霜,这便是你的杉儿妹妹了。”还未等唐为霜走到跟前,冷鸢就忙着朝冷杉介绍:“杉儿,还不快来见过你的为霜哥哥。”

    冷杉欠了欠身,“见过为霜哥哥。”内心只道:原来这就是当今大樾的二皇子唐为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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