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掉进洞里的第三日,宋泠然感觉自己癸水来了,她的腹部隐隐传开绞痛,腰际两侧犹如铅坠,身下亦是一片粘稠。

    那不适的潮湿感令她极为烦躁无措,将饱满的下唇咬了又咬,咬下一层因干燥泛起的死皮,逐渐地血腥味在唇上洇开,她的嘴唇居然被她咬破了。

    她不禁想,怎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说实在的,宋泠然不是个矫情的人,但她却很想哭,一想到自己的癸水有可能来五日,而自己又不能从洞中脱身,令薄珩闻到气味,她就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此时,心里的难受远大于身体的难受,宋泠然揉着自己的后腰,竟也真的忍不住偷偷的哭了。

    她抹着泪珠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薄珩顷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悉心问:“怎么了老师?”

    宋泠然鼻音含着哭腔,“没什么。”

    薄珩便知宋泠然又在忍,不由得肃然了语气道:“老师勿要再瞒着学生。”

    他一斥,宋泠然心尖一颤,愈发的崩溃,终于极其难为情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道:“殿下,我月信来了……”

    霎时,洞中一寂,像是没料到会发生如此意外,便闻到薄珩缓缓道:

    “月水上应太阴,下应海潮,月有盈亏,潮有朝夕,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老师不必羞臊,肚子疼么?”

    宋泠然瓮声瓮气道:“不疼。”

    “畏寒么?”

    “不畏。”

    于是,薄珩那端传来“咔哒”玉带掉落砸在地的响声,以及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像是在脱衣裳。

    接着,洞壁的泥土“哗啦啦”掉落,像是被人抠了下来,再接着就是清脆的裂帛声,吓得宋泠然狠狠一惊。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对面黑漆漆之处,似乎有人影晃动,仔细看又看不清,她害怕的紧张的,轻轻唤了一声:

    “殿下?”

    过了好一会儿,洞中才响起一声“嗯”,然后温热的气息朝她靠了过来。

    大抵由于这几日不曾净身焚香,男人身上雪中春信的气息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原有的味道,似松香中夹杂着一缕平日琴室爱熏的返魂梅香。

    宋泠然不敢动,直到薄珩将一条绵软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怀里,温着嗓子道:“老师将就用用,勿要嫌脏……”

    宋泠然将怀里的那一长条拿起来从头到尾抚摸了一番,才发现这是一条简易的月事带,顿时错愕得睁大了美眸,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开口:“殿下,你……”

    “学生穿了棉甲,棉甲里有棉花。”薄珩道,“长乐十二岁来月信,她的第一条月事带还是我看着人帮她缝的,平日里宫寒腹痛时也是我帮她揉的肚子。”

    宋泠然方才了悟,由衷感叹:“殿下对郡主真好。”

    天底下疼妹妹疼到如此地步的人委实不多见,哪怕萧逸凡对她的照顾已经算是十分周全,在女儿家的事上也只会红着耳朵避讳着。

    只是,他如此宠爱妹妹,她的妹妹却为着一个男人将他设计陷害在此处,难免令人唏嘘不已。

    宋泠然更笃定了不能将真相告予他的决心,这亏自己吃了便吃了罢。

    待宋泠然接了月事带,薄珩便远离了宋泠然,以免宋泠然处理自己的私事。

    霎时,宋泠然红了红脸,硬着头皮摸索着将月事带绑在腰上,绑完后倍加矜持地说道:“殿下,谢谢你。”

    薄珩堪才好笑地说道:“老师方才哭鼻子,可真真要折煞学生了。”

    宋泠然小脸愈发的红,默默拿起身旁的油纸包,拆开取出里面的馒头啃了一口,又啃了一口,堪才小声反驳道:

    “殿下,这次是意外,是不能够做数的。”

    “而且,我是怕身上有难闻的气味被殿下闻到才……”

    顿时,薄珩一怔,滚了下喉咙无言以对,半晌唇角淡淡的扯开,心湖似有一阵波光荡开,细细碎碎的。

    然后,他也不再同她开玩笑,而是近乎怅然地一叹:“孤不会在心里笑话你的,老师,你也不必过于在意孤的看法。”

    宋泠然明白,他不喜欢她,任何倾慕的表露都会教他为难,低下头再不吱声了。她安安分分地啃自己的馒头,想起即将入京的师兄,心说等她从洞中出去,很快便能跟着师兄回江南了吧。

    介时她会把自己经历的一切,包括对薄珩的倾慕,都说给阿父阿母听,虽然自己未能得薄珩的青睐,但如斯良人即便无法相守,相遇也是幸运,想必阿父阿母也会为她高兴的吧。

    思及此,她刚涌起的失落一扫而空,将馒头珍惜用尽,提醒薄珩也吃一个,免得一会儿饿肚子。

    到了傍晚,洞口处开始频繁滴水,仿佛是外面下雨了。这机关再牢固,总归也还是有条缝,人才能在洞中久待。

    宋泠然感觉雨点砸在了自己脸上,不由悬起心来,道:“殿下,是外面下雨了吗?!”

    薄珩也未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应验得如此不凑巧,蹙起眉心道:“是,下雨了。”

    雨水从机关缝里往下流,逐渐渗透洞壁,薄珩捻了捻指尖的泥土,不是特别湿润,外面的雨势应该不是很大,此洞没有被冲塌的祸患。

    不过,洞中的气温却是急骤的降了下来,似是一下子进入了倒春寒,薄珩犹记得月信期间不能受凉不能受寒,否则对身子不利。

    “老师,冷么?”

    “不冷。得益于明秀总是怕我冷,来万佛寺时将我裹成了粽子。”

    “如此便好。”

    薄珩松开了眉宇,放心了许多。

    到了晚上,洞中的气温更低了一些,还有细微的阴风在四周无声的刮,丝丝缕缕的寒意渗透了布料递进肌肤里,重重沁入骨髓。

    宋泠然已是睡下,整个人蜷成了一团,哪怕腿痛和腹痛隐约翻涌,令她噩梦连连,但她却仍难醒过来,因着前两日均不得好眠。

    她梦到了宋吟之,骂她《兰园赋》为何作得那么难听,也梦到了萧逸凡入京,问她琴艺为何退步了那么多……

    薄珩仅是小憩,转眼就被梦呓的宋泠然惊醒,他烧了一封文书,借着火光走近宋泠然,伸出两根手指触碰她手背的温度——冰凉。

    然后,他解了身上的大氅,盖在宋泠然的身上,宋泠然果然安稳了许多,眼睫也不再颤抖,睡颜恬惔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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