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已经快八点了,程景把我送到了小区楼下。
在小区楼下碰到了下楼丢垃圾的张明扬。
“?”
张明扬看到程景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
“好久不见——”
程景愉悦地朝张明扬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程景小声地问我:“你们在一起住吗?”
我听完满头黑线,“他住我隔壁。”
程景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我今天先回家啦。”
他顿了顿又满眼期待地看着我说:“下次还能约你出来吃饭吗?”
我点了点头,“不忙的时候可以。”
张明扬插着兜站在路灯下等我和程景把话说完,程景转身离开之后他就静静地等我走过去。
“什么情况啊?”
“家里安排的相亲。”
“我擦——你去相亲?”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我去相亲怎么了。”
我不满地嘟囔了一下。
“我以为你还没走出来。”
他指的是谢时遇。
“怎么可能——我早就没事了。”
张明扬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你就嘴硬吧’,但是没有反驳我。
“我从家里带了新酿的梅子酒,去我那喝一杯?”
我欣然地点头,和他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
“怎么突然和他联系上了。”
张明扬摁了十楼,十楼一共只有两户,分别是我和他的家。
“不是突然联系啦,就是刚好家里想让我去见一下吃个饭,我也没想到是认识的人。”
“他看起来倒是变帅了一点,不过我听说他之前在国外谈了几个女朋友。”
“谈过女朋友而已,又没有什么。”
“不是吧,你还真考虑和他在一起啊?”
“如果聊得来的话——也不是不行。”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现在在我眼里确实没有什么需要避而远之的缺点,长相也挺顺眼的,我并不排斥进一步了解的可能性。
我以为张明扬还要继续说一些关于程景或者他之前谈过的对象的事情,但是张明扬显然对程景没有太大的兴趣,并没有说别的。
“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在家就是出去和他吃饭去了?”
我点了点头,“我中午才出去的,那时候你好像还没醒吧。”
“吃完饭还看了个电影才回来的。”
我想了想又事无巨细地补充道。
“你今天一天都在家吗?”
“没有——”
张明扬的目光有些闪躲,“出门打球去了。”
“打篮球?”
“不是——”
张明扬的眼神又飘到了旁边,“就是,呃——羽毛球。”
他的闪躲让我立刻意会到了他今天出门和谁打羽毛球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一下我的表情,发现我没有震怒或者生气之后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我没有问他和谢时遇聊了什么,也没有问谢时遇最近怎么样,更没有问谢时遇有没有新的对象,有没有喜事将近,张明扬也默契地没有提起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可是嘴上不提,却防不住自己的心不去想。
张明扬从冰箱里拿出了青梅酒,我摇了摇头。
“我要喝威士忌。”
张明扬的动作顿了一下,把青梅酒放在了一边,拿出了两个玻璃杯。
我摇着酒杯里的冰块,脸色泛红地歪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出神地看着圆形的冰块渐渐变小和酒相融。
“你说听一百遍《反方向的钟》,能回到过去吗?”
张明扬舒展着长腿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用一种’你只是喝醉了不是脑抽了’的眼神无语地看了一眼天花板。
半晌之后他又好奇地充满耐心地看着我说:
“如果可以呢,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我听到这句话就好像真的能实现回到过去这个愿望一样开心,满足地笑了一下。
“回到……大学的时候。”
回到还没和谢时遇分手的时候。
……
谢时遇不明不白地突然变成我的男朋友的时候,我十分地局促紧张,恨不得所有的场合都拉上张明扬一起,包括但不限制于吃饭、自习以及选修课。
打破平衡的那一刻是从选修课开始的。
张明扬刚坐下来看了一眼手机里别的男生给他发的“打球吗?”之后马上站了起来。
我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紧张地看着他:“去哪?”
张明扬不明所以地拧了一下眉毛,往外挪了一步,他的衣袖皱巴巴地从我掌心溜走。
“翘课。”
“……点名不叫你。”
我小声地放了狠话。
“……”
这句话对张明扬产生的威胁为零。
他连书包都没带来,转身就往后门走去。
“会有人帮我答到的,我打球去了。”
没过多久我就知道帮他答到的人是谁了。
谢时遇面无表情地在老师喊到张明扬的时候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到”。
我震惊地看着谢时遇。
他什么时候也会做这种——乐于助人的小事了。
接着我就在心里感慨张明扬简直是我辈中最优秀的一朵交际花,上到历史系的学长下到马哲院的学妹,没有他不熟的人就算了。
他居然能让谢时遇都帮他答到。
下课之后我充满好奇地小心翼翼地往谢时遇旁边靠近了一点。
“我下一节选修课也不想上,你能不能也帮我答到。”
“不行。”
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拒绝了。
也是,我的名字一听就是女生,如果是个男生来应答的话老师肯定一下就识破了。
秋天的午后坐在第四教学楼的教室里抬眼便是参天的梧桐树和澄澈明亮的蓝天。
梧桐树的树叶已经被秋风浸染成霜黄色,尽管落了满地的树叶枝头仍有纷繁的大片的叶子。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明媚。
上完常微分方程的课之后,我在小程序上看了一下,这间教室直到晚上七点前都是空教室。
摊开的书本和草稿都懒得收拾去图书馆了,索性就在这间教室自习。
张明扬下课之后人影都不见了,估计又是打球去了。
谢时遇难得地趴在桌子上眯着眼休息,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衣领和后颈上,一片静谧美好。
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抽出了放在包里的校园定制素描本,封面上印着烫金的草书‘陵城大学’。
纸张厚实而顺滑。
我握着绿色的绘图铅笔在纸上描摹他的轮廓和眉眼。
笔尖和纸面摩挲出沙沙的声响,规律而轻盈。
看他并没有被我画图的声音打扰到之后我大胆了起来,轻轻地把左手放在离他发梢只有三毫米的地方。
他的眼睫毛颤抖了一下,我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呼——好险。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把素描本压在了作业本下面,装作若无其事地解着第二章的课后习题。
“这里算错了。”
他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看着我,扫了一眼我的草稿本之后随意地用指尖点了一下联立方程的某步乘法。
“粗心。”
他弯着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我的脑袋。
“!”
“疼了?”
“没有。”
我的耳朵烫得吓人,他只是陪我演戏而已,怎么还带撩拨当事人的。
果然只要张明扬不在我和他的气氛就会变得很奇怪,有点像刚打开的气泡水,扑腾扑腾地就会冒出泡泡来。
上次羽毛球课在表白墙捞他的女生辗转多人之后终于找到了谢时遇。
“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直直地看着谢时遇的眼睛,并示意我和张明扬往旁边让一下。
张明扬显然已经释怀了,拉了一下我的袖子便和我站出了好几米外。
“她难道不知道谢时遇已经有对象了吗?”
张明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呃,其实不是真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那个女生看了这边一眼之后转身就走了。
“走吧。”
谢时遇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让我很难猜出他心里的想法。
她和你说了什么呢?
我很想问,但是我应该没有立场问吧。
别越界了,我在心里小声地告诫自己,别演着演着自己当真了。
“周末要不要去玄武湖划船?”
张明扬看起来全无半分忧愁。
“还是去灵谷寺看萤火虫呢,如果去灵谷寺看萤火虫的话可以明晚去,周末的人应该很多。”
“好。”
谢时遇先我一步做出了回答。
“去灵谷寺吧,过了七月底就没有萤火虫了。”
周四的晚上,没有选修课也没有晚自习,我们如约地出现在了灵谷寺的门口。
夜色渐浓,玉带桥旁边站满了穿着冲锋衣的摄影师,路口架满了三脚架和长焦镜头。
张明扬也是扛着镜头的人之一,他立刻完美融入了一群中年以及退休人员中,极其耐心地等着夜色更暗。
志公殿一带附近的林子里,靠近河流和小溪旁闷热潮湿的草丛间萤火虫随处可见。
我和谢时遇默契地绕了开了站满摄影师的人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溪边。
萤火虫犹如星光铺满了草丛,像星河坠落人间。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没有说话,在极度的黑暗中一起注视着面前的荧光海。
一只胖嘟嘟的萤火虫从草丛间飞了起来,掠过了我的面前。
我像被一道流光蛊惑似地开口说道:
“下午……她和你说了什么呀?”
我假装不经意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想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
谢时遇转过头看着我,又看了一眼无辜地被踢来踢去的小石头。
“你想知道吗?”
废话,不想知道我干嘛要问,尽管问出来已经很没面子了,要不干脆嘴硬说不想吧,我有点抓狂。
看着我纠结的样子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连眼角都笑得微微上扬。
“她就是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电影。”
“哦……那你有吗?”
“我更想来看萤火虫。”
他笑起来的时候深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萤火的微光,迷人又带着莫名的蛊惑。
这个狡猾的人,拐了十几个弯才回答一个问题。
“你希望我去吗?”
“这是你的事情,问我干嘛。”
小石子不留神间被我踢到了小溪里,我失落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你说不要去,那我就不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比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直直地看尽了我的眼底。
“……”
我被他瞳孔里的光影吸引得移不开半寸目光,一时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好像被遥控着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干涸的声音。
“不要去。”
“好。”
他愉悦地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我耳尖上的发梢。
夏末的晚风在潮湿的林间席卷来几分凉意,我的头发在接触到他掌心的温度之后难以克制地瞬间变得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