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

    雪花纷飞。

    田花没有想到,打开门后,眼前竟是这三人。上一次四人聚在一起逛街吃饭,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林晓秋握住田花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田花摇头,“还行。”如今这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林晓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气愤道:“你爹娘也太狠心了。”

    “谁啊?”听到声响的孙母带着孙小妹出来查看了。孙母的眼睛做绣工熬坏了,人离得远些便看不清楚,如今她只能看见门口一团人挤在一起,她心下一惊,难道田家反悔了要把女儿带回去?这怎么行!孙母有些着急,便喊了起来:“怎么回事,大晚上的,都杵在门口做什么?”

    田花连忙答道:“娘,她们是我的朋友。”

    “大娘,我们是妙仁堂的人。”林十五应道,见眼前大娘似乎不良于视,又大声说:“我们是妙仁堂的大夫。”

    孙小妹也看清了几个人,认出了林晓秋。孙母曾带着孙小妹去田家茶摊相看田花,她见过和田花聊天的林晓秋,知道这是妙仁堂的大夫,还是什么神医的徒弟呢。遂小声说道:“是啊,娘,她们是妙仁堂的大夫。”

    孙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田家人反悔把人带走就行。可是,这大晚上和男子在门口拉拉扯扯,若被左邻右舍瞧见了,她们孙家还要不要脸了,怒声:“田花,还不快回去,这大晚上的,成什么样子了!”

    孙小妹笑道:“嗐,来都来了,进来喝口茶吧,都是朋友。”这可都是妙仁堂的大夫,若是能和大夫交好,娘的眼睛兴许能治好呢。

    林晓秋才意识到这会过来确实是唐突了,怕孙家人为难田花,陪笑道:“这个时辰真是叨扰了。”

    汪敏恪举起手中的礼盒笑道:“这是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幸好出门时记得带上了,不然这会多尴尬啊。

    孙母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行吧,进来吧进来吧。”

    一行人跟在孙母后头,又听孙母发话:“小妹,去泡壶热茶来。”

    “好。”孙小妹应声而去。

    孙家不大,年久失修,但总还算能住人。前堂也不大,几个人进来一下子就占满了。孙小妹捧着热茶款款走了进来,她和孙母长得很像,容长脸高额头,孙母年纪大,脸上皱纹更多,又因为眼睛不好,常常眯着眼努力看清人,显得有几分凶恶,孙小妹则和善许多。林晓秋看着这两母女,觉得自己已经能脑补出孙大郎的模样了。

    孙母:“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就不在这碍你们眼了。小妹,田花,你们把客人招待好。”说完,孙母轻车熟路的回房间了。

    孙小妹给几人倒了茶,“你们好好叙旧吧。”几人冒着风雪赶来见田花,自然不希望叙旧时旁边还有别人,所以孙小妹十分识趣的闪回房间了,把前堂留给她们。孙小妹与田花相处了这些时日,觉得田花性格虽不是当初媒婆说的那般温顺可人,是有几分脾气在身上的,但她待人和善,又聪明能干,这样的人,配给哥哥实在可惜。

    总算是能好好说话了。

    林晓秋先是给田花仔细把脉,确认她确实无事身体健康,一颗悬着的心才全部放下来。

    汪敏恪笑道:“晓秋和十五今天才回到长安呢,一听到你的事便赶着来看你了。”

    林十五安静喝茶,茶一入口,林十五微微皱眉,这茶放在田家茶摊上都是不够格卖出去的,在孙家反而成了待客的茶。

    田花擦掉泪水,感叹道:“多谢了,这大冷的天你们还来看我。”

    林晓秋握着田花的手,来的路上,她有一肚子话想说想问,可见了人之后却开不了口了,她能说些什么呢,又能做些什么呢?

    田花反握住林晓秋的手,宽慰道:“这没什么,我们迟早都要嫁人的。何况我觉着,在孙家和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哪里都是一样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反正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林晓秋却摇头,愤慨道“你不是嫁人,你分明是被你爹娘卖掉了。”

    三人没想到林晓秋这样说,都吓了一跳,林十五制止道:“晓秋!”

    汪敏恪打圆场,“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这么说呢。”

    林晓秋鼓着嘴不说话,心里却有些后悔,今天为什么总耐不住性子呢?

    田花一怔,回过神后反而开始笑了,“你说得对。”

    她在笑着,语气却哀伤至极。田花想起母亲对自己说的话,“你收拾收拾,预备着过几日嫁人。”语气稀松平常,和往日里抱怨今日客人不多时一样。

    田花开口:“晓秋,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你可以学本事,还有那么多真心疼爱你的长辈。”

    “小花。”林晓秋看着田花的眼睛,“我......”

    田花深呼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不用担心。还是那句话,日子总要过的,孙家花了大价钱娶我,我还没生出个儿子来,他们暂时还不敢对我怎么样。”

    嫁进孙家这些时日,田花从悲痛中醒过神来后,就开始分析自己的处境了。孙家娶自己,一是传宗接代,二就是干活,孙母年迈,孙大郎跛足,孙小妹没几年就要出嫁,这个时候,孙家掏空家底娶个媳妇回来。田花后知后觉悟过来,自己不就是个奴隶吗。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孙母和孙小妹还算是好相处,自己没有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被婆家苦苦磋磨。

    唯有孙大郎烦人,爱喝酒,喝醉了便开始发疯砸东西打人,拳脚落在田花身上,田花即使是打不过也要打回去,咬回去,想着若是能把孙大郎打死就更好了。孙小妹怕刚娶的嫂子被打坏了,或是打怕了逃跑,便会出来护着田花。孙母也会制止,孙大郎恼羞成怒,嚷嚷着要把妻子妹妹都给卖掉。

    这年头,丈夫卖妻子天经地义,哥哥卖妹妹也天经地义。但田花知道这样的事孙大郎可不敢干,至少现在不敢。孙家脸面还是要的。

    比起孙大郎醉酒发疯,田花如今最害怕的,是自己怀孕。她可不想为了孩子就把自己命都给交代了。

    林晓秋越发郁闷了,“你还这么小。”她脑海里全是书上写的那些死去的孕妇,心纠成一团。

    田花继续道:“好在那孙大郎一天到晚都在外头忙着,我是眼不见心不烦。”

    汪敏恪点头,“这样也好。”

    林晓秋问道:“那你如今在家做什么呢?难道成天都在干活吗?”

    “差不多吧。”田花苦笑,“我不是说了吗,和在家时一样嘛。在这还要得做绣活,如今我小姑正教我针法呢,她的绣工是我婆婆教的,寄放在绣庄卖能卖好些价钱,就是太费眼睛了。”

    这话倒提醒了林晓秋,她忙道:“小花,要不你支个小摊卖糕点吧,这不伤眼睛,你有手艺能赚钱,以后孙家人也不敢欺负你。”

    “对啊对啊,你做糕点的手艺可不能荒废了。”汪敏恪赞同。

    田花犹豫了一会,摇头道:“我的手艺没有我娘好,我也不知道我娘的秘方,而且开个小摊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简单,说开就能开了。”

    林晓秋笑道:“没事,一步一步来吧,以后日子长着呢!”

    林十五道:“是啊,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对啊,至少还有我们呢。”汪敏恪接腔。

    田花看着眼前严肃的三人,低头笑了起来,连日来的悲伤气愤也消了许多,她没有一对好的父母,至少还有真心的朋友,“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了。”

    她看了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无奈道:“很晚了,你们快回去吧,越晚就越冷了,你们别冻着。”

    几人聊了这么久,都要走了,那孙大郎竟没出现过。林十五不禁好奇,开口问道:“对了,怎么没瞧见你丈夫?”

    “哦。”田花听到“丈夫”二字,嘴角一撇,“他今天不回来,要在仓库那边守夜呢。”孙大郎不回家的时候,便是田花心情最好的时候了。

    送走好友三人,田花本想回到房间休息一下,哪知刚一坐下就被孙小妹拽到自己房间去学绣工,孙小妹的绣品放在绣庄能卖出十两银子,孙母的绣品以前最高能卖到二十两,可是在被针狠狠戳了好几下后,田花觉得自己绣出来的可能一两银子都卖不到。

    -

    另一边,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沉默。

    林晓秋边走边想着田花,心如乱麻。田花很好,为什么偏偏要遭受这一切?

    她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如果命运曾经发生过一丝偏移,我会是小花吗,我也可能是阿蝉,也可能是阿香,她想起薛韵那双沉静的眼睛。

    我只是幸运而已。

    林晓秋盘算着下次要给田花带些明目的药材来才行。

    这新的一年,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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