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已经离的远了，宁泱还是给吓了一跳，她抬手捂住叶昀周的嘴唇。

    这一下让他后背撞上墙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宁泱无声地用眼神威胁他，直到消防门再一次打开又关上，说话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宁泱拉开厚重的配电室门瞄了一眼，确认没有人了，才走出来。

    叶昀周的白色上衣蹭上了黑灰色的印迹，很显眼，他却没有在意，从那道门里出来，还回头看了一眼。相比他的从容，宁泱就有点儿生气了，她用教训的语气：“你刚刚为什么说话？外面有人，被人发现的话就……”

    他偏头看过来，宁泱好好跟他解释：“现在不是纸媒的时代了，他们拍一张照片，马上就会传出去，就算你能拦，撤下来之前也好多人看见了。”

    “我为什么要拦？”就听他问：“一张照片，没有办法解释吗？”

    宁泱怔了怔。

    “你不是跟别人说我是你弟弟吗。”叶昀周停顿了一会，安全通道里没别人，显得声音空旷，像是漫不经心，说：“你也可以跟媒体这么说，为什么要躲。”

    宁泱摇摇头：“你身上的关注度不比我少，网络上随便查一查就知道你是叶昀周，网上一直有很多说我和明承哥的传言……”她没说的太清楚，也是因为难以启齿，但她觉得叶昀周应该明白，隐晦地说：“我一直都有避开媒体。”

    宁泱低着头，脚尖磨着地，一直没听见叶昀周说话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看他，好声好气地说：“好啦，我不是故意让你躲到这里的，要是真的和我一起被拍到，你才知道麻烦。”

    叶昀周低头看她，并不明亮的光线，遮得他眼睛里情绪晦暗不明，宁泱是小心翼翼，又有点讨好的语气。

    一段正常的关系，也被她处理的仿佛见不得光，因为那个人不让她说。她就已经习惯了躲起来。一点风吹草动，就够她战战兢兢，生怕给他带来一点麻烦。

    “你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吗？”叶昀周声音很轻，也很冷淡，之前那一点点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宁泱心里往下沉了沉，表情变得无措，她好像又做错了什么，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她反正一直是不太聪明，现在连叶昀周为什么生气都搞不懂，她猜想，他可能是又一次对她感到失望了。

    从观景台走上山顶公园的时候，气氛还是很好的，下山路上就谁也没再说过话。叶昀周不说话，宁泱就也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她原本以为今天会不欢而散，但叶昀周也没有扔下她一走了之的意思，他们从另一条没什么游客的步道下去，直接到观景台附近的停车场。

    宁泱左右看看，“我还是坐缆车下山。”

    “上车。”叶昀周平淡地说：“我送你。”

    宁泱现在也不太敢跟他提出异议，送下山这种事也没有必要矫情地拒绝，她已经有点紧张过头了。她坐上车，老老实实地系好安全带说：“我住中环。”

    叶昀周好像根本没在听，但走的确实是下山的公路，一路盘旋着往下，从幽静的山道，开进有璀璨夜景的城市，宛城的道路狭窄拥挤，赶上高峰期，车开的很慢。

    宁泱规矩坐着，转过头看车窗外面繁华的街景，霓虹灯斑斓闪烁，十字路口警察执勤，时不时还有穿着另类的行为艺术，宛城的夜生活一向丰富，只不过外面越吵闹，车厢里就越安静。

    宁泱偷偷从窗户的倒影里看叶昀周，心里纳闷，她这多出来的四岁到底多在哪里，或者叶昀周什么时候长成这么不好对付的样子，她苦苦思索着用什么话题打破沉默，叶昀周放在扶手箱里的手机响起铃声，宁泱从车窗倒影里看到屏幕里闪烁着梁雾雨的名字，忽然心念一动，回过头。车正经过路口，叶昀周腾不开手，手机持续地响到挂断。

    等车开到平稳的直行道，宁泱试探着说：“我今天在云影遇到梁小姐了，挺奇怪的，你知道云影找我干什么吗？”不用等叶昀周回答，她就自己说下去：“他们找我演新电影的主角之一。我以为那次晚宴已经把云影彻底得罪了，没想到他们不按套路出牌？而且之前我试的只是一个配角，试的时候云影对我态度也不怎么样，现在就热情过了头，我想来想去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是不要捡。”

    宁泱回过头，问叶昀周：“你觉得呢？”

    叶昀周：“不用考虑太多。”

    宁泱想了想：“你是说可以接？但这个跨度有点大，哎我真的是被骂怕了，还是想稳妥点。而且云影喜欢拍大牌云集的商业电影，内容倒是没什么新意。”她半开玩笑地说：“而且我要是真的去了，万一票房不如预期，肯定第一个就要骂我资源咖，坏了整部电影。”

    叶昀周专注地开车，宁泱等他说话，等了一会，他在红灯前停下，手扶着方向盘，偏过头看着宁泱：“你是想问，这件事和我有没有关系吗。”

    宁泱的想法被看穿的很彻底。

    叶昀周问得直白，她还沉浸在自以为高明的曲折问话里，一时没转过来，迟钝地“嗯？”了一声。

    叶昀周转回去，淡淡地说：“云影现在是梁雾雨的未婚夫在管理，他刚接手，做项目没什么底气，那天晚上不是你得罪云影，是云影得罪你，他想拿新电影向你示好。”

    宁泱懵了：“向我示好，那有什么用？”

    宁泱把整件事想了一遍，云影莫名其妙向她抛来橄榄枝，梁雾雨请她帮忙向叶昀周道歉，在她拒掉云影邀约之后，刚刚梁雾雨又给叶昀周打了电话。她的确是作为工具人，只不过不是为了无足轻重的海越，云影是在借她给叶昀周示好。她明白过来，磕磕碰碰地说：“他们是误会了吧。”

    叶昀周这次没有说话。

    宁泱也不再说了。

    车厢里的空气有点憋闷，宁泱把车窗打开了点，潮热的晚风灌了进来。

    叶昀周手机再次响起来，有些刺耳的震动声在车厢里回荡，宁泱回过头，叶昀周拿着手机，这次她看到了叶明承的名字。

    响了十秒左右，叶昀周按了挂断。

    宁泱额间没来由地一跳。

    隧道里的风声来回碰撞，显得有些尖利，宁泱不得不把车窗升起来，空气密织成网，车开出了隧道，光影变换，车厢里几乎是完全黑暗的。

    宁泱这次安安静静的，直到叶昀周停车。

    这里很安静，是艺术区，宁泱看到了熟悉的游蛇形状的山丛两个字。

    宁泱疑惑地问：“为什么来这儿？”他停下车的地方距离她住的酒店还有两个街区，

    这是靠路边的一侧，外玻璃是透明的，正对着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经过了画廊的营业时间，里面安安静静的，偶尔有几个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走动，宁泱看到其中一个穿着亚麻衬衫长裤，忽然睁大了眼睛。

    宁泱坐在车里，车灯已经完全关掉了，外面的人看不到车里有人。她有足够的时间看到画廊里面的情景。

    沈冰夏和她记忆里相差不了多少，更成熟了，气质也更从容，她松松垮垮地挽着头发，看起来自由又随性。叶明承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衫挽到袖口，手里被沈冰夏塞进一块不成形状的泥巴，浅色的衬衫胸口溅上了泥点。他看起来并不介意，只是有点无奈。

    他们身边接连有人走过。

    宁泱呆呆地看着并肩而立的叶明承和沈冰夏。

    画廊里的灯接连灭了，叶明承和沈冰夏一起沿着走廊离开，一会就看不见了。宁泱推门下车，她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就站在转角，刚刚好看见两个人从画廊正门走出来。

    冯宇说过，叶明承从欧洲回来，先来了宛城。从宛城回来，再去找她，也始终是心不在焉的模样。那些被她忽略的事情似乎都串了起来，宁泱倒没有觉得多么难过，就像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样，只有一种类似饥饿的感觉，她孤零零地站着，叶明承替沈冰夏打开车门，抬头的时候，忽然毫无预兆地朝宁泱站得方向看了过来。

    宁泱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仓皇地转过身，身后却不是空的，她撞到了人身前，有些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昀周伸手托住她肩膀，宁泱眼前对着他胸口的位置，上面一抹黑灰色的印迹，是在山顶蹭上的。她抬起头，眼神有点茫然，他手按在她肩膀的位置，一步也不让她再退，“现在呢？”他低下头问：“你还是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