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

    回到妙仁堂的第二天,又到了陪师叔去给贺茵看诊的日子。

    再次走进贺茵的卧室,贺茵正和明玉玩翻花绳,看到林晓秋一行人,贺茵莞尔一笑:“晓秋!”

    照例诊脉,贺茵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好好吃药好好养着,明年开春便能恢复了。脉象,药方,林晓秋一一记录在医案里,到时候还要托人送去小凉山师父那。

    汪昀拿起医案看了片刻,又嘱咐了些话,便寻贺元去了。

    贺茵看着汪昀的背影,担忧道:“不会找贺元告状吧!”她昨夜兴起,喝了几口冷茶,登时肚子就疼了起来。怕连累身边伺候的人受罚,只能面上不显,疼了一会没事后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看到汪昀,便想起曾听人说过,有些厉害的大夫,一把脉,你这几日做了什么。神医的师弟,会不会也这么厉害呢?

    “告什么状?”林晓秋好奇问道,贺茵还怕告状吗?她不是天天踩在贺元鼻子上吗!

    “没什么。”

    林晓秋知道汪昀不会去寻贺元告状,因为他是去找书的。

    来的路上林晓秋便特意和汪昀说了,想问贺家借些有关翊族蛊毒的书。她是不想和贺元说话的,虽然贺元对自己一直很礼貌友善,可站在他旁边,看着那张冷脸,林晓秋没来由的紧张。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汪敏恪,林晓秋怀疑就算哪天大齐朝的皇帝来了,汪敏恪也能乐呵呵的说笑话。

    于是干脆把这事甩给汪敏恪他爹,汪昀自然一口应下,孩子爱学习好钻研,这是好事啊!以后定能当个好大夫!妙仁堂再出个神医,说不定以后妙仁堂就是天下第一医馆了!然而一想到家里那个不干正事整天胡闹的逆子,汪昀是气不打一处来,人比人气死人呐!师兄怎么就能连捡两个这么听话聪明的孩子。

    汪昀突然痛心起来,以后自己的家产交到儿子手里,怕不是自己还没断气就被他糟蹋没了。不行,得早些物色个好儿媳,妻贤富三代,李氏是个好的,儿媳妇也得挑个好的。若汪敏恪成亲后还是这死样,就让他们小夫妻早些生个儿子,自己亲自教导,汪家医术可不能就这么断了!

    还在满大街遛狗的汪敏恪怎么也想不到,林晓秋轻轻一句话,就葬送了自己如今这自由自在的好生活。

    -

    “吃!”林晓秋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好几个冬枣。

    “这个好,可以养神呢!”林晓秋咬了一口,“真甜。”

    贺茵笑起来,“你看到一样东西,是不是先想它是性寒还是性冷?养神还是养气?”

    这么一说好像真是,林晓秋点头。

    “那,”贺茵突然凑近,“你第一次看到我时,你在想什么呢?”

    林晓秋闻着鹅梨香,看着贺茵红润许多的脸色,心下欣慰。

    “那时候我觉得,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怎么说?”

    “我在想,你明明还那么年轻,为什么眼睛里没有一点留恋呢?难道活着很痛苦吗?”不过后来看到贺茵为了一个包子精神起来,就知道她只是心如死灰,但胃还是热闹的,这话就不必说了。

    贺茵一怔,她原以为林晓秋会说任性病弱之类,居然是吃苦?她何尝吃过苦,她吃的是自己种下的苦果罢了。

    贺茵笑意逐渐消逝,声音平淡无波,“我太任性了,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想脱身却无处可去。我原以为这场病是上天的惩罚,是我命该绝了。”

    “呸呸呸!”林晓秋拉过贺茵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才几岁,能犯什么错,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贺茵笑了,她已经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她撑在桌上,单手托腮,看着林晓秋,“你知道吗,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怎么说?”这回轮到林晓秋问了,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你是我认识的女子里,去过最多地方的人。”

    多吗?林晓秋只是从小凉山来到了长安,除开长安,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小凉山附近的村庄。可是贺茵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郊的别庄。

    “你现在还可以每天出门,没有人会对你说抛头露面不合礼数。”贺茵数着指头一件件说:“你如今还在妙仁堂里当大夫,能治病救人!”

    其实我现在只能配药,离治病救人还远得很。

    “你能做很多我不能的事情。”贺茵总结道。

    原来自己在贺茵眼中是这样的,林晓秋心道,可是,她不也同样羡慕着贺茵吗?“我也羡慕你呀,你有父母有哥哥,有那么多亲人,还长得漂亮。”

    “你还会画画呢!我就不会,我画的药草都被师父骂过好几回了,说一点都不像!”东林每每见到林晓秋的画都皱眉。

    这不一样,贺茵想,亲人,美貌,如今她都情愿舍去,她想要的,是晓秋说过的——从小凉山山顶往下看,是能看到山脚的安宁镇,抬头看,是无尽的蓝天白云。自己抬头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天。算了,不要再去想。

    “去看看我的画吧,你还没有见过我画的画呢!”贺茵开口,说完就拉着林晓秋往内室去。

    明玉乐呵呵的打开箱子,笑道:“小姐,今日可要画一幅。”小姐都一年没打开这些箱子没拿起笔了。如今都愿意画画了,说明身体是真的快好了。

    “先不画,今天只是看看。”说着,贺茵拿出几幅画。画的都是猫,这副是一只雪白的猫躺在在花园里,手脚并用去够着人手里的线团;这一副是猫躲在花坛后埋伏走过来的侍女;这一幅是猫四脚朝天呼呼大睡。

    每一幅都生动可爱,好似这肥猫就在眼前。

    饶是林晓秋并不懂画,她也能看出,这几幅画的极好。不仅是形像,更是灵气逼人。

    不禁开口夸赞:“真好看!”

    “你看这里,看花。”贺茵低声道,手指着画提示。

    林晓秋看了许久,眼睛都要花了,终于从花间隐隐约约看出一个小字——茵。若没有人给她指出来,她是一辈子也看不到的。

    当年教授的师父曾对贺茵说,有些画师会将自己的名字藏在自己的画里,以证明这是自己的画,同时也证明自己画技高超。贺茵便想也要在自己的画里留一个证明。

    “所以我的字就藏在这呢,我会在画里画花,再把名字就藏在花瓣的纹路里。想不到吧!”贺茵笑起来,顾盼生辉。“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连我师父都不知道呢!”

    二人笑起来,保守着共同的秘密。

    不多时,林晓秋觉得该走了,不能每次都在贺家耽搁那么久。她已决意让王大夫对自己刮目相看,好早日让自己成为能看病的大夫。

    这一次,她要彻底改变,首先从给贺茵看完病就回妙仁堂开始!不能再让王大夫觉得自己总不在医馆里,她要向王大夫表示自己如今一心向医,绝无偷懒之意。

    贺茵送林晓秋走出房门,二人刚迈出去,便看见迎面走来的贺元。

    嚯,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他气质本就冷峻,今日又是一身黑衣,倒显得他格外的拒人千里之外,也格外的......俊俏。尤其是跨步向自己走来时,面带笑意,昂首阔步,衣袖翻飞。

    有一瞬间林晓秋竟晃了神,不对,他不是向着自己笑的!

    林晓秋终于回过神,与贺元见过礼,婉拒了他送自己出门的好意。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男色所惑?林晓秋在这种古怪的心情里坐上了马车。

    -

    回到妙仁堂,这几日整天在外奔波的林十五也在,正坐在桌子上写医案呢。林晓秋便凑过去看他写什么。可心里却仍然想着那件黑衣。

    十五穿黑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呢?他好像不怎么喜欢穿黑衣服呢,总是穿着师娘做的那件月白色长衫,不过到了妙仁堂里都得套上统一发的工作服,灰扑扑的,都不好看。敏恪好像穿过几次黑衣服,可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是了,敏恪穿什么都一样。

    十五穿上黑衣服会像贺元那样俊俏吗?说来十五长得也不差啊,浓眉大眼,长得还高,好好打扮起来肯定好看!

    她忽然鬼使神差的说:“十五,你明天穿件黑色衣裳吧!”

    说完林晓秋竟觉得脸变得热起来,连忙低头跑到后头院子里去了。

    林十五一头雾水。

    刚把病人送出门口的张大夫回头,正好就瞧见林晓秋说了句话便落荒而逃。

    是吧,他就说吧,这十五天天冷着脸,连青梅竹马的晓秋都受不了了。做大夫啊,有时候也要会说话,得有好脸色啊!张大夫走上前想提点几句,却见林十五表情越发古怪了,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哪知却听到林十五颓丧的声音:“张大夫,我今天不好看吗?”

    张大夫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只憋出一句“挺好的呀!”末了又补一句“咱们不讲究穿的好不好看啊,把医理学好治好病人才是正经事呢,年轻人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林十五和林晓秋之间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虽看不懂晓秋的用意,林十五还是决定明日穿件黑衣好了。

    说来,自从他们来了长安,林十五就开始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晓秋了。尤其是这段日子,晓秋病了,他却要天天呆在医馆了,是敏恪在家陪她。还不容易回了医馆,自己又得天天跟着王大夫出去,是对面的田花姑娘陪她。明明两人天天见面,却又感觉好久没见过了。

    晓秋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意思了呢?毕竟长安有意思的东西那么多,有意思的人也那么多。

    他看着笔下的医案,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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