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戚戚

    “少爷!!!!”

    “小心!!!”

    “啊!!”

    几声惊呼响起,话音还未落,只见灰尘迭起,棕熊就已经到达眼前。

    火把早就被它吐了出来,动作飞快没有丝毫犹豫,呈站立姿态,张着血盆大口扑面而来。

    闻景昭左眼是模糊的,右眼瞳孔紧缩,却来不及闪躲。

    电光石火之间,他左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眼前一个白影闪过,张伯义无反顾地冲向棕熊,挡住熊爪的致命一击。

    棕熊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撕扯着张伯一只胳膊一下又一下摔在地上。

    “张伯!!”

    “老张!!!”

    闻景昭径直冲上去,试图在棕熊的魔掌下抢人。

    张伯口吐鲜血却喊着“快跑啊!”

    “跑啊!!!”

    “快跑!”

    “快.快.......跑”

    他艰难地挣扎在棕熊的巨掌之下,血液喷涌而出,形成鲜红的弥漫,棕熊的利爪无情地撕碎他的身躯,肌肉。

    锋利的牙齿终于咬上了他的颈部血管,血液猩红如泉水般流出,带着痛苦的挣扎。

    “少爷!!活着啊!!!!!”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咆哮。

    少爷,要活着啊!!都要好好活着啊!!!

    代老奴看看这世间美景,尝尝这人间美食,看山河盛世,四海升平。

    此生无憾了,无憾了……

    痛苦的呻.吟在黑夜回荡,仿佛一曲死亡的哀歌。

    “张全!!!”闻景昭被赵武拉着逃离,他目眦尽裂,脸上的伤口崩开,鲜血喷涌,模糊了视线。

    棕熊眼中充满凶光,它享受着猎物最后的挣扎,体内原始凶性被完全释放,张伯的身体在撕咬下彻底变得支离破碎,缓缓垂下了头。

    跑啊!!快跑啊!!

    棕熊发了狂,众人以更快的速度逃离,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是要逃!疯狂地逃!!

    四溅的鲜血、消逝的生命、疯狂逃命的众人。

    鹅毛大雪飘洒而下,雪花如鹅毛般轻盈,缓缓地飘在人的脸上身上,仿佛白色的蝴蝶在舞动,如梦如幻,它不懂人们为何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天真地降落。

    张全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勤勤恳恳地处理府内大小事务,又妥帖又安稳。

    很多人叫他张伯,以至于大家忘了,原来张伯本名叫张全。

    因为父亲是府上的管家,所以闻景昭出生的时候他就在将军府,某种程度来讲,也算是一种子承父业了。

    他好像没怎么变过,十几年如一日地穿着,朴素的衣裳,整齐而一丝不苟的头发,面容坚毅,随着岁月的打磨逐渐变得冷静而执着。

    因为管着府上的下人,所以平日里摆出一张严肃的脸,但何映春觉得他是个善良柔软的人,念着她年纪小,又无家可归,平日里总会照顾一些。

    每次见到,他总会笑着打招呼,

    “早啊,映春。”

    “又去送饭啊,映春。”

    如今,他死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何映春不敢回头看那具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死命地奔跑,好恨啊,恨世道不公,恨皇权轻蔑人命,恨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风卷起她的泪,湮灭在幽深的夜幕中。

    了无憾,万事休,悲悲戚戚,何离愁。

    ……

    不知道跑了多久,有人掉队,有人倒下,有人入了兽口,终于,再听不见棕熊的吼叫。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脚踩雪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何映春只觉得肺部灼烧,步伐变得越来越缓慢。

    一人停了下来,两人停了下来……

    “不能再走了”赵武看了看周围,喘口粗气。

    陈鑫荣跟在后面,一手扶着巨石,狠狠喘气“路线偏了,这条小道没走过。”

    何映春拽着闻景昭,他背上背着素荷,和李斌两人轮番背着。

    姆妈背着小枝,紧紧地跟在后面,嘴唇发白,脸色发青,也是累得不行。

    几人停下来,环顾四周,

    “这是哪儿啊?”素荷发着高烧,抬眼看,又垂下头。

    何映春从地上捡起一个破烂的皮水囊,她拍了拍,里面已经没了水,犹豫了一下,拿在手上。

    此时天色渐白,大山上小路弯曲蜿蜒,两旁高耸的峰峦挺拔如刀,被白雪覆盖的一片宁静,时不时会从上面掉落一些细碎的雪花和冰块,调皮地在山峰间翻滚。

    “素荷!素荷!你怎么样了?”姆妈放下小枝,将手放到素荷的额头上,已经滚烫了。

    闻景昭忙将她放下,何映春和姆妈左右两边扶着她。

    素荷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她身体瘦弱,不停地颤抖,昔日的生机仿佛被一下子抽走。

    她囚衣是碎的,残破的衣服上面沾满鲜血,上面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印子。

    “得赶快处理伤口。”何映春当机立断,和姆妈把她带到避风处,一个人准备脱衣服,一个人来处理伤口。

    其他人背过身,抵挡着风,还有试图窥伺的视线。

    被流放是不允许拿任何东西的,会有人检查,但对他们这些下人检查得不严,几个人都藏了点东西在身上,素荷藏了几包药粉,之前治疗鞭子伤用了一些,现下还剩一些。

    素荷摇头,“不用为我上药了,我清楚自己身体,没用了。”

    她用微弱的力气拿起药包,“你们也..受伤了,留着...用...”

    “怎么会没用呢?有用的!一定有用的!”何映春执意上药。

    “说什么傻话!你乖乖地,上了药就能好起来!”姆妈跟着附和道。

    何映春拉开衣服,倒吸了口冷气,伤得太重了,伤口划过她修长的脊背,血迹渗透着细密的纹路,像一幅血淋淋的抽象画。

    素荷试图阻止她,却虚弱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何映春将药粉洒在她伤口上,

    因为疼痛,素荷眉头紧皱,眼中透露出深邃的哀愁。

    何映春指尖发软,内心涌起一片无力和疲惫。

    素荷嘴唇开裂,舔了舔唇,

    水!

    “对,水!”何映春突然叫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水囊,将最后几滴灵泉水移到刚刚的水囊中。

    “素荷,你快!快喝口水!”万一呢,万一有用了呢。

    水囊很破,但好在能用,没人在乎它脏不脏。

    素荷艰难地咽下一口水。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姆妈拿着半抱着素荷,用身体给她挡住风。

    “好多了。”素荷点点头,面色依旧发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没有,没有效果,何映春失望地捏着水囊。

    “帮我叫少爷过来吧,我怕....”素荷勉强笑笑,她没说怕什么,姆妈和何映春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气息。

    何映春叫了闻景昭他们过来,几人围在素荷四周,此刻太阳初升,有了淡淡的暖意。

    闻景昭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但样子有些狰狞,他低头看着素荷的脸,他双唇紧抿,绷着身体,伸出手,又收回。

    何映春看他指尖发颤,表情木然,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少爷,夫人让奴婢照顾好你。”素荷开口,只一句话,让闻景昭脊背弓了弓。

    素荷闭了闭眼,费力说道“对不起,奴婢做不到了。”

    “要活下去啊,都活下去。”她轻声呢喃,像是最后的道别。

    素荷眼角渗出了泪水,眼中闪出一丝光芒“好想夫人啊。”“夫人....”

    她及笈那天 ,夫人惊喜地摸着她的头,“素荷长高了,真好。”

    真好啊,那时候。

    一只大手,此刻也摸着她的头,像当初夫人那样,轻轻的,柔柔的。

    她闭上眼,仿佛陷入回忆,又仿佛是在聆听远处的风声。

    她抬眼,像在等待什么一样,看远处天空,眼底有一抹遗憾闪过,微微勾起嘴角,缓缓垂下头。

    “素荷姐......”小枝小声地啜泣。

    姆妈擦着眼泪。

    “素荷姐,素荷姐怎么就死了呢......”

    “素荷......张伯.......”接二连三两位亲近的人去世,小枝不再抑制自己,号啕大哭。

    那是素荷啊,来到这里,喂给她第一口粥,笑着说她像鹌鹑,总是温温柔柔,笑意吟吟的素荷姐,死了。

    何映春鼻子一酸,眼泪从眼眶中喷涌而出,滚烫的泪冲刷着颊上的皮肤,所有的恐惧、愤怒、哀伤似乎都要通过这涌动的泪水宣泄出来。

    所有人都哭了,除了闻景昭。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他一动不动,一只手摸着素荷的头,眼神空洞,满目的忧郁和阴霾。

    就这样,直愣愣地跪在雪地里,一身单薄囚衣,弓着腰,背负着沉重的忧伤。

    痛苦、压抑、悲伤的氛围将他们笼罩着,

    漫长的沉默。

    忽然,

    他猛地抬头,看向天边,

    众人也不约而同看过去。

    似乎是等了很久很久,天边一抹金黄闪过,给冷白的山谷增添了几分暖色。

    太阳缓慢地冲破地平线,天空是淡淡的粉红色和橙色调,犹如一片轻盈的橘色霞光渲染在宽广的蓝幕上。

    最终太阳的光辉洒向大地,将一切都笼罩在温暖的金光之中。

    而有一抹恰好落在素荷脸上。

    何映春被这美丽的霞光迷住,呆了两秒,而后伸出手,摸了摸那暖暖的光,她看向素荷,素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像睡着一样。

    却再也睁不开眼,看看这清晨的第一缕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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