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真唯走在横滨的大街上,感到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又或者她其实什么也不想做。

    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真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她是让夜斗把自己送了过来,可过来了能怎么样,过来了又有什么不一样,她全部、全部都搞不明白。

    沉默地坐在那里,她又开始感到无所适从。此时此刻在这里,她是全世界最孤单的人,她没有希望,不知去路,她是最最最不可救药的人。

    “砰!”身后传来爆炸声。

    但真唯浑然不觉,她的思维像是高空中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到处飘散,她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她曾经得过的优秀,她被母亲责骂,她一个人走路,她和青木希,她和唯由.......还有迹部景吾。

    “喂!!!很危险的!大家快点离开!”有人冲进爆炸现场,打斗声中,焦急地疏散群众的声音不断传来,真唯呆呆地坐在原地,无动于衷。

    她现在还是很想死,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清楚活下来的办法。她活不下来,她没办法活下来,因为唯由为了她死了。她不想唯由死,那么多讨厌的事情中,她最不想的就是唯由死掉,如果唯由不死的话,让她一辈子被初中那样霸凌都行。

    可唯由就是死了。她没办法,她原谅不了自己,她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很害怕很不想要这个,可她就是没办法改变唯由的死,所以她没办法继续活了。

    “芥川!别妨碍我!我现在要去抓爆炸犯,没空跟你打架!”一个男孩子的声音隐约响起。

    “人虎!别想跑!这次一定要把你斩杀!”另一个男孩子的声音紧随其后。

    她的思维陷入了她自己无法挣脱的罗网,唯由的死是罗网中诱她深入的毒药。曾经她恨过别人,把唯由死的过错全部推到别人身上,把唯由死的痛苦全部怪到别人身上,她用恨别人的方式转移着对自己的恨,用对抗世界的方式麻痹着自己的心,她试过很多办法,她想救救自己,她甚至几乎就要成功了。

    可到头来,她还是好恨她自己。

    她不应该活着。从小到大她就是那个多余的存在,根本没有出生的意义。一开始她还能告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最好的事了,不管怎么样都要享受生命,结果到最后,连她的活着本身,都变成了卑劣的肮脏的可耻的事情。

    她讨厌他们说过的话,讨厌他们说都是你的错、要是你不存在就好了、还不都是你造成的、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以前她会捂着耳朵说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可如果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一切又是谁的错呢?

    不管是父母也好,花泽类也好,青木希也好,还是那些霸凌过她的人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当理由,每个人的所作所为都好像是可以辩解的,父亲工作忙,母亲精力有限,花泽类出于好心,青木希是曾经被霸凌的心理阴影,剩下那些霸凌的人的初衷是正义,每个人的理由都好像十分充分,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可她就是这么痛苦。

    所以真唯想,可能真的都是我的错吧,都是因为她才会这样,

    所以要是她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她不存在,木村爱就不会被欺负,要是她不存在,唯由也不会死。要是她不存在,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纠结与挣扎,花泽类、父母、所有人,甚至她自己都会幸福一点。

    所以要是她不存在,就好了。

    真唯抱着膝盖,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因为爆炸的发生,身边好多人来来往往,惊呼奔跑,只有她一个人仿佛身在与世隔绝的异世界,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喂,那边那位穿病号服的小姐!这里很危险!请先撤离。”身后远远地有人这么冲她喊道,但她听不见。直到一抹黑红色的异能力带着无比危险的寒光直取她的脖颈,她也没有任何动作。

    “芥川!你疯了?!”一个白发背带裤的男孩冲到她面前,用幻化成老虎的爪子挡住了攻击,他看起来很生气,几乎是狂躁地朝另一个黑发黑风衣的男孩吼道。

    “切,碍事。”黑发黑风衣的男孩不屑地哼了一声,微微抬手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两声,不知是嫌真唯在这里碍事,还是嫌白发背带裤碍事。

    白发背带裤的男孩转头跟真唯说话,“你还好吗?这里很危险,赶紧离开吧。”

    然而真唯只是放空地看着他们。

    “喂?能听到我说话吗?”白发背带裤伸手去扶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就轻轻晃了晃她的身体,黑发黑风衣看着他们,突然就感到不耐,黑红色的异能力暴起,瞄准两人所在的位置,就要发起攻击。

    突然,一个棕色大衣黑卷发的男人出现,他有些轻浮地晃动着身体,手却无比牢固地摁在黑发黑风衣的身上,“芥川,我教过你的东西都忘记了?”

    “太宰、太宰先生!”黑发黑风衣男孩苍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抱、抱歉,我......”

    太宰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没等他说完,就跳到真唯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刚刚真是失礼了,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跟我殉情呢?”

    “太宰先生!”白发背带裤有些恼怒,大喊着男人的名字,想把男人推开,然而男人牵着真唯的手牵得超级紧,眼睛死死地盯在对方身上。

    终于,一直放空地看着他们的真唯开口了:“这是什么?”

    “什么?”白发背带裤不解。

    “什么什么?”太宰治歪头。

    “刚刚,那个人。”真唯抬眼指了指芥川龙之介,“那个人身上冒出来的力量,为什么你的手一搭上去,就消失了?”

    “啊,这个?”太宰治笑了笑。

    “为什么,我的能力,现在发动不了了?”真唯继续说,不可置信又恍惚地盯着自己的手,不,不是发动不了了,应该说是,无效了,力量在流转,同时也在输出,但就是,什么都没有,为什么?

    “哈。”太宰治发出了愉快的笑声,鸢色的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哎?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白发背带裤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太宰治的态度,感觉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就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真唯定定地看着男人,看了好几十秒,“好啊。”她说。

    “什么?”太宰治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好啊?”

    “殉情,我说好啊。”真唯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指的是,你跟我手拉着手去死的话。”此时她什么也没想,就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念头,如果这个人可以让自己的能力失效的话,那就跟这个人一起去死好了。

    “嘛......”太宰治收起和真唯握手的手,恢复成插着口袋懒散站着的姿势,“可以哟。”他笑眯眯地说:“跟我来。”

    “太宰先生!”白发背带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表情抓狂中带点无奈,“不要胡闹!也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我没有胡闹,这位小姐自己也答应了不是吗?”太宰治委屈地憋嘴,眼神冷静地往真唯身上瞟。

    真唯点点头,有些状况外又有些出神,银白的长发在阳光下耀眼地泛寒。

    ——

    真唯一个人背着手慢慢走在上山的盘山公路边,海风吹得她的蓝白病号服不停翻飞。她右手边就是悬崖,悬崖下是宁静安详的大海,一道公路护栏将她和大海隔开。

    太宰治双手插兜悠闲地跟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花泽真唯。

    政界名门花泽家的大小姐,祖父是上上届RB首相,父亲是下一届RB首相最有力的竞争者,昨日于医院中失踪,现被花泽家和迹部家全日本搜寻。

    今天早上找她的命令直接由异能特务课传达给了武装侦探社,港口黑手党应该也接到了同样的通知。当时太宰治拿着她的照片还和国木田独步说笑,说要是能找到她,应该能得花泽家一个大人情,说不定武装侦探社直接能称霸横滨。

    没想到不过是出门解决一个爆炸案,就直接遇到了正主。

    因为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情况,离家出走又是为了什么,总之,太宰治决定先套套近乎,搞清情况。

    比如她为什么想跟自己殉情,又为什么对自己能让异能力免疫一事这么感兴趣。

    他们沿着盘山公路继续走,终于走到了山顶。

    从这里看下去,海面的波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览无余的平静。

    真唯用力地靠在栏杆上,身体不住地往下探,她入神地看了一会,转头看向太宰治,“就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太宰治入迷地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海风,他学着真唯的样子撑住栏杆,整个人都要懒洋洋地摊在上面,“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真唯头也不回,只一个劲地看海。

    “为什么要跟我殉情?”太宰治右胳膊放在栏杆上,右手撑住下巴,“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真唯犹豫了几分钟,才开口:“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那恕我不能奉陪,”太宰治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毕竟殉情这么重要的事情,人家不想跟不明不白就想去死的人一起呢。”

    “......那你先说,你为什么想死?”

    “我?”太宰治看了看天空,晴朗得一览无余,几只海鸥“哑哑”地划过天际,迅速地变成看不清的黑点,“因为很痛苦啊,所以就想死。”

    他的话让真唯抬起了头,“什么很痛苦?”银白发的少女认真地看着他,纯黑的瞳仁中闪着她自己都弄不懂的情绪。

    “生活。”太宰治伸手捋了捋头发,又晃了晃,“生活本身就是痛苦,不存在任何有意义的有价值的东西,无聊,无趣,因此痛苦。”

    “你呢?”他突然转头,真唯避闪不及地对上了视线,不自在地猛地低头,“该你了。”太宰治说。

    “我没办法活下来。”真唯抿着嘴巴,想了想后这么说道。

    “没办法?”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什么叫没办法?”

    “就是我不能活下来。”真唯解释了一下,但好像只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为什么呢?”这下太宰治是真的感兴趣了,没办法?什么叫没办法?难不成世界上还有谁能逼花泽家的大小姐去死不成?

    “因为,为了我能活下来,有人死掉了。”真唯的声音低落下来,但太宰治还是不明白,“所以呢?”

    真唯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看着海面,她不停地扣着自己的手指,指甲留下一道道青白的划痕,“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但为了我能活下来,就死掉了,我不想要这样,但我没办法,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就是死掉了,所以我也不想活了。”

    她尽力平静地说着,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狼狈地擦了擦脸,真唯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有点激动。”

    “没关系。”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大概明白了所有。

    花泽真唯,这个理应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她的痛苦是真的,想死也是真的,甚至和太宰治有几分相同。

    如果说太宰治的痛苦在于,他试图在生命中寻找到那种根本不存在的近乎理性主义的价值和意义,那么真唯的痛苦就在于,她不能接受已经发生的重要的人死去的现实,她想要一个对方没有死去的世界,她只要那样的世界。

    而治疗这两种痛苦的方式非常的类似,那就是接受,接受这个世界就是无聊无趣,根本不存在那种完美无瑕的价值和意义,接受对方已经死了并且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再也不试图改变这个结局。

    但这种事情就是所谓的说着容易做着难,如果明白道理就能做到的话,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苦难的人和苦难的人生了。

    太宰治做不到,他也没办法劝真唯做到。

    “好吧。”太宰治叹了口气,“我回去了。”

    “?”真唯不理解地皱起眉毛,“你——”

    “抱歉,”太宰治挥了挥手,“明明说好的是不是?但很抱歉,我现在没办法跟你一起殉情。”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跟对方殉情啦。

    他脚步顿了一下,半侧着脸,“以我的立场说这些话有点可笑,但坚持活着,活10年的话,或许那时候你的痛苦就没有了。”毕竟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也是让人接受现实最好的途径。

    真唯没说话,于是太宰治继续往下山的方向走。

    十秒钟后,太宰治狂奔回去,一边脱衣服一边冲到真唯刚刚呆着的地方,然后一头扎进海中。

    她真的跳了!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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