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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南山围猎(一)

    倾斜的阳光伴随着开门声音,一寸寸舔舐地面。

    宋慈恩还揉着眼睛,身旁的刘琳已经冲了上去,“阿娘!我可把您盼来了,我饿死了,饭呢?”她如是说。

    许惠萍埋怨道“这哪,这哪,一顿没吃而已,怎么就饿死鬼投胎一样。”将手里的笼子递上去。

    昨夜的谈话早就被没睡醒的大脑,变得像是做梦一样虚幻。

    但是,宋慈恩不由纳闷:“这个拼命往嘴里扒饭的人,真的是昨晚吃了三个拳头大的包子,两张馅饼,一碗粥,外加半碗面的刘姐姐?”

    “慢点。”许惠萍忍无可忍道:“你三年女学白上了?怎和你爹一个样子,学学你慈恩妹妹,至少斯斯文文的。”

    “我是我阿爹生的,当然和他一个样子。”刘琳咬着包子,含含糊糊地说:“慈恩妹妹是她阿爹生的,自然和宋叔叔一样,斯斯文文的。”说着夸张地上下打量着许惠萍,边叹息边摇头。

    “你!”许惠萍叉着腰。

    “再说了。”刘琳放下碗,“你还有啥不满意的?上次你说我会掉到衣服上。喏,这次好生生的,一滴都没有。”

    “你!”许惠萍额角青筋不断跳动。

    宋慈恩本缩在角落里,默默为刘琳祈祷,她是一点也不想掺和这个事情,但可惜,她又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该死的。快停下”她在心里怒骂,她不断憋气,那嗝声非但不停,反而越来越大。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许惠萍皱着眉,轻拍宋慈恩的背。一旁刘琳憋不住的大笑声。

    就这样,即将前往南山围猎的前一天早晨,萦绕在宋慈恩一直停不下来的嗝声,许惠萍敲背声以及刘琳的大笑声。

    现在坐在前往南山围猎的马车上,宋慈恩回想这魔幻的一天,还是忍不住扶额叹息,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笑个不停的刘琳。

    时间倒回这个早晨,在许惠萍一脸平静地宣布全家都要去南山秋猎后。

    一向沉稳的老大哥刘臻,忍不住发出村口老嫂子一样尖锐的声音:“什么!全家?”他腾地站起来,指着这一圈人:“这个就不说了,好歹还能骑马。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有这个!啊啊啊啊啊啊,她有马高吗?”

    他扯着头发咆哮着:“您不会忘了,这南山围猎是按照家庭总和算成绩的吧!今年的头彩可是白马驹!昆仑弓!还有碧海剑!啊啊啊啊!碧海剑!这名字一听就是明兵利器。”

    宋慈恩呆呆地看着原地捶胸怒吼的刘臻,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嘴里是可以发出炮仗的声音。

    刘琳见怪不怪地掏出一把伞挡在两人跟前,又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到宋慈恩手里。“别急,还有的闹。”她一边吐瓜子一边说:“我阿兄上次,差一只白毛耗子;上上次因为摔一跤,手骨折了;上上上次.......”

    宋慈恩不解地问:“可今年的头彩听上去挺厉害的。”

    “屁勒。每年都一样。”刘琳继续解释道:“也就是些名字唬人的东西。白马驹就是涂了白染料的马,昆仑弓就是一个叫昆仑的人做的弓,至于碧海剑,呵,不用看我都知道,绿色的剑柄,换个好听点的名字罢了。”

    “啊这。”宋慈恩有些无语。

    “也不全是。”不知何时挤到两人中间的刘大柱,抓了把瓜子道:“男孩子嘛,同伴有的自己没有,总会有些在意的。”他无视着刘琳不赞同的眼神,继续抓着瓜子:“别看这简单,每年编这些名字都蛮费神的。”

    电光火石之间,宋慈恩惊呼:“这头彩是您准......”

    “嘘!”刘大柱说:“祖宗哎,小点声。我去年好不容易把这事推给了杨捷,好说歹说算是糊弄了过去,可不能让这混球知道了。”

    宋慈恩压低声音说:“您这,会不会太不厚道了,你看刘大哥现在就这么生气的样子,要是以后知道了?”

    刘大柱不在意地摊摊手,“哪管那么多?拖得一日是一日。”

    就在这时,一旁一直黑着脸的刘琳大叫起来:“刘大柱!我忍你很久了,哪有你这样,把瓜子壳往人脸上吐的?”说着推开慈恩,扔掉伞,压在刘大柱身上,一拳拳朝着脸上揍。

    姿势非常帅,标准的虎拳。可是,配合着刘大柱一脸嬉笑的表情,以及夸张的语言,还有随着抖动不断掉落的瓜子壳,这场面,额,宋慈恩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环顾四周,咆哮的刘臻大哥;一脸唾沫,面目呆滞的宋熤川;青筋跳动,开始撸袖子的许惠萍。她只能默默抱头,蹲在角落里,喃喃道:“我是一只冬菇,大家看不见我。”或许,她想着:“这或许就是传说中兵法的‘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先人诚不欺我。”

    没想到,这次先动手的,不是抄起家伙的许惠萍,而是一旁安静的宋熤川。

    只见他平静地抹了一把脸,拿起手边的糕点,嘴角还抿着笑,下一刻,手里的糕点就投掷进了刘臻的嘴里。

    他扶起早就看呆的刘琳,伸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端起手边一整盘糕点,从容不迫地一片片塞进刘大柱的嘴里。边塞边浅笑着说:“您少说些,吃糕点。”在此期间还腾出手,倒了杯茶,拿起两块糕点,塞进许惠萍的手里。

    宋慈恩身后生出一股冷气,她一边咽口水,一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却还是没逃过宋熤川手里的糕点。她实在觉得阿兄笑得阴恻恻的,但她还是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毕竟,前一个不愿意吃的刘臻大哥,嘴里早就被“自愿”的塞满了。

    做完这些,宋熤川弹了弹身上的灰,靠上椅子,品了口茶,语调温柔地对许惠萍说:“可以继续了吗?”

    “啊对。”许惠萍有些慌神,“接着,接着.......”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刘大柱拍桌大喊道:“对!这个劲劲的样子,和宋老弟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他的眼前又出现一叠糕点。宋熤川露出他的浅笑,温和地说:“说话累,您吃糕点。”

    这下,刘大柱是真的不敢反驳了。

    刘琳难得看刘大柱吃瘪,刚要嘲讽,嘴里被塞了一块。

    “你可省心点吧。”宋慈恩咬着后槽牙说,“没完没了了,你早饭没吃饱?”眼瞧着宋熤川转头,宋慈恩立马摆出甜美可人的笑容。

    许惠萍在此时,也终于记起先前要说的内容,对着众人道:“今儿,不为别的,就是为往后为期七天的南山围猎做准备。”

    她继续道:“我和老刘去准备行李,阿臻你带着几个小的,马场跑几圈,实在学不会就算了。”说完,她从袖子掏出一张请帖,递到宋慈恩面前“正好桂满楼的东家给你下帖子,你去跑一趟,顺便挑件顺眼的骑服。让你阿姐陪你去。”说着摸了摸宋慈恩的额头,笑道:“不用想着给姨省钱,顺眼才是最主要的。”

    在刘臻的一声令下,众人被赶鸭子似的,来到了马场。

    刘臻犹豫地看了眼宋慈恩,那张素来宽厚的脸上被纠结挤压得皱皱巴巴的。他最终还是对刘琳说:“妹啊,恩恩就交给你了,你就牵着那匹枣红色的小母马,带她遛一遛。不要骑太快了,感受一下就行。”

    说完,闭眼深呼吸,吐纳半天才对着宋熤川开口道:“宋老弟,咱们来。”宋熤川抿着笑,点了点头。

    此时刘臻把全家一直想说的话说出口了:“老弟,不是我说,你这笑得,我怎么瘆得慌。”

    “有吗?”宋熤川笑着逼近刘臻。刘臻立马闭上嘴,牵起手边的马。

    刘琳刚抱上宋慈恩,就被匆匆赶来的常宁拦住了,“我来吧”常宁说着,接过宋慈恩。

    “好高呀!”宋慈恩看着众人的发旋,发出惊呼。

    刘琳扶着左侧马鞍,踩上马镫,一个侧翻搂着宋慈恩的腰肢,对着紧张到踱步的常宁说:“叔,不急哈,我就带着恩恩溜一圈。”

    “驾!”刘琳大喝,手中的马鞭重重地拍下。

    马飞速奔跑起来。一旁的刘臻急的大喊:“不是这匹!枣红色的!这个还没驯呐!刘琳,你快给我下来!”

    风呼哧呼哧地刮过脸颊,景色开阔,草一叠叠摇晃着撞向马腿。宋慈恩兴奋地大叫,刘琳则坏心眼地加快了速度,直到宋慈恩摔进她的怀里。

    “好玩吗?”刘琳的声音带着风声。

    “好玩!!”宋慈恩大喊着,“快点,再快点!”

    就在两人嬉笑打闹地途中,刘琳侧目瞥见不断靠近的众人,她附身对着宋慈恩说:“记得吗?”

    宋慈恩双手握绳,想起昨夜的密谋,点了点头。在刘琳倒数到一,她猛地尖叫,腿却夹紧马腹,手均匀地调节绳子的节奏。

    此时刘琳滚在草甸上,得意的大笑道:“就是这样!保持!”

    远处传来宋慈恩的大吼声:“刘琳,你是不是疯了!跳马!”

    赶来的刘臻直接给了刘琳一个耳光,他呵斥道:“有那么多方法你不用,用最偏激的,要是一个没注意,被马蹄踢到了,怎么办?”

    刘琳毫不在意地摊摊手,“这有什么,不逼一下怎么能学会呢?阿兄,你这胆怕是还没蚕豆大吧,你忘了,我们小时候学骑马,阿爹可是比这狠多了。”

    一旁的宋熤川,喘着粗气把马停下来,对着两人大喊:“胡闹,真是胡闹!”

    刘琳却不顾宋熤川通红的脸,笑嘻嘻地说:“哟,你不也会了?看来还是要逼一下。”

    此时,宋慈恩摇摇晃晃地骑着过来,嘴里大喊着:“闪开啊!我不会停。”

    终于在常宁的协助下,这马是停了下来,只是他身上踩了无数个灰脚印。

    “对不起啊,常宁叔。”宋慈恩愧疚地说。常宁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通过一个下午艰(手)苦(忙)奋(脚)斗(乱),宋氏两兄妹总算是学会了骑马。

    傍晚,宋慈恩戴着斗篷,提着灯,来到了西衍门西巷子后,月色正好,宝珠夫人抱着手炉,守在门后。

    见着宋慈恩,她脸上积雪消融,寒潭复暖。她一把接过宋慈恩手里的灯,将手炉塞进她手里。边走边说:“我想着你应该有些冷,衣服按着你送来的尺寸裁好了,现在在熨,你小坐一会。”

    宋慈恩仰着头,对宝珠夫人说:“谢谢夫人。您信上的残局是?”

    “哦,这个呀,你等会随我去书房一观。你就懂了。”

    宋慈恩点点头,穿过花园水榭,又绕过几处拱桥,书房终于到了。屋内淡淡的木质香,花梨木制成的书架和书桌。远处,烛火下微润的棋子吸引了宋慈恩的注意。

    此时棋局局势不明,黑子的車被炮堵着,马和相又被炮锁着。一时之间,黑子劣势尽占,宋慈恩沉吟片刻,拨动炮调至黑子的炮口,意图解救被围困的車。

    面前的宝珠夫人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在通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过了许久,她才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笑盈盈地对她说:“你这是防守的走势,但是,要是我......”她拨动炮口吃掉黑子的象,此时正好将军。她接着说:“须知,有的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莫错失良机。”

    “您?”

    “嘘,衣服快好了,你请回吧,夜晚风大,别着凉了。”宝珠夫人浅笑着说,却又在宋慈恩即将离开,叫住了她,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取下脖上的佛牌,戴在宋慈恩脖子上。她轻声说:“我年纪大了,这块黄翡还是适合你们年轻人。”

    说完,退后半步,静静看着宋慈恩,脸上是满意的笑容,眼睛里却闪着泪花。她上前抱住宋慈恩,凑到耳边说:“记住了,这块佛牌不能离身,还有......”她犹豫片刻说道:“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万事小心。”

    说完,无视宋慈恩疑惑的眼神,退后半步,隐藏在夜色里。

    宋慈恩抱着衣服,不由叹了口气,心里默念:“看来这场战,怕是比想象中还要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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