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记忆，只有一条算作有效。

    柯巫是着实没想到能在秦华黎的记忆中看到李复如。

    让人感到困惑的是，柯巫明明杀死了他，他的意识转移了，那个身体那张脸是如何出现的？

    视频里的脸是李复如，他拥有实体的自己。

    难道又是替身仿生人？

    基于替身秦华黎的逻辑，柯巫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李复如拥有替身，但死在她手里的绝对是本体。

    就凭那真肉真血，充满情绪化的死亡凝视，李复如本体确实已死。

    那这个男人是谁呢？

    柯巫思考时，手指总是捏着下巴，眼神放空。

    意识和替身相结合，反向推算的话，只有意识导入替身的可能性，或是仿生人被灌输了李复如的信息。

    困题已解。

    就算错了也无所谓，柯巫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花心思，她准备制定下一步计划。

    ——捕捉猎物。

    李复如将在明天晚上19:00降落市政大楼。

    霍闪突然亮光：有新的目标了吗？

    柯巫：“别烦，我在筹谋。”

    被凶了，霍闪更亮了。

    他轻轻落在柯巫右肩头，球体带动着细微的磁场变动，试探着读取柯巫思考时的脑电波。

    读取意识。

    柯巫没管他，继续规划下一步，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

    “他来衡定是为了什么呢？”

    “他和市长说来看看的时候犹豫了几秒。”

    犹豫说明那句话是借口。

    李复如在中心城，驱使他来衡定只有一个可能。

    他来找杀死他的凶手。

    不论他是不是知道了柯巫的身份，她都决定满足他的愿望。

    “呵。”

    柯巫笑了，她每次笑都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不用你费心来找，我自去见你，尽一尽地主之谊。”

    -

    不死科技二分厂。

    柯巫拎着绿色种源的箱子放到储藏室。

    她在特情员那里听了几耳朵注意事项，比如不能随意丢弃，一颗绿色种源价值不可估量，不能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需要用盒子好好包裹。

    如果特情员知道柯巫曾经把种源当糖吃，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今天已办事项太多，柯巫像高速旋转无法停下的陀螺，无需鞭打，她自己就在转了。

    房间内有监控时刻盯着她，柯巫掩饰自己把电子脑和骨蝎藏在衣柜卡缝里。

    她身上不能随时带着这些，碍事不说，万一掉出来被人发现，那就功亏一篑了。

    霍闪静静地看着她一通操作。

    完美收场后柯巫才坐下来休息，盘腿靠墙坐在休息椅上，她需要休眠一段时间，明天再开始布局。

    时间固然紧迫，但如果休息不当，很可能在关键时刻带来致命的危险。

    柯巫伸了伸懒腰：我要休眠几个小时。

    霍闪：好，我不会打扰你。

    柯巫坐直身体，像冥想一样盘坐，她在脑域中关闭大部分功能，进入了深度休眠模式。

    霍闪在她右侧找了个位置，随后球体静止不动。

    -

    10个小时后，早上8点。

    柯巫的意识先醒，机体才缓缓开启。

    霍闪也随之醒来。

    柯巫拉开窗户，默默感叹：终于呼吸到睡醒后的清醒空气了。

    霍闪应和她：空气的确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柯巫：你也能呼吸吗？

    霍闪：......我与你的“呼吸”的方式不同。

    柯巫耸肩：看得出来。

    这一夜正常作息让柯巫精神恢复不少，她终于能认真的布局捕捉猎物一事了。

    不过，在这之前。

    柯巫得先去看看同事，迟效性病毒的出现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她的主职工作一切都要围绕极夜，才方便自己私查其他的事情。

    在前往中心城之前，深入周边的辐射区执行任务，柯巫要让自己的武力值和面对危机时的反应再强一点。

    柯巫本以为极夜才是被瞄准的靶子，结果现在风玖出事，让她有点摸不准了。

    科技工厂就像个巨大的谜点。

    抱着疑问，柯巫再次往维修点走去，这会还早，多数研究员在食堂吃早饭。

    要是维修员没有把数据清除的话，她打算等下忽悠霍闪，让他把迟效性病毒解决掉。

    维修点的门是用一半墙一半玻璃设计而成的，十分有艺术感。

    柯巫刚走至附近，她的目光便已经穿过玻璃看到维修点内的情形。

    但，柯巫微微皱眉。

    维修点内，谭清露站在风玖面前，手指在全息数控盘上不断敲击，随着她的动作，宽大全息投影里的机体数据不断交叠更换。

    柯巫停下脚步，在眼内放大画面。

    谭清露一夜未归？

    还是一早就来了？

    维修员应该清除过一些数据，她看到残留的红色病毒数据在被慢慢地转变为正常的蓝色数据，且在以非常快的速度迭代。

    几乎是瞬间，柯巫用意念询问：霍闪，里面在做什么？

    霍闪的球体亮起，光流涌动。

    突然，有种微弱到难以捕捉的声音擦过柯巫的耳内，不同于闪电，似乎是......声波的感觉。

    滋啦滋啦的。

    像是老旧收音机里转瞬即逝的响动。

    柯巫的头微微一动。

    霍闪回复：恢复不明数据。

    恢复，不明数据！？

    谭清露在恢复迟效性病毒！不是清除！？

    柯巫瞬间惊愣在原地，这个发现比她认识霍闪，遇到秦华黎都要更让人愕然。

    柯巫：你确定？

    霍闪：是的。

    这隐藏的信息量太大了。

    维修点内。

    谭清露谨慎地回身向外看了两眼，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她略作犹豫，加快速度搞完一切。

    不过两分钟，谭清露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不疾不徐地走出维修点，往走廊的另一区域走去。

    柯巫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意识仿佛沉入了冰冷海底。

    谭清露等同于武斗系列的后勤负责人，她如果对几个人有动手的心思，简直轻而易举。

    但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柯巫想不明白，她绷着脸走入维修点，场内只有一个风玖被挂在磁吸板上，机体双臂都已经被修好了。

    全息投影里的红色数据也被恢复正常。

    风玖修好了，柯巫的未知危险却扩大了。

    就在这时，柯巫的脑域响起消息提示声，一条讯息发了过来。

    【杀谁。】

    -

    科技工厂食堂。

    谭清露来得晚，只是随便取了些青菜，落座餐桌时旁边的同事们围着芯片投影说说笑笑。

    她侧耳听了几句。

    “你们都看了没，一堆评论都在夸，这下风评能逆转了。”

    “我看悬，之前游街抗议的反对者估计不会甘心，等会儿就去刷差评了。”

    “这视频是实打实，武斗系列的战斗力都摆在那，有什么可说的。”

    武斗系列？

    谭清露听到耳熟的字眼，疑惑地转头凑过去问：“你们在聊什么？”

    “你没上网吗，前天极夜他们去护卫队帮忙巡逻，出现了辐射异兽伤害市民的事件，他们几个联手轻轻松的就给解决了。”

    “这几个人默契满分啊！”

    一个研究员把视频投影转换方向给她看，播放内容正是昨天柯巫几人在城市外围清缴辐射异兽的视频。

    有人说：“庭国内外都传开了，到处都是夸咱们公司仿生人优秀的，不过也有一些眼红的人，说这是摆拍，P的视频。”

    “诶快看快看，水军上场，刷评论引发骂战了。”

    谭清露看过几眼，食之无味地吃饭。

    视频的封面有张图拍下了柯巫回头的一幕，气质格外冷冽，在一众人里显得沉稳又神秘，不明说的话，是不会有人认出她是仿生人的。

    视频下方里的评论以夸赞居多。

    月坛的声音在谭清露耳边回荡，她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所有人他们是武斗系列。

    评论有些人甚至扬言说被武斗系列吸粉了，要他们开通社交账号。

    外貌优秀正气，出手一击必杀。

    不少评论嚷嚷问什么时候预售。

    武斗系列对外不公开只是在研发阶段，现在位于试验阶段，公开必然是无法避免的。

    不过这次救下市民被发上网的情况，比科技公司自行宣传的流量大了不少。

    谭清露随便扒拉了几口饭，不再关注这些。

    午饭过后。

    得到消息的厂区负责人组织了会议，高层工程师和研究员基本全部到场。

    众人就迟效性病毒的事情议论起来。

    负责人脸色不好，如果出事了他是第一个扛责任的：“风玖机体里的病毒清除得怎么样了？”

    “我们搞了一整夜清除了大半，但无法完全消除。”

    负责人抽着电子雪茄，几十人的会议室里无人敢出声。

    谭清露捏着记录笔做笔记，看起来不慌不忙的，无视了某些充满敌意的视线。

    她能无视，不代表别人会忍下去。

    有个工程师突然出声：“迟效性病毒很明显不是一两天出现的，或许很早之前就被人埋下。”

    负责人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谭清露这才舍得抬头，那个工程师从她被调来衡定时，就一直对她不满。

    不满她的空降和行事作风，也不服气她能插手中心城的武斗系列研发。

    叫什么来着？

    谭清露看了眼他胸前铭牌。

    哦，□□。

    从她空降过来很多人就对她有意见，不过相处久了，多数人发现谭清露没架子，也好相处，就逐渐放下了对她的成见。

    只是某些人还一直放不下。

    □□冷哼两声，目光对上谭清露那副淡然模样，心里的气更是蹭蹭蹭的往上窜：

    “武斗系列从中心城送来以前都还好好的，我们厂区的工程师研发前期也都好好的，怎么谭清露接手了一段时间，就出现了迟效性病毒。”

    □□：“这事是不是太巧合了，武斗系列是否都有病毒还是个未知数，我觉得要从身边人入手。”

    “将负责武斗系列相关人员，通通彻查一遍！”

    这话一落，会议室里顿时嗡嗡一片，许多人小声讨论起来。

    谭清露仍然面不改色，只是正视着□□，后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负责人赞赏地看了□□一眼，他当然也有这想法，但是谭清露背后残余的势力还是有点作用的，他想动她都要掂量着点。

    中心城那边他也不好交代啊。

    负责人愁的猛吸几口雪茄。

    □□他记得，为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谭清露被调来那会儿就一直找他打小报告。

    也许，可以利用一下。

    负责人轻咳两声：“别说了，现在我们要查清的是武斗系列机体里是否还有病毒，离交付日期没多久了，这中间出岔子了，我们都得降级......”

    谭清露突然开口：“没有病毒了。”

    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下来，负责人也愣了：“什么？”

    “我昨天查了很久，”谭清露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所有人听到，“还联系了总部的研发人员一起排查，风玖的机体有病毒是因为他的制作过程不同，他是智慧型，数据要比其他人多。”

    谭清露认真地说：“而且病毒也已经清除完毕了，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穷追不舍：“你用什么保证其他仿生人机体里没有病毒！？”

    “蔡总管如果不信的话，”谭清露声调提高了些，“那就跟我一起去中心城总部，仔仔细细地检测一番武斗系列，也省的你不放心。”

    □□额头冒出了汗。

    这话简直就是胡扯，中心城一来一回得几天，而且那地方是谭清露的地盘，都是她的熟人。

    他去了不是找死吗？

    谭清露就是在拿话噎他！

    □□恨恨地看着那女人，最后还是没说话。

    会议室又是嗡嗡的议论，称赞与骂声夹杂，都是关于谭清露的。

    说是这样说，但这责任得推掉。

    “好了。”负责人出声缓和气氛。

    “事情解决了就好，不愧是总部来的人，”负责人点点头，看似认同，话音却又一转，批评道，“□□，你说的彻查一事太大张旗鼓了，没有足够的证据这样做是搞内讧！”

    “以后不要无缘无故地诋毁别人，而且彻查这种事涉及特情局，他们一旦介入进来，我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散会！”

    说完一大通话，负责人的烟也吸够了，他站起身，肥胖的大肚腩擦着桌子离开了。

    会议室里的人吃着瓜逐渐散去，只有□□一直坐在那，像条阴沟里的毒蛇盯着谭清露的背影。

    负责人的话提醒了他。

    好啊，既然要搞事情，那就搞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