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对谭清露来说是常态了。

    圆轮型悬浮车朝她的方向开来，停下，车门自动平移，她坐了进去，直到白大褂的衣摆堆积几层，谭清露才发觉——

    她忘记换回常服了。

    随意扯了几下泛起褶皱的衣摆，谭清露索性就这样回家，懒得再回厂区去换衣服，车载智能开启了自动驾驶，她沉默地任由自己沉浸在漆黑的车内空间。

    这几天的意外状况太多了，再加上会议上□□对她的不加掩饰地针对，使她太过显眼，原先低调的形象被人硬生生揭开。

    谭清露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这使得她不敢贸然在外和“那边”交流，即使今天的针对被她化解了，那些暗中监视恐怕只多不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谨慎。

    车外的霓虹灯光不断扫过谭清露的脸，不过十分钟便到了家门口，她有几分急切地下车，走入公寓楼。

    悬浮车在人离开后自动移到路边停放，停车位被触发感应开关，车辆被存放至地下区域。

    宽敞的道路上看不到一辆乱停乱放的车辆，只是夜空中，隐约飞过几架无人机，冰冷的摄像头注视一切。

    谭清露一进入家门，智能家居与感应灯光尽数亮起，纷纷向谭清露打着招呼。

    “晚上好，谭清露女士。”

    “晚上好，今天我遇到了很多麻烦。”

    谭清露脱下白大褂丢在玄关，她走进客厅，空气中顿时投射出虚拟人影，她对这情况司空见惯，只是抬眼看了下。

    虚拟人影的组成不稳定，时不时抽动数据，电子音僵硬却又富有逻辑地问：“是什么呢？”

    谭清露倒了杯水猛灌几口，解渴后才说：“迟效性病毒提前发作，我被人针对了，这次是明目张胆地挑衅，导致很多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不过没关系，病毒一事我算是蒙混过关，”谭清露坐上沙发，她注视面前的虚拟投影，“后面我提供情报可能不会这么顺利了，我能接触到的信息都会加密。”

    虚拟人影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它做出了倾听的姿势，解读过谭清露的话后，它说：“可以，你有优先自保的权利，我们从来不会强迫你，谭清露女士。”

    谭清露盯着投影，不再如往日里的亲和温柔，而是有些锐利地说：“市长遇袭，特情局局长死亡，这些是不是你们做的，没有知会我先不说，你们未免有些太迫不及待了。”

    “不，谭清露女士，请相信我们的诚意，”虚拟人影不疾不徐地回应，“纵然我们眼线卧底有很多，但这种大规模袭击必然会打草惊蛇，多年的蛰伏岂不是轻易地就会被发现。”

    “组织不会这样行事，请你放心，不过，这两件事导致许多人都在追查幕后之人，最近你的身份备受关注，请保护好你存在的价值。”

    谭清露垂下头，长卷发遮住了她的神色。

    这两件事里她以为至少有一件是组织做的，但现在却说哪件都不是，不过仔细想想，组织的行事风格确实一向隐秘，不会大张旗鼓。

    那这一连串的爆炸性行为，会是谁做的？

    是哪方势力？

    想不通谭清露索性就不想了，她现在的处境有些危险，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谭清露抬起头，正视虚拟投影：“我知道了，最近我会注意点的。”

    ““那位”允许您短时间内不作为。”

    谭清露嗯了声，虚拟投影便瞬间合成一道光效关闭，投影消失，一时间偌大的客厅显得有些空旷。

    智能家居主动地将灯光调成暖黄色，沙发上的人静坐许久，她拆下不死科技的芯片丢在茶几上，手指摸到后颈的一块皮肉扯开，那里有长发的遮掩，平时看不出来。

    谭清露摸到了自己的端口，她拔出里面插入的一张小芯片，于指端反复拨弄。

    最近她要低调行事了，组织不急于眼前，布局与计划都可以慢慢进行。

    -

    柯巫也不知道这几个仿生人的积极性为什么这么高，是被调过吗？

    炽光拽着她左胳膊，月坛抱着她右胳膊，一个蚕食还在身后推她走，三个人架起柯巫还不断念叨。

    “我们快去把装备全带上，还有什么准备工作呀？”月坛兴冲冲地说，“种源！我还没摸过种源呢！”

    种植视频几人看过教程版的，那颗散发莹绿光芒的种源看着就很治愈，月坛更是想亲手种下，其他两人也不意外，对自己的任务与使命都有着初始憧憬。

    柯巫的脚抵在光滑地板上连刹几下才停稳，她抬手故作严肃地说：“等等，我们的准备工作里有很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几人问。

    “休眠，”柯巫左右拂开两只力道不小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几点了，我们要按照正常人的作息来工作，不然算什么仿生人。”

    炽光眨了两下眼，显然没信。

    月坛十分配合地长“哦”了声，“那我们要休眠8小时吗？”

    柯巫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妹子很上道：“没错，休眠过后在第二天研究员们工作的时候，我们才能开始任务，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仿生人。”

    不管他们信不信，柯巫是信了。

    在柯巫眼里，炽光一般靠谱，月坛玩性大，旁边呆呆的蚕食算法中等，比较聪明的风玖还在观察期间。

    一带三，这难度对她来说有点大，不过好在他们武力值都够，柯巫不用操心辐射感染的事情。

    经过一天的忙碌，她没办法做到连夜带人去辐射区玩儿，只能哄着他们先去睡觉，好掩盖柯巫自己真困了的事实。

    连哄带骗地让三人回了睡眠舱，柯巫也走进小单间实验室，眼睛不自觉地移到了睡眠舱内部柔软的白垫。

    ......她最近都是凑合在休息椅上睡，可能是心理作用，休眠会关闭大部分感官知觉，睡在哪对仿生人来说没差别。

    但柯巫就是莫名觉得，睡眠舱睡着更舒服。

    她站在两者之间纠结了会儿，霍闪见她皱眉，转了几圈问：你在挑选，很难选吗。

    柯巫没否认：我怕死，但是又想睡好。

    典型地又怕又要，好在她知道自己时间宝贵，没有纠结很久，干脆利落地躺进了睡眠舱。

    机体陷入像棉花一样的白垫，柯巫感到久违地舒适，舱门在她躺好后想自动合闭，舱体内部有调整键，柯巫随手戳了两下，睡眠舱便保持了敞开状态。

    双手交叠于小腹，柯巫安稳地躺下了，她真正地放空不去想任何事情，眼神有些呆滞地虚虚看着半空。

    霍闪落在舱顶，流光似乎带着某种催眠的作用，柯巫不觉得光芒刺眼，她眼皮合上渐渐地沉睡过去。

    -

    又是一天清晨。

    储藏室的机器人双手捧着绿色种源的金属箱递了出来，柯巫单手拎过，递给最近的蚕食。

    后者一副捧着宝贝的模样，三人围着箱子凑了一圈。

    “想看就打开看看吧，”柯巫说着在脑域里向三人发去种源视频，“你们之前应该看过教学视频，不过真实情况还是有些出入，这个是我之前的种植过程，仅供参考。”

    “咔哒”，一听到能打开，月坛的手就拨开了金属箱的卡扣，箱子内放置着四个机械方盒，盒子里才是种源。

    柯巫和霍闪看着三人一阵惊叹，个个伸出手戳着种源外层的透明保护膜，种源软软弹弹的轻晃着，核心的绿色光源在内部流动，像极了柯巫第一次触碰。

    眼前的场景让柯巫想到了什么，她侧头看向霍闪。

    如果有工程师读取极夜的记忆数据，会发现她经常看向某个虚空，那些频频回顾的画面可能会成为研究员们的无解之谜，没有人知道她在看某种生命体。

    霍闪在人多时会很自觉的调低亮度，他见柯巫看过来，特意亮了亮来回应，文字不过两秒发至柯巫眼内。

    霍闪：怎么。

    柯巫又回头看了眼种源：总觉得你们是一个种类。

    都是光球。

    炽光他们还没玩够，柯巫向吉栗发了条消息。

    【极夜：休息的怎么样，我要和其他仿生人去辐射区了，向你报备一下。】

    几人将不少装备搬上了悬浮车，才收到了吉栗的消息，柯巫在眼前滑开——

    【吉栗：注意安全，我最近在特情局帮忙，事情很多，我没法分神去看你们，自己多分析不对劲的地方，别受太重的伤。】

    事情很多，在特情局帮忙？

    吉栗被喊去调查市长还是秦华黎了？

    柯巫对着消息停顿片刻，队友们都已坐好，迫不及待地挥手喊她，霍闪先一步飘去了驾驶位。

    她回过神来，对几人笑了下，而后坐上驾驶位。

    柯巫看不出半点异样，她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地说：“出发。”

    “出发！”几人应和。

    -

    9.17日晚，秦华黎之死与替身一事被秋瑜上报给纠察局后，吉栗接到了久违的来自中心城的视频通讯。

    视频对面是她的直属上司，众望所归的下一任纠察局局长，男人的眉梢微动，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制服被他扯乱，全息办公桌上方出现密密麻麻地十几张投影。

    吉栗直觉有大事。

    果然，陆桑一向她发布了第二任务。

    协助特情局追查替身秦华黎和仿生人觉醒，一切都要隐秘进行，不能被任何人察觉。

    吉栗还记得那天视频的结语，陆桑一严肃地说：“我们以后的敌人，可能还会有机械生命。”

    这句话意味深长，但却很好懂，吉栗没忍住幻想了下，假如让她和极夜成为敌人，毫无悬念，她会死。

    吉栗带着任务来到特情局，刚走进秋瑜的办公室门，就被拽着手强行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之后的一天一夜，她几乎没出过特情局大门。

    第二日，市长遇袭。

    吉栗更是忙的焦头烂额，她甚至带了一小队赶到现场，一辆悬浮车从她身边飞过，吉栗短促地掠过一眼，只模糊地看到了车内人的黑影。

    之后便是收场，审讯恐怖分子。

    这些轮不上吉栗，她又回到秋瑜的办公室，桌上摆着被破译后的秦华黎的个人芯片，这很可能是个突破点。

    替身秦华黎的电子脑被人拆走了，出手的是幕后人会是谁呢？

    吉栗冥思苦想，她很不喜欢这种费脑子的思考。

    直到极夜的讯息发了过来，吉栗才从焦躁的状态抽离，她欣慰地看着那条讯息，回复了一长串的话。

    聊天记录里多数都是极夜单方面发送的的定位地址。

    吉栗用手随意滑了两下聊天记录，翻着翻着眼神停住了，有两个定位地址似乎不太对劲。

    一个定位为山羊之馆。

    一个定位在市区附近。

    吉栗捕捉不到那名为不对劲的水花。

    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