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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2)

    芸香凝眉思忖,与之正色告知:“据说那姑娘姓赵名予霜,是……是长公主的表戚。”

    “此为皇姑之意。”心上再度震颤了半分,容浅奚似是有些了然。

    她深受着父皇的恩宠,可长公主却对她不为待见,如若这位赵姑娘是长公主所派,此事定不简单……

    这也难怪那姑娘敢接近她心心念念的周玦,原是因背后有着牢不可破的靠山。

    不安之感涌入心底,她喃喃而语,只觉此情形对她太为不利:“皇姑向来不待见母妃与本宫,此番是有意而为。”

    为此,她断然下了决意:“本宫要去见周大人一面。”

    “公主切莫冲动行事,”瞧着公主理着华裳便欲出府,芸香颇为担忧,心觉此刻前去是为不妥,“赵姑娘此时还在周大人的府邸处拜访。”

    容浅奚勾唇冷笑,想看看是何人敢从她眼中夺走属于她的珍视之物:“本宫偏要在此刻前去,本宫倒要看看,是何等姿色的姑娘,能对本宫看中的男子动上心思。”

    见着婢女皆愣在原地,她凝眸呵斥:“愣着作甚,快备马车!”

    “奴婢遵命。”二位婢女面面相觑,随后慌忙顺着其语退了下。

    公主行事一向不计后果,风风火火,随性张扬而行,此次又是关乎周大人的传言,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得劝阻。

    行至周府,已是半个时辰过后,公主一路无话,清眉紧锁,思绪像是笼上了一层阴翳。

    她们心知肚明,公主生性其实并非外头传闻的那般嚣张恣意,只是偶尔会有些任性之时。

    可一旦触及周大人,公主才是彻底乱了方寸。

    容浅奚从马车内端庄行下,府前侍卫见此身影顿时面露诧色,略带慌乱地向其抱拳行礼。

    “宣玉公主。”

    张望着府宅深处,她嫣然一笑,直言道:“本宫要见周大人,烦请通传一声。”

    一侍卫似不敢对视,低垂着眉眼,迟疑而回:“这……公主可否改日再来?大人他……”

    此神态分明是心虚至极,她不顾侍卫阻拦,快步硬闯入府中,引得侍从额间冷汗直冒:“本宫亲自上府拜访,岂有对本宫拒之不见的理。”

    府邸清幽雅致,亭台水榭,落英缤纷,而她却非是初次到访。

    过往之时,她也是时常来此处寻他游玩,可他朝务繁忙,便让她在一旁静候少时。

    她在书案旁等得困乏,便埋头趴在案上小憩。过不了几时,她就能感到身上披了件浅薄的外衫,而清雅之息将她温柔萦绕,她便能带着暖意入梦去。

    踏入正殿,望着殿内二人正拘谨地饮着茶,容浅奚将目光直直落于那亭亭玉立的女子上,毫不遮掩地透着厌恶之意。

    “这位便是赵姑娘?”她冷声一笑,凝视着此景不予之丝毫情面,“皎若秋月,颜如舜华,当真是与周大人般配极了。”

    似未料到她会这般蛮横闯进,周玦顺势起身,清隽的双眉缓慢地蹙了起:“微臣与姑娘初次相识,公主不必如此……”

    听罢不由地嗤笑,她冷哼一声,意有所指而道:“初次相识?才见了一面,便带着人家姑娘到了府上,周大人可真如传闻所言,洁身自好,谦谦君子。”

    眼前这抹明媚已有许久未像今日这番蛮不讲理,周玦怔在堂中,进退两难,眸底掠过一阵不明暗沉。

    “公主如何才能放过微臣?”

    放过……他竟是在恳求她放过……

    言说得好似是她纠缠至今,好似是她误会了诸多年载,是她作茧自缚,一切皆是她的过错。

    若不是他再三对她亲近,再三予她希冀,她也不会不甘至此。

    那传言中名为赵予霜的女子倏然起身,朝她端量了一霎,面色清柔,唇边道出的却是挑衅之语:“你便是长公主口中的宣玉公主,果真与长公主所说不差,飞扬跋扈,嚣张骄横。”

    “放肆!”她一甩云袖,与其怒然相视,随之不屑而笑,“你又是何等卑贱之躯,竟敢如此同本宫说话?”

    仗着长公主便如是胆大,她怒意横生,不再予之好脸色:“仅是有着皇姑作靠山,便这般不分尊卑礼数,姑娘也不怕本宫告知于父皇,让父皇降下一罪。”

    “小女敢作敢当,不怕公主赐罪。”赵予霜不紧不慢地行上一礼,又向着身旁的周大人再恭敬俯身,话语仍是说与她听。

    “此地乃周大人的府邸,公主鲁莽擅闯,是为不妥。”

    遥望着天色,赵予霜恭肃而离,举止尤为得体:“小女告辞,改日再来大人府中做客。”

    瞧这不愿再见的身影终是于长廊尽头消逝远去,容浅奚松了口气,方才燃起的冷傲之势被柔和取代,日晖斜照,映下殿内唯剩的二人之影。

    “玦哥哥,她没有越矩吧?”满目忧虑地将身前清冷打量,她轻撇着樱唇,忙为自己适才之举作解,“我是担心玦哥哥的安危才……”

    周玦玉树而立,双手缚于身后,神色却较往常更为肃穆:“宣玉,我知你对我有意,只是我做不到。”

    “是我之过,非你之错。”

    他道得柔缓,似将曾经无意间给予的温柔尽数收回,一字一顿清晰入耳,让她的自以为是逐渐原形毕露。

    再度一顿,他垂落的皙指微颤,眸光凛了微许:“微臣望公主莫要再将真心错付了。”

    “玦哥哥是何意,我听不明白……”徐徐轻摆着头,她忽感害怕,害怕着即将侵袭的下文,“我无需玦哥哥做什么,何言做不到……”

    一贯冷寂的容颜逐渐转柔,周玦浅声一笑,笑意中尽是苦涩:“公主琼枝玉叶,为陛下的掌上明珠,若跟了微臣,微臣定不敢令公主受一丝委屈。”

    如同早已历经挣扎,早已从泥潭中独善其身,他轻阖双目,轻言着心头之语。

    “可微臣做不到,微臣只想娶一寻常姑娘家为妻室,过上再为寻常不过的一生。”

    在那一刻,她终是明了,这一切与他们是否相悦并无关联。他看重的是他高高在上的尊严,是他生性为伴的孤高,而她受尽恩宠所拥的权势与荣华,恰是无法给予……

    这确是荒唐与可笑……也确是她从未猜想过的原由。

    “说到底,周大人在意的是本宫的身世,在意的是本宫最引以为傲的身份……”她忽觉荒谬至极,发出一声冷笑,自嘲般顺着其意而言,“所以你才……”

    可身处朝中,又怎能全身而退,她与其相望,怔怔地道着连她都懂得的道理:“可大人还是太为天真,大人以为,以如今大人所拥的权势与地位,如何能过上寻常之人的日子?”

    他沉默了良久,玉指嵌入了掌心,目光晦涩不明,对此不再言上一语。

    忆着已然离去的清姿丽影,容浅奚隐忍着心底泛起的层层悲痛,轻声提醒着。

    “赵姑娘是皇姑引见而来,其中自有皇姑的意图与野心,大人不会不知……”

    “微臣明白,多谢公主提点。”他风雅作揖,与她拉远了距离。

    轻缓地颔着首,她似是忽而清醒,从前是再也回不去了:“即便是这样,大人也不愿思量本宫的心意。”

    他轻挥衣袖,清冷的双眸流淌过万般无奈:“宣玉,你不知晓我,亦如我不知晓你。何必如是纠缠……”

    是了,她从始至终都不知他,亦如他一般,对她无从知晓。

    “周大人可太难懂了……”扬起明眉笑靥,她随意行着礼数,匆匆拜别,“今日打扰了大人的雅兴,本宫惭愧。”

    在府门外等候的芸香不知里边发生了何事,只瞧见公主快步行了出,上了马车后默然回府。

    望向一侧的映秋,映秋摇头示意着无需再问,芸香只得顺从地紧跟其后。

    回于公主府,公主便一人待于寝殿内,隐隐传出啜泣之声,哭声渐缓,最终化为缕缕呜咽。

    在殿前踱步了半晌,芸香不忍见公主这般伤切,此时入殿虽有被治罪之险,可她心下一横,迈入了寝殿。

    公主正倚靠于轩窗旁,哭肿了双眼,拿着方帕不住地拭着不止的清泪,眸中泪光盈盈更为娇柔,着实惹人疼惜。

    想着定是那周大人又说了令公主气恼的话,芸香轻步走近,斟酌而道:“公主,你别这样,奴婢瞧着心里难受。”

    “公主打奴婢,骂奴婢,哪怕说上一句话也好,”极少见公主这般痛心,芸香也跟着红了眼眶,“可莫要这般藏着掖着。”

    学着公主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样,芸香直起了身板,想方设法地安慰起来。

    “那周大人出言不逊,公主便降罪责罚,陛下如此疼爱公主,公主还怕什么……”

    透过轩窗瞧向高悬的清月,容浅奚释然些许,轻盈而笑:“芸香,这世上之物,本宫皆是唾手可得。唯有这一人,本宫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了。”

    “一世求不得,本宫心有不甘……”

    事到如今,她好像是该放下了。

    见公主沉静了些,芸香托起脑袋,与她一同望着明月,故作欣喜地作想:“公主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说不定放眼而望,能望见更为风华卓绝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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