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清虽然听起来有点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但是放在眼前这个甚至还称不上是少年的小男孩身上却不算违和。
他应该是终于打完了他说的游戏,注意力离开手机之后在他妈妈的提示之下和还没打过招呼的人礼貌地打了招呼。
他和我在小镇上见过的那些沉迷于电脑或者游戏中的颓废的无所事事的人似乎并不一样,我见过在学生和混混这两种形态之间游离的人。
如果不是刚刚看到他还在玩着手机的游戏被他妈妈念叨,他柔软的头发自然而然地会给人留下一种“这个小孩特别乖”的第一印象。
他的眼睛像颗还没成熟的紫晶葡萄,看向别人的时候双眼明亮澄澈充满了未知和好奇的生机。
显然他遗传了来自美貌的母亲精致的五官,尤其是眉眼。
“你能不能好好地学习呀谢云清,你看看你哥。”
“像我哥那样忙着学习就没人陪你吃饭了。”谢云清撇了撇嘴有些孩子气微微向他妈妈撒娇的感觉,端起手边的橙汁喝了几口。
“补习班你也不肯去,别的兴趣班你也不去学。”云阿姨忧愁地叹了口气。
“哎呀吃饭呢,就别再说他了。”谢叔叔柔声地制止。
菜都上齐之后谢云清专注地吃饭,谢叔叔和伯父在聊别的事情,气氛一片融洽。
楚庭简单的吃了几口便开始拿着手机回复着什么消息,过了一会儿和伯父伯母说他有别的事情要先离开了。
“今晚回家吗?”伯母问他。
“在朋友那待一晚,明天回家吃饭。”楚庭的声音沉稳而柔和。
伯母听到他会回家吃饭之后便满足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拿起黑色的外套跟大家简单地告别,跟伯父说了句“老爸你少喝点。”后出门走了。
楚庭前脚刚离开没多久,云阿姨便对伯母挤了挤眼睛。
“阿庭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也没说要把哪个对象带回家里过。”
“不说也正常得很。”
这顿饭在说说笑笑之间到了尾声。
周日的下午在伯父家吃完饭之后我一如平常在钟灵站等公交车,比616路先来的是安海2号公交车。
这辆公交车虽然也会到养正中学站,但是会绕过云龙山,多花20分钟这样。我看了看时间,搭这趟车晚自习可能会迟到。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公车的两扇门同时关起,司机一踩油门毫不犹豫地开走了。
616号公车迟迟不来,应该是在我到公车站前一两分钟刚开走一辆。
等我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7:38分了,不过养正中学只有保安大叔,没有抓迟到的纪律学生会组织之类的,这让我松了口气。
到教室的时候只有我的位置还是空着的,整个班级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蹑手蹑脚地轻轻走到位置上,尽量轻声地放下书包拿出自己的书和文具。
“啪。”旁边有个人若无其事地把吸管插进奶茶里,清脆地发出了声响,看到没有人把头抬起来或者转头看他之后,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余光看了看钟期,本来以为他在写哪门课的作业之类的,定睛一看他翻动的是一本厚厚的书,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列的文字看起来并不是学习资料。
我的迟到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但我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却看在眼里,他默默地把书合起来让我看了一眼书的封面。
墨绿色的封面上面有飘逸的四个字,是《文化苦旅》。
我因为自己的观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朝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只是好奇。
他没有说话,转身从书包里翻了几下,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我。
是莫言的《蛙》。
他在纸上写“你看这个”,他好像捕捉到我和他之间彼此有一种相似属性,不需要额外的语言,我接过那本书,带着好奇开始翻看了起来。
周二的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
大概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整个校园都沉浸在夜幕的寂静之中,我们宿舍每个人都在沉睡,突然间大家都被“嘭——咚”的巨大的声音惊醒。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突然从被窝中坐了起来,除了黄也棋,她丝毫没听到任何响声,脑袋埋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宿舍虽然不断热水,但是为了防止一些极端的作息,寝室里面的灯是被统一严格地控制着开关的时间的。
一时间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周礼乐拿起自己的手机四处照了照。
手机的那束灯光照到黎若华的时候,发现她呆呆地在床头坐着。
离书架近的那端床尾上悬挂着掉下来的空调,掉下来的过程中和书柜碰撞发出了响声,但是并没有完全脱离扯着它的那根电线。
黎若华看起来有点被吓得晕乎乎的了。
“若华,你没事吧?”梁小娟关心地问道。
“我震惊了!!!突然间地就有个东西砸下来离我超级近,我快被吓死了!!”她缓过来之后突然激动地描述自己方才惊心动魄的感觉。
“今晚可别睡那张床了,它看起来可能随时会砸下来。”周礼乐淡淡地说完之后先钻进了被窝里继续睡觉。
“那我睡哪。”黎若华抓了抓头发,迷茫地说。
“和我一起挤一晚吧。”梁小娟提议。
“那还有张空床。”周礼乐的被窝里传出了她说话的声音。
“那我先和小娟挤挤好了。”黎若华刚要抱起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去了梁小娟那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她突然又激动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周礼乐又坐了起来,迷茫地四处张望。
“我拍张空调掉下来的照片,发到空间。”
“你好烦。快点睡行不行,求你了姐。”周礼乐一脸无奈的表情。
“马上马上。”
没过多久宿舍又恢复了所有人都沉睡之后的寂静。
第二天早上。
黄也棋起床的时候,呆呆地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床铺和悬挂在半空之中的空调,迷茫地说:
“咋回事啊,这是咋了,这空调咋了。”
“半夜掉下来了。”
“我咋不知道。”
“你睡得太沉了。” 周礼乐淡淡地回答她。
那个周六我自己去了市中心的新华书店,新华书店一共有五层楼,每层的图书分区都不一样。
我已经准备整个下午都沉浸在逛书店的快乐之中。戴着耳机听着歌独自逛着,最后在书店的四楼一个不是特别起眼的区域看到了那天晚自习钟期在看的那本《文化苦旅》,我就是为了买它才来的。
后来那本书跟着我辗转了很多个城市,我会因为毕业或者搬家而舍弃一些别的书,却一直把它珍惜地留在身边,不止是因为我很喜欢里面的字字句句和那个版本的封面以及纸质,还因为我觉得它一直保留着那个下午无忧无虑地独自一人沉浸在一片图书之中的那种难言的快乐。
高一的生活忙碌而又充实。
除了周末之外的日子里,晚上下了自习之后我们宿舍的几个人都各自去一楼的自习室继续学习,一直学到十二点之后自习室的灯无声地准时熄灭。
高一的课程明显没有初中那么简单了,为了能在高一下学期最后一次考试中能考到前一百分班的时候分去实验班,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努力。能进养正中学的实验班意味着将会享受到整个最优秀的教师资源,高二之后和普通班的上课进度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在忙着学习九门功课的日日夜夜里,洛宇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已经渐渐地渐渐地变得模糊。
我听一些之前共同的同学提过在小镇上的哪里哪里无意中碰见过他,我却从来没有。
又听说他并不在安海市,而是回到了在小镇上一级的市里的实验中学读高中。应该没有比这更没有缘分的事情了吧,明明我在按照着他的足迹亦步亦趋地向前寻找,却在冥冥之中注定两人再也不会相见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最后一次和他联系大概是某个假期,他评论了我小号发的某条说说。
当时的那条说说是这样写的:
“和你保持着一光年的距离。”
现在看来简直充满了不知所云的莫名其妙的忧愁。
他回复我说“光年是时间吧。”
“不是时间,是距离。”我这样回答他。
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仿佛预示了我和他之间未来的走向。
还有一次他问我一道三角函数的数学题,当时还是初中,根本没学过三角函数。我实在不知道那道题怎么写。
只好回他:
“我也不知道。”
可能我数学不够好直接导致我和他之间再没有别的话题。
直到现在他都静静地躺在我的好友列表里,只是再也不会有人主动点开对话框输入一字一句。
好像听说他后来喜欢的人是魏风(两人都去了实验中学),他甚至在空间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面是一个马克杯,杯子上印着魏风名字的缩写。
我出于某种对于两个人都有些莫名的嫉妒和恼羞成怒,我曾经最喜欢的朋友和我暗恋了很多年的人会在一起这个可能性简直会让我失去一些理智,就像掉进一罐陈年封存的梅子酒中变成一颗失去新鲜生命力的青梅,于是我在某天登录账号把他删除了,大号和小号都删了。
可怜的我以为他曾经某段比较长的时间里对我也是心存喜欢的,但没想到他的喜欢就像随时都会被吹走的云,或许现在还飘在天空上,但也有可能转眼便会化成雨淋我个措手不及。男生的喜欢就是这样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我这样恼怒地想着。
就这样那个经常被我写在草稿本的名字慢慢地慢慢地被时间这块橡皮擦一再擦淡,只留下浅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