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在贺昭不知道的地方,周舒瑾接着练习唱戏。为了保护嗓子,他不仅自己不抽烟,也越发反对贺昭抽烟。

    二手烟对嗓子也不好!

    周舒瑾又一次掐灭了贺昭的烟。

    贺昭这才发觉他不对劲:“戒烟了?”

    “是,想身体健康一点,活久一点。”周舒瑾说。

    “你修为可以,实在不用在这方面担心。”贺昭看他每每提起身体、年龄都有一种担忧之感,宽慰道。

    “恨我或卿,终不是卿与我。”

    周舒瑾这句话说,怕的是最后只剩他们其中一人,而不能共同活在这个世上。

    贺昭浑身打了个寒颤。

    从那以后贺昭就没当着周舒瑾的面抽过烟。

    周舒瑾买了满满一个房间的行头,有时候按捺不住跟贺昭炫耀自己的品味。贺昭一头雾水地看着五颜六色的戏服,不解极了。

    与此同时,周舒瑾也用另一个房间置办了闪亮亮的舞服,专门用来宴客跳舞的。贺昭也不是很能理解。

    周舒瑾本人已经是韵味十足,简单的穿着反而能让人更注重他本身。如果非要如此艳丽的服装,贺昭实在想象不出是怎么样的周舒瑾才能控得住。

    对于周舒瑾正在兴头上的事情,他不予置评,想再看看他的没头脑先生下一步要怎么做。

    周舒瑾白天去国相府,夜晚把自己困在地下室一待就是大半夜。

    贺昭看他日渐魔怔,在一个寻常的傍晚擅自闯入了他的地下室。

    周舒瑾练的唱戏与市面上所有的戏都对不上名号,虽说唱得十分灵动、好听,但腔调颇有些凄凄惨惨戚戚。贺昭有时听得听得,感觉自己像被摄了魂魄般恍惚,刚开始他没注意,随着周舒瑾练习的功夫越来越深入,贺昭发现自己听的时候在一个地方、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在另一个地方做着另外一件事情!发生过几次这么诡异的事情之后,贺昭便觉得他那戏腔瘆人了。

    尤其是周舒瑾那双眼睛,唱戏期间以及刚刚唱完戏的时候十分冷寂、凄凉,又或者是没有生气,像走火入魔了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剩下很多时间,周舒瑾站在戏服前面呆愣。

    这时贺昭走到他后面,他都无法察觉。

    贺昭默默退出了地下室等他自己上来。

    “不要入戏太深。”贺昭道。

    “为什么这么说?”周舒瑾没有察觉他偷听这件事。

    贺昭说:“你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国相不会为你好的,你何必把他的话字字入耳!练这邪门的东西。”

    周舒瑾只默然一笑。

    他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跟除了贺昭和白马园林的侍从之外的其他人交流过,浑身气息像变了一个人,孤苦寂寥得不得了。

    贺昭在周舒瑾眼里看不到自己,仿佛他突然从好梦里脱离出来,无比清晰地看到过往的岁岁月月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大地崩裂一样的伤口。

    贺昭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如此相爱,日夜相伴,为什么周舒瑾会露出这样的凄惨神色。

    他试图去拥抱周舒瑾,靠近的时候,贺昭摸到他脖子上有一枚之前没有的吊坠,吊坠前面是一个很小的冰霜样式的盒子。

    “这是什么?”

    “吊坠啊。”周舒瑾带着困意说,“很明显是个吊坠。”

    “盒子里装着什么?”

    “……”

    “不说?”

    “江末亮的骨灰。”

    贺昭不悦:“摘了!老整这么邪气的东西!”

    “不摘,我还要回去!”

    贺昭怒上心头:“周舒瑾,我死命往外走不是平白无故的!你还回去!说了多少次,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去,你就是不听!怎么,我还骗你不成!我的话在你这里就没有分量?”

    周舒瑾:“你让我试试!”

    “我把话撂在这里,不准!”贺昭扯下吊坠本能想扔到垃圾桶里,看到周舒瑾脸上的悲怆终究只是扔到抽屉里,“你在这世上不是没有牵绊的人了,你就是要这么随心所欲一意孤行吗?”

    “我无法忘记我的挚友挂在松树上的样子!我无法释怀十七那一双眼睛!不可能放弃!!不可能!我一定要去,我很难过你并不支持我去爱护自己的朋友,难道你的朋友出事你也会像今天一样置身事外视若无睹吗?你受不了你就走!”周舒瑾冷声说,“至少你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只是少一点陪伴,要不了命!而他们呢,只有我能替他们发声!你坚决反对的话,那我只能送你出去了!”

    贺昭既伤心又思路凌乱,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

    此时,周舒瑾已经面露失望,没有了相伴的心思,兀自到隔壁客房里休息了。

    贺昭跟在后面:“我真是服了你了。我才劝了几句,才哪跟哪,尽是听你骂我了,要闹那么大吗?”

    “我跟你无法沟通!”周舒瑾砰一下把门关上了。

    “那明早说行不行?”

    周舒瑾已经不理会他了。

    贺昭给客房里的座机打电话,一直占线没有打通,想想也是周舒瑾把电话翻过来晾着了。

    贺昭在客厅等到天亮,等吃早餐的时候周舒瑾能出来。

    周舒瑾打电话让罗管家送饭进去。

    罗管家出来时说:“先生,公子状态不佳,可能这几天你见不着他了。”

    贺昭:“我先回去做生意,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晚上还过来。”

    “是。”

    贺昭果然好几天没见他走出那个房间,烦躁之时甚至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那间地下室,但又于事无补。

    第五天的早餐,贺昭低头吃着饭,对面突然出来了周舒瑾的身影。

    光看侧脸就能察觉到他休息不好,憔悴了。

    “周……”

    “竹白!梅影剧场!”周舒瑾雷厉风行地喊来司机,即刻就出门了。

    他当真是反复无常!狠起心来一点情分都不讲。

    贺昭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断然离开的背影。

    “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公子正是拿定主意您还会在才如此娇纵。”罗管家见状,连忙上来劝解。

    “公子此行是由于周栖受了欺凌,去处理了,大概会把周栖收入职。”罗管家向来不会主动跟贺昭讲自家主子的打算,只是受过主子授意,做个中间人来传话。

    “他的生意何时需要跟我交代。”

    “公子托我代为转告,以免先生担忧。”

    “是吗?”贺昭语气平静地说,“他自己长了一张嘴没有用就丢掉算了。”

    “先生息怒。”

    贺昭是生气,他抬起头望着这屋子里的一砖一瓦,想起周舒瑾平日里的点点滴滴,突然间怒气消散,微微一笑:“暖廊在天山,何必畏惧一时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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