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酒

    到了约定那日,江忱特地早些散值,梁涘也已打扮停当,她是个闲不住的,见天色尚早,便撇了准备的马车要步行前往。  红霞天外,掩映余晖,此时街上行人还不甚多,江忱与梁涘走在路边的树下,两人脸上均落了一层暖橘。  梁涘心情甚好,哼着小调,步摇随她轻快的脚步摇曳生姿,拨人心弦。  两人到清风楼时,天色将将暗下来,而酒楼两排高悬的红灯笼早已点亮,梁涘拉了拉江忱的衣袖,回眸冲他一笑:“快些!”却在转头时倏然止步。  只见杜汉泽着一身月白色长衫,摇晃着从酒楼内走出,推开要去搀扶的随从决明,手中折扇一收,醉态仍然难掩其“锦城之冠”的风华。  梁涘抿嘴看去,柳眉蹙作一团,她从未见他喝醉过。  杜汉泽似乎也看到了他们,爽朗笑起来,又步伐不稳地走了过来,朝梁涘道:“阿涘,都说你的醒酒茶最管用,今日终于可以一试,劳烦你帮我煮一杯。””  梁涘看一眼决明,问道:“他喝了多少?”  “足有一小斗吧,我怎么都劝不住。”决明满面愁容。  “先带他回去吧,我写一付醒酒茶与你。”  杜汉泽却仍推开决明的手,看着梁涘:“你扶我过去!”  江忱想帮忙,杜汉泽也不看他,踉跄着避开,被梁涘扶住。  马车已备在旁边,扶他过去倒没太吃力,他只拽着她的胳膊却不曾借力,仍旧晃着走过去。  上车前他转过身来:“阿涘,我有东西给你。”  说着在袖中一阵摸索,扯出一方丝帕递给她,梁涘瞧见那丝帕一角绣着一个“宝”字,神色微变,不肯去接。  杜汉泽忽然将帕子往地上一掷,笑道:“错了,不是这个…”他又去袖中另寻,竟拿出那枚他为她亲编的玉环绶,他送她定情,她还他断情,如今她已经嫁人,他袖中另笼着佳人香帕,又给来作甚?  梁涘仍是未接,甚至比之刚才那方帕子更是抵触,而杜汉泽也果真喝醉,刚被决明扶上马车便睡去了。  梁涘借笔写了醒酒茶的方子,又嘱咐决明如何煮法用法,方才转身走回江忱身边。  “还喝酒吗?”江忱神色如常。  却见梁涘脸上扬起一朵笑:“江忱,我今日不想喝酒了,要不我们去前面停云桥夜市吃小食去吧。”  江忱双眉微蹙,又很快展开,笑着点了点头。  梁涘只嫌他走得慢,干脆拉了他的手跑起来。从停云桥到和风桥一带,是锦城最繁华的夜市,各色食肆挤满路两旁,梁涘拉着他在鼎沸人声中穿梭,而后在一个卖辣脚子的摊位前停下,对老板说道:“给我来一份,越辣越好!”  江忱疑惑:“没见你这么能吃辣?”  梁涘付了钱,道:“辣了才爽。”  果然爽,才咬了一口,她的眼泪就蹦了出来,她一边叫着“好辣,好辣”,一边继续吃着,任由眼泪淌了满脸,好似真遇着伤心事一般。  江忱满目温柔地看着她,为她抹脸上的泪水。  梁涘任由他抹着,心中暗道还是被他瞧出来了,过了好一阵,强出一个笑容:“椒浆瑶席解烦愁,古人诚不欺我。”  “好些了吗?”  “嗯…”  “那不吃这个了,我们去吃别的。”  “好。”  江忱朝她摊开手。  “嗯?”  江忱牵了她的手:“人多,别走散了。”  那日他俩从夜市回家,给雪韵丫头带了荔枝膏和一包杏片,雪韵又喜又馋又恼:“不是说去清风楼吗?大姐和大官人去夜市也不带我。”  梁涘爽快应下,过了几日果真带她去大饱眼口之福。  不仅如此,雪韵还发现,自这日后,她家小姐极少托腮失神,蹙眉暗叹了,而是变回以前那个没心没肺、成日花样百出的小姐了。  她知道小姐之前是为了杜大官人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尽量分分她的心不至太伤神,如今见小姐欢喜,她自也松了一口气。  六月里一天,阳光炽烈,两人顶着日头逛完回来,梁涘问道:“诶,你瞧咱们刚才逛的那家江南绸缎铺怎么样?”  雪韵转眸回想了一下:“细的不懂,但摸着不及老爷之前给您和太太从南边带回的舒服。”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这附近只那一家卖江南绸缎,生意倒也不错。”  “正是了!”梁涘道,“料子中规中矩,却因为货少,小娘子们争相购买。”  “嗯,是这样。”雪韵答。  “但我看,店里哪件都及不上娘房里的那几匹,比照爹当时买的价格,他们卖得可太黑心了。”  “嗯,小姐…”雪韵不解,“你要去砸场子吗?”  梁涘狡黠地嘟嘴点了点头:“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方式…”她哼了一声,“我要开一家绸缎铺,抢他家生意。”  呃,雪韵咧嘴干笑了笑,这是她家小姐会做的,看来小姐是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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